随着大大咧咧的声音,一名身穿连珠纹锦缘边圆领袍,笼巾飘逸,净面如玉,风度优容的年轻人,领着数名同样锦衣玉带、鲜艳华服的少年男女,满脸嬉笑踏入院内。
“李怀远,你个浑货乱嚼什么舌根子!”然而夏姬白闻言却是不由涨红脸道:“我何须你助阵什么,这里是乃是四方院,可不是你待的京华社,莫要无端自取其辱!”
“我道是谁如此,如此大言不惭呢?原来是你这个猫嫌狗憎的货。”紧接着可达鸭也反唇相讥道:“怎么,这次又找到新的凭仗,抱上哪一条香喷喷的胳膊腿脚了?”
“这位是西河李氏的少主李怀远,也是京华社的分首,算是我早些日子不晓事,惹下的对头之一。”随即可达鸭又转头对着江畋低声道:“这次怕是专程找事来了。”
“西河李氏”“京华社”江畋闻言随即脑中一转,顿时想起早年版本《京华风云》杂录上的记载。这西河李氏家门算是国朝宗室支系中,极少数得以分封外域的诸侯。
最早可以上朔到天宝、乾元年间的安史之乱中。随明皇天子一起出奔长安的汉中王次子李禹。却因缘际会与裴述、吐突承晖,宇文进等人一起;并称为梁门四友之一。
而这位汉中王次子也是个宗室当中,尤为少见的奇葩和性情中人;据说在少年时就慕恋上了,年纪大于自己的王府女官栖霞。结果导致对方被赶出王府流落风尘之中。
但是这位被形容为荒诞不禁的王府次子,却是初心不改的居然把对方,从平康里给找回来。普通人找回来金屋藏娇了也就罢了,问题他甚至还信誓旦旦的非对方不娶。
然后事情就闹大了,哪怕他并非继承王位的世子,只能算是个常见的闲散宗室;但是这种以贵纳贱、以妾为妻的做法,还是为传统礼法和人伦所不容而掀起轩然大波。
但是这位汉中王家的浪荡子,却是铁了心要给对方一个名分;甚至不惜和家门翻脸成仇,乃至被宗正寺除名玉册。但好在他有一个足够影响力和权势地位的友人梁公。
在这位三朝第一定难功臣和五朝中兴元勋,出面为之交涉之下就连大唐皇家,也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认了此事;但是作为明面上某种交代和变相惩罚,被远放河中之地。
这河中之地可不是大唐同名的河中府(蒲州),而是远在外西域(葱岭/帕米尔高原以西)的药杀水(锡尔河)、乌浒水(阿姆河)之间;栗特人昭武九姓发源之地。
属于远距长安号称九千里之遥的域外。因此一旦启程之后山高水长的险阻,也许此生再也无法见到熟悉的京师风物了。但好在当地早已被梁公亲率大军所征服和平定。
因此,李禹此生最大的就是幸运,就是有这么一位相当肝胆仗义的老友梁公。不但通过私底下的运作,将万里迢迢的流放之行,变成一场相对舒适和惬意的漫长旅行。
甚至还在泰兴帝继位之后的大赦天下中,顺水推舟的将其宽免和促成家门和解;并成为以宗室之身,最早分封在当地的诸侯榜样。这才有了河中大名鼎鼎的西河李氏。
乃至还留下好几本经久不衰的《风土行记》。而后,随着太白先生/青莲居士的仗剑西行,带着一路汇聚的追随者,建立了安西大学堂后;也是在西河李氏领地终老。
因此,位于外西域的西河李氏,和东方扶桑列岛的新王统;位于新洲(南美)的落山王;西天竺的普济王;马(马达加斯加)洲的小昆仑公;并称外域几大宗室源流。
而西河李氏又因为大力支持和赞助,太白先生/青莲居士在西土的教化,并建立安西大学堂/西行学派的传承。因此在当地诸侯之中,拥有世代流传的超然地位和声望。
连带影响到了京师,就是在半官方本背景的特色组织,专门收聚那些各具背景游侠、义从,交游竞技和悬赏任务的大型结社——京华社中,同样也拥有重要一席之地。
按照国朝沿袭多年的例制,绝大多数海内诸侯的继承人或是普通子弟,领衔宿卫常年呆在京城;而外域藩国的继承人和子弟,也要以距离远近的三五十年之期内朝之。
在通常情况下,除非在位的诸侯逝世或是病危,不然以游学和仕事为由在京的大多数人,不会轻易离开京城花花世界。而这位李怀远,就成为其中某些群体的领头人。
当然从某种历史渊源上说来,这位李怀远的先祖李禹,与可达鸭的祖上裴述,乃是沆瀣一气的通家之好/狐朋狗友才是。只是显然任何关系和渊源都经不起世事变迁。
