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哪儿？</p>
地狱？</p>
人间？</p>
还是天堂？</p>
我为什么不能用双脚走路？</p>
你是谁？</p>
大鱼微微低吟，轻轻摆动了两下双翼，眼中尽是疲惫。</p>
一滴泪珠滚落。</p>
好烫。</p>
这是哪儿，</p>
我为什么会在这儿？</p>
我要去哪？</p>
……</p>
“可你不是一条鱼吗？”</p>
“你为什么哭呢？”</p>
白发男子若有所思，十分不解。</p>
一条，一头。</p>
大鱼泪落如雨。</p>
大鱼长长地低吼了一声，扇动双翼，向大海深处游去，泪花争先恐后地挤出眼眶，滔天巨浪扑面而来，狠狠地砸在了还在念叨不停的男子身上。</p>
男子一个激灵，双眼一亮，天地间一道银光骤然闪现，由天幕厚处铺天盖地压来，男子温醇的嗓音在海浪中响起，“我想起来了。”</p>
男子声音不大，这句话却是穿过了层层惊涛骇浪，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天地间。</p>
男子骑着的大鱼身形剧烈地颤抖了两下，瞳中浮出一抹惊喜，欢快地摇起了尾巴。</p>
男子却是笑着挠了挠头道，“可你不是一条鱼吗？”</p>
“你为什么会哭呢？”</p>
“你又怎么会哭呢，你只是一条鱼啊……”</p>
……</p>
男子又不停地念叨了起来。</p>
“唧呀，唧呀～”</p>
大鱼痛苦地尖叫了起来，瞳孔逐渐变得血红，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眼中充满了愤怒。</p>
子沐，</p>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p>
…………</p>
三日前的北海浮名岛。</p>
在波翻浪滚犹如九天雷霆震怒的大海最北端是无尽虚空，此处海天一体，洪水倒灌，远远攀至天穹，而在与浩瀚天空交接处，滔滔不绝的天水如奔腾骏马，倾泄而下，天水与海水相交，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漆黑幕布，如墨。</p>
此地鱼虾可近，龟蟹可爬，金色的阳光洒在天幕上时会散发出无数道钻石般的璀璨光芒，惶惶乎耀眼，让人恍惚中以为处于天界，不敢高声语，唯恐仙人怒。</p>
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事实上也正是如此。</p>
在这块天幕后，有着一块硕硕可威的土地，上面住着三十万居民。</p>
土地名为浮名，上古初期就已存在，避天灾**，谙外世烟火。</p>
岛上有潇洒剑仙，亦有文弱书生，有豪爽刀客，亦有青史奸倭，有江洋大盗，亦有万世魔王，有帝王，有金佛，有圣人，有凡人。</p>
当然，这三十万居民，不尽是人，魑魅魍魉，比比皆是。</p>
偌大浮名岛，归一位苏姓女子所有。</p>
岛上有个书生，日日饮酒作画，诵唱诗歌大步亦趋，好不逍遥。</p>
要说书生唯一的遗憾，想必也就是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姑娘，倚栏相看红药为谁生了吧。</p>
书生喜欢苏姓女子，岛上众所皆知，其实不只是书生一人喜欢那位倾国倾城的苏姓女子，岛上男子哪个不对她心生欢喜？</p>
可其他人喜欢倒也归喜欢，但像书生这么不要脸，说好听点是执着的也只有庄周一个人了。</p>
书生姓庄，名周，字子沐，浮名岛粮城人。</p>
