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号已经下降至距艾尔地表四万英尺的高度，落入大片照映着大片血色的云层之间。

    向上，三百多艘帝国战列巡航舰也正在穿越艾尔的大气层，从天穹到地平线都能看到彗星般的明亮尾迹，仿佛由火焰托举着降落。上千艘可在大气层内环境行驶的护卫舰只紧随其后，接着则是满载陆战队员的运输船、护航的星际战机和舰载战术机。

    在那些如城市般庞大的戈尔贡之间，女武神护卫舰和解放者排成纵阵鱼贯而出，它们舰体流畅而优美，带着旧地球时代星际战舰的古典之美，在科学船投射出的防御矩阵下若隐若现，仿佛上帝掷出的枪矛。体型更小的维京战机、怨灵战机和铁鸦穿行于浩浩荡荡的舰队之间，仿若水中灵活游走的鱼群。

    剩余三分之二的帝国舰队停留在艾尔的地月轨道上，各分舰队一刻不停地向着地面目标展开轨道轰炸，可怕的热粒子束像是从天而降的桔红光刃般地撕开云层，切割大地，搅动着沸腾的海洋。

    往下看，在光束武器的灼烧下，这片昔日美丽如画的土地已经如同窑中的陶胚那样烧红变硬，最终变成了一滩重凝结的、碎玻璃一样的东西，映着灰蒙蒙的阳光放射出粼粼的冷色闪光。

    奥古斯都身边的泰凯斯辛辣地评价说：“又一个流脓的疮包。”

    “他娘的，艾尔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白星号逐渐下降至一万英尺以下，这里只剩下几片稀疏的红云，一幅荒芜空荡的景象。

    更下面的地方曾经有几处巍峨的高山，如今感应器却显示这儿连个小土丘都找不到了，只有炮火轰击留下的巨大弹坑，其中的一些如今则蓄满有毒的雨水，变成了死寂的大湖。

    联绵起伏的地貌都被完全抹去了，除了几座正耸立在地平线边缘的虚空碎片尖塔，甚至再也找不到任何称得上是宏伟的建筑物。

    任谁也想不到，过去这里有过静谧的茵茵绿地，天空湛蓝，光洁如镜。

    异虫、人类和星灵围绕着艾尔打了许多场大战，有些地方都被生生的刮去了好几层皮，面目全非。有太多太多辉煌的城市和珍贵的遗产都已毁于一旦，也许就连星灵自己都无法统计损失。

    艾尔对星灵这一种族而言意义非凡，神圣的卡拉已遭到腐化，能团结激励达拉姆星灵的就只剩下永恒的母星了。

    现在，黑暗之神埃蒙则意图在艾尔上重生，一旦他成功，艾尔乃至宇宙都将万劫不复。那时，宇宙万物都将得到埃蒙承诺给塔达林的“飞升”。

    现任高阶领主阿拉纳克直言，埃蒙给塔达林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因为在他看来，飞升即死亡。

    艾尔将不复存在，最后的星灵也将消亡。

    奥古斯都沉默地注视着下方的大地，这番凄惨的景象让他不由得想到了被核弹轰炸过后的克哈。

    在千疮百孔的土地上，欧米茄中队的一支战斗部队正在与艾尔虫群交火，人数大概只有两个连队几百人。他们在两处高地上开挖战壕，建起地堡、岗哨炮塔和防空导弹塔，架起攻城坦克。

    两处阵地互为策应，相互掩护，多面飘扬的帝国旗帜在阳光下鲜红得热烈。

    向阵地发起攻击的是一小群异虫，大量的跳虫和爆虫冲锋在前，掀起滚滚浓烟，数量大概有好几千只，但其中并没有见到混合体的身影。

    在帝国舰队抵达以前，这两支连队已经陷入苦战，阵地前堆满了异虫的尸体，附近有几处正冒着大股黑烟的女妖轰炸机残骸，这是此前他们所呼叫的空中支援部队。

    当白星号的对地炮组咆哮着开火的时候，真的像是无端唤起了响彻天际的惊雷声，巨大的爆炸声振聋发聩。在太空战中，战斗更多的是在无声无息中发生的，一艘再如何庞大雄伟的战舰在毁灭时也是沉默的，没有悲鸣，没有尖啸。

    地面上的虫群顿时燃烧起来，好像干透了的柴火那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一只巨大的坑道虫向着天空怒吼着，转眼就被一发声势如雷的大和炮给开了瓢。