正在电光火石的思量之间,可达鸭已经冷下脸来喝令道:“我这儿可不欢迎任何不速恶客,来人,送他们出去……”在旁的护卫就一拥而上,挡在这些华服男女面前。
然而下一刻,这些精壮护卫就在连声怒骂惊呼声中,相继被人撞翻、掀飞出去;又七零八落的滚倒一地;随即露出一个扁脸肉鼻,粗壮敦实得几乎看不见脖子的矮汉。
“阿桑,好个沾山打。”锦袍净面的李怀远当即赞叹道:这名矮汉顿露出一个夯实笑容,点了点头退到一边。然而作为海东客卿的冯子君等人也毫不犹豫的争相出手。
刹那间猎猎作响的噼风斩当头直取矮汉阿桑;却被另一名脸色木然的瘦高个青衣人,挥动流云一般回旋的长袖,如爆竹般啪啪挡下,口中还嘲声道:“凋虫小技尔尔。”
而长白派曾养性足以摧石裂砖的兽形百击,也在一名身姿挺拔,虎背熊腰,举手投足满是军伍凛冽作风的健儿面前,仅仅一个照面相持之后,就被当场反制的步步后退。
只见那人交手之间挥拳如影,又宛如无形气锤一般四散,接连轰击在庭院内的各处陈设;刹那间墙面迸裂,瓦片四溅,花盆粉碎,只留下一个个被打凹开裂的大小坑窝。
而穿林剑金守义,也被另位满脸森冷的褐衣剑客拦住。运剑如游鱼追逐掠空而至,荫盖如扇的大树,刹那间被削断、摧折了小般部分,留下密密麻麻斩过得一道道剑痕。
显然对方是针对性的有备而来,转眼之间可达鸭手下的三名客卿,就纷纷陷入了苦战和下风之中。而跟随而来的那几名少年男女,也顺势当场评头论足的大声嘲笑起来。
“岂有此理,这是我的地头,难道你还敢违背朝廷例制,肆意妄为么?”可达鸭却是眼珠子一转,突然嗤声喝到:“正当四方院当值的防阖和内直,都是聋子还是瞎子。”
“他们当然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李怀远却是露齿冷笑道:“只是如今京华社的安西分堂,想要暂借地方演武而已,他们也不好推却不是?除非你自认缩卵子了么?”
“够了,李鹄子,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夏姬白这时也难得开声道:“我只是来看看故人,用不着你借题发挥什么,在闹出是非来之前,还是尽早收手不然……”
“不然你怎么的!”然而李怀远却沉下脸来不买账道:“你个禁足在家的人,偷偷跑出来就理直气壮了?本以为你能硬气些,谁知也不过是个样子货,就不要碍了我的事了,今个就要裴小狗个好看。”
“当初有胆摸到女街里去,给暗地里我家阿姑使坏,现在做了人家的螟蛉儿,反而是越发缩卵子了。”李怀远又冷声道:“有本事再叫你阿姐啊!最好躲到她裙下去喊娘……”
听到这里江畋不由眉头一皱,这已经超出了同龄人置气和赌斗的范畴了。然而可达鸭招呼簇拥在身旁的箭士,攒射向那名矮汉阿桑,口中毫不相让骂道:“狗奴痴心妄想。”
“你家那没人要的老阿姑,嫌妒我阿姐不过,人前背后编排了多少勾当;小爷燎了她的毛也只是小惩大戒;反倒你这么纠缠不休的出尽死力,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小狗,该死。”这话一出,那还算风度优容的李怀远,顿时维持不住表情而怒极反笑道:“不要留手将其他全给废了,只留裴小狗;拼着被发配圈禁,我要请他好好的吃土……”
刹那间远处呼啸破空,一点精钢反光咄咄有声,接连射穿墙头、树干和厚重云石的屏扇;几乎力道未减的直贯云床而来。而另一支悄然无声的剑刃,出现在夏姬白身后。
那名一贯默然竖立如凋像的老者,也在刹那间惊觉过来;勐然挥开大袖一卷一绞。然而,却在毒龙一般曲形穿钻的剑刃下,刹那间爆裂成无数碎屑,又被顺势贯穿臂膀。
随着半截血淋淋手臂的削断而飞,这断手换来的瞬息缓冲,也让老者将尚无知觉的夏姬白勉强撞开一线,满脸惊诧和骇然的被剑尖划过肩胛,却避开了致命的要害之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