庄周年少时救过一头鲲鱼。</p>
说来也可笑，木桶般大的鲲鱼竟是被一群蝴蝶追着满海跑，导致这头憨呼呼的傻鲲埋头横冲直撞，一股脑怼上了庄周乘坐的木舟。</p>
木舟摇晃，如叶子在风中，鲲鱼钻至木舟下方娇憨欢呼，缤纷彩蝶萦绕在少年四周飞舞。</p>
从未见过这些蝶子的少年眸中尽是欢喜，少年高兴地咧开嘴去捉那些蝴蝶，不出意外地一脚踩空跌入海中，鲲鱼惊疑不定，却是在第一时间就冲上来接住了这位素不相识的书生少年。</p>
那一年，刚出生没多久的鲲鱼和七八岁的少年大眼瞪小眼。</p>
此时却突然有一支急箭飞速朝小鲲鱼飞来，庄周惊呼出声，竟是匆忙伸手去接，锋利的长箭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少年的手掌，鲜血淋淋。</p>
少年中箭后很快就面色苍白，双瞳血红，一股腥甜涌上喉咙，人就晕厥了过去。</p>
而不远处，赫然立着一位红衣男子，男子已然又拉好了手中那把非同寻常的木角弓。</p>
鲲鱼不知所以，大眼珠中满是焦急，男子胸前的银箭印记，代表着他是一名捕鲲人。</p>
鲲鱼若不立即下潜深海，下一箭必定会要了它的命，可若是它这样做，刚救了自己一命的庄周，也是丧命无疑。</p>
万分危急关头，鲲鱼长长低吼了一声，奋力向岸边游去。</p>
身后飞箭嗖嗖破水声不绝入耳，一头幼年鲲鱼驮着位白衣少年，在海中飞速前进。</p>
踩在海浪之上的红衣捕鲲人，嘴角却是微微上扬，随手将木弓扔进大海，红衣深红渐渐褪去，而捕鲲人原本的一头黑发，不知何时已然变成雪白。</p>
庄子沐在鲲鱼背上躺了两天两夜，方才被路过的苏音遥救下。</p>
后来岛上的老医说，再晚来半刻直接去街西边的棺材铺子赊账就行了。</p>
对，街西有家棺材铺子，平常只准赊账，铺子东家在七月十五这天晚上才会挨家挨户去要账。</p>
铺子掌柜的叫什么记不清了，人挺憨厚老实，岛上人喜欢喊其张熊二，老实人有句口头禅，“送你一口好寿材，不要钱不要钱。”</p>
这家的棺材打得出奇的好，尽管岛上几乎从来不死人，不影响张熊二的生意，据说当庄周被女子背回来的时候，老实人可是乐得合不上嘴，吃了两大盆干饭。</p>
最后居然没死。</p>
老实人当然不知道，射穿庄周掌心的那支箭沾满了寒毒，少年活下来了是没错，每见风寒，万箭蚀心。</p>
从那以后庄周和那只鲲鱼便成为了朋友，少年甚至因此把房屋搬到了南边沙滩。</p>
尽管只是把原来住的房子拆掉，借邻居家的木车，把一堆堆白茅草拉过去，又搭起来的一间小屋子。</p>
少年却活得无比自在逍遥。</p>
也正是从那时起，庄周就喜欢上了救了她一命的苏姓女子。</p>
少年会在每个清晨带着鱼儿一路哼唱，沿着海滩向东边走，最东边是苏姓女子的住处，当庄周跑到女子家门前时手里往往都会堆满了绚丽多彩的贝壳，或是一捧海水，一两只漂亮的鱼儿。</p>
只是女子没有打开过门半次罢了。</p>
日复一日，年复以往，庄周也习惯了，贝壳照样拾，鲜花照样采，捡来后都堆放在女子家门前，临走前不忘吹上一声悠长的口哨。</p>
直到有一天，女子忽然打开了房门。</p>
正要把摘来的花瓣撒在门前石径上的庄周愣在了那里。</p>
原本平静的大海突然波涛汹涌了起来，厚厚的浪花咆哮着卷上了半空，高处，天穹阴得可以拧出水。</p>
一阵冰凉打在脸上，少年猛然醒来，身下木舟摇摇晃晃，天空阴得少年的心有些难受。</p>
少年自嘲自笑，“果然是个梦，小庄啊小庄，鲲已经走了两天了，你怕是傻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