    而帝国地面部队的通讯频道里顿时传出巨大的欢呼声，有人认出了帝国旗舰白星号，便高呼皇帝与他们同在。

    奥古斯都站在舷窗前，聆听着炮火轰鸣时的巨大声响，他能够感受到这艘庞大的帝国战舰正在高声怒吼。与之相比，整个帝国舰队开火的声响就好像是浩大而激昂的交响曲，在它们在地上投下的巨大阴影中，一切都在燃烧。

    他从熊熊燃烧的地面上收回目光，站在白星号上居高临下地看向更远处。

    天边泛着高能等离子武器扫射后留下的耀眼闪光，几朵仿佛被揉碎的稀疏云彩点缀在冰冷的太阳旁边。

    地面上灰蒙蒙一片，笼罩在海洋蒸腾后升起的大片雾气之中，三座虚空碎片塔将天空分隔开来，顶部闪烁着红色的耀眼光芒。各式各样的阴影守卫着这些高塔，包括异虫、星灵和可怕的虚空生物。

    就跟萨古拉斯和克哈出现过的那些虚空碎片一样，它们也都是由虚空中散落的无数天体残骸构成的，其中充盈着满含埃蒙恨意与怒火的虚空能量。

    这些虚空碎片恰如从虚空探入现实世界的触角，某种用于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正因如此，它们可以为埃蒙的邪神宿体源源不断地提供虚空能量，并且供应整支整支的虚空大军。

    当奥古斯都朝那里投去目光的时候，一座虚空碎片已经被达拉姆母舰净化号可怕的光束武器打成齑粉，轰然倒塌。但与此同时，又有两座虚空碎片从茫茫的雾气之中显现，缓缓升起。

    “这些虚空碎片像是从地里长出来的一样，干掉其中的一个，更多的却立马就冒了出来。”泰凯斯大发牢骚的时候，倒是正说出了奥古斯都想说的话。

    “真是没完没了。”

    “没那么糟糕。”奥古斯都眨了眨眼睛，即使相距甚远，星灵母舰主炮开火时所释放的耀眼闪光仍然刺痛着他的双眼。

    不提及正处于其他区域的星灵母舰，正在艾尔高空轨道上的就有十几艘。尽管命令舰队向艾尔开火已经让阿塔尼斯承受了来自于光影议会中守旧派的巨大压力，但塔达林高阶领主的死亡舰队却根本不在乎。

    只要实现他对埃蒙的复仇，阿拉纳克不介意把斯雷恩也送上天。

    “如果埃蒙想要重新召唤这些虚空碎片，就必须大量地消耗他在现实宇宙中积累无数年的宝贵能量。虽然新召唤的虚空碎片也将反哺给埃蒙更多的能量，但想要收益大过消耗，同样也需要时间。”奥古斯都对泰凯斯说：

    “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不论是已有的虚空碎片还是新出现的那些，我们统统摧毁。很快，埃蒙就无法再召唤更多的虚空碎片保护他的化身邪神宿体。”

    “等那时，再命令舰队从轨道上展开轰炸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对，听起来是很简单。”泰凯斯吐槽说：

    “太妙了。”

    虚空碎片能够从周围汲取生命力量并灌入埃蒙的宿体之中，而只要邪神宿体还在持续不断地吞噬虚空能量，就没有任何武器能够伤到它。

    也就是说，在摧毁艾尔上所有的虚空碎片以前，邪神宿体就是无敌的。

    与原时间线中相比，现在摧毁邪神宿体的难度大了可不止一星半点。这个时候大半个艾尔都被拉进了虚空之中，这颗星球随时都有可能被埃蒙吞噬，同时不断有新的虚空碎片自艾尔与虚空之间的裂隙中涌现，根本就是地狱难度。如果奥古斯都还有充足的时间，他大可以采取稳扎稳打的策略，以减少伤亡，增加胜算。但现在主宰虫群已经抵达艾尔，黄金舰队也正在路上，容不得他有任何的拖延。

    “吉姆，命令舰队打开推进器，全速前进。”奥古斯都在指挥频道里发号施令。

    “我们距离邪神宿体已经不远了。”

    “遵命。”雷诺的影像出现在一侧的屏幕上，一头尽管细心打理过也显得乱糟糟的棕发和胡须让他显得老了许多。这仗打得很艰难，在突入艾尔地月轨道并进入大气层的战斗已经让他们损失了许多战舰。而与地面上的伤亡相比，舰队的人员损失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不值一提。

    此刻雷诺正在另一艘帝国战舰死水元帅号上，奥古斯都命令他指挥目前被整合在一起的全部三支帝国舰队，其中还包括尤摩扬护国军的几十艘战舰。

    尤摩扬人向来被认为只会逞嘴上功夫，他们在政治和经济上的手腕也许比科普卢星区中的其他人类都要高明，但军事力量却闷声不响。

    合众国一向都相当低调，但在尤摩扬护国军的派遣舰队抵达艾尔并投入战斗以前，大部分的帝国舰长都怀疑这些尤摩杨人一踏上战场就会落荒而逃。不得不说，尤摩杨人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勇敢。

    在奥古斯都的命令下，白星号拉升了高度，加速驶离这片区域，周围的战舰则追随着旗舰。戈尔贡巨大的体型在大气层内的战斗中会显得过于笨重，其本身就不是为高速机动而设计，但这段距离对她而言也远称不上多么遥远。

    随着白星号越来越接近邪神宿体所在的位置，船上的电子设备越加地不稳定，强大的虚空能量不断轰击着这艘战舰布满焦黑斑点的船壳，让奥古斯都和其他船员都感到他们仿佛正在滔天巨浪中航行。

    这里是主宰尸体所在的位置，同时也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虚空之眼——就像奥塔里安裂隙那样，只不过体型要小很多。

    在那翻腾的猩红色能量潮汐与湛蓝色雷霆中，一座空前壮观的萨尔那加神庙赫然出现在奥古斯都的眼前。事实上，直到这时奥古斯都才发现它比自己此前见过的所有神庙都要庞大得多，并且周围还耸立着众多笋林般的虚空碎片。

    或者说，埃蒙直接在主宰的尸体上建了一座神庙。

    不论情况如何艰难，泰伦帝国始终都在艾尔维持着一支规模不小的侦察部队和若干研究站，但他们却始终对此一无所知。那么，一定是这个虚空之眼掩盖了这一切，因为任何人类探测设备在进入其中以后都既发不出任何信息，也不能全身而退。

    现在，此地也是艾尔上守卫最为森严的区域，周围尽是被控制腐化异虫和星灵军队以及恒河沙数的虚空生物。

    埃蒙用于复活的化身——邪神宿体，是有史以来最为庞大和强大的混合体，即使是在一万英尺的空中也清晰可见。

    它以主宰的尸体和无数星灵圣堂武士的血肉之躯铸成。

    无比邪恶，无比可怕。

    邪神宿体的所在地同时也是战斗最为激烈的地区。

    登陆战开始以前，米拉·汉中将已经向该地区砸了一个“废弃的”移动空间站以及足够铺满整个打击区域的炮弹，随后她的劫掠者军团从轨道上展开突击。

    直面邪神宿体。

    对于米拉而言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感到真正害怕的东西，乌尔纳的那些萨尔那加尸骸已经证明了，即使是神也会死。

    而当奥古斯都抵达这里时，神庙周围已然尽是异虫、人类和星灵的残骸。

    当真是尸山血海。

    此地之前还遭到过净化者风暴战舰强化衰变炮的猛烈轰炸，大片大片的异虫建筑在衰变粒子所掀起的深蓝色雷云中土崩瓦解。

    一支昂扬着战争怒焰的达拉姆星灵军队正在这时被传送至一处已经干涸的地底峡湾之间，包括两支圣堂武士狂热者军团、奈拉齐姆百夫长百人团以及人数众多的龙骑士不朽者机甲。

    尽管人类和星灵的舰队火力早已将地面清洗过许多面，仍然有成百上千的异虫从焦黑的土地下破土而出，冲向严正以待的星灵部队。

    在白星号战术显示屏上，代表己方、盟友和敌军的绿蓝红三色像是漂浮在水上的油墨般交错融合在一起，简直难分彼此。

    “希望我的奥丁已经准备妥当了。”泰凯斯不紧不慢地说到：“是时候骑一骑小马驹了。”

    忽然之间，白星号的舰桥灯光都尽数熄灭了，所有的舰桥军官都震惊不已地站了起来，皇家卫队则赶来保护皇帝。

    一个闪烁着猩红双眼的阴影笼罩了整个舰桥，其中传来满含嘲弄讽刺的森森之语。

    他们距离埃蒙和虚空都太近了。

    “人类，你们这是自寻死路！”埃蒙说。

    “你还是来了。”奥古斯都背着手，露出“我终于等到你”的表情，就好像他本就知道埃蒙会出现。

    按战役来说，埃蒙找的人应该是阿塔尼斯，但既然现在都打成了泰伦之遗，这人也换成他奥古斯都了。

    习惯了。

    “但该死的人是你。”他说。

    “该死的人是你。”

    想恫吓我？叫我服软？

    打到你头上来，知道怕了？

    “这混账东西就是埃蒙？”泰凯斯心说你既然知道这家伙要来，怎么不早告诉我，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

    “埃蒙，我要是你，就不会光着腚见人。”

    “？”埃蒙顿时不知道怎么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