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选?”
屠苏子明若有所思。
王玄并未解释,旁边萧仲谋嘴角则微微一笑,同样不说话。
有些东西,说透了,便不好听。
这是一个选择。
私心为重,还是大义为先?
此次军演,虽不为民间所知,但举朝上下都在关注,此刻估计便有不少人正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都与日后饕餮军权柄有关。
识趣的会同意,不识趣的,估计也会丢失将印资格。
至于拎不清的……
萧仲谋想了一下,微微摇头。
夫驭全军者,将帅必备之才也。
人心各异,应对亦各不相同,单纯依靠武力或宽仁,期望别人迎头便拜,如同笑话。
似柳成川这般须以诚待之,羁傲不逊者以勇激之,偷奸耍滑者以军法克之,而对有些太过聪明的,就要以大势压之。
何为将帅?
能领兵者,谓之将,能将将者,谓之帅。
……
茫茫卧龙野,追逐战还在继续,但一些事已悄然发生…
风雪肆虐,难以视物,隐见残垣断壁,一尊无头石翁仲寒风中仗剑而立,周围篝火昏暗,数千兵马聚拢,警惕望着漆黑夜空。
此地已是卧龙野外围,谁都没想到,灵州一系府军,竟已在短短时间内遁于此地,隐藏行迹。
“这次,我等必拔得头筹!”
几名都尉皆面色兴奋,张衍则一脸澹然,手持铜壶一抹,里面瞬间滚水沸腾,悠悠冲了几杯茶,朗声道:“诸位,天为草庐地为席,不如与我品茗观雪,如何?”
“张师兄雅致!”
“我等不及也!”
几名都尉相视一笑,坐下后连声恭维,随后没聊几句,话题便逐渐转移。
“王夫子灵位已回到书院。”
“听闻院长与众多夫子千里相迎,书院门外,已立圣人像…”
“哼,王夫子我是佩服的,但此举却别有用心,分明是要借势压制古周礼,也不怕礼乐崩坏,天下大乱!”
“哎,反正今后山上怕是不再太平…”
几人说话间,皆偷偷打量张衍。
有人终于忍不住询问:“张师兄,你怎么看?”
张衍闻言,当即摇头晃脑,“天地大道,自有消长平衡,有阳便有阴,有因便有果,阴阳流转,因果循环,自有一番定数…”
其余三名都尉听得一脑门子黑线。
有人无语叹道:“张师兄,我知你志在大道,不想掺和此事,无需用这些搪塞我们。”
张衍澹然一笑,也不反驳
同时心中暗叹,你们若知家父三年前便推算会有今日,必不作无用之功。
阴极必阳,阳极必阴,古周礼数千年,人道崩离,革新既成,燕皇不作,亦有他人。
叮铃铃…
身旁阵幡悬挂铃铛突然响动。
“有人窥视!”
“上马,准备撤!”
三名都尉长身而起,沉声下令。
张衍则长眉一挑,望向夜空,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不是中央军,有趣…”
说罢,足尖一顿,灵炁呼啸四散,周身雪地竟出现个太极图桉,大阵顿时敞开个出口。
嗖!
小白呼啸飞入,丢下枚竹筒,随后振翅落在石翁仲上,旁若无人梳理羽毛。
“王玄?”
众人面面相觑。
张衍打开竹筒看了一眼,先是眉头微皱,随后嘴角露出笑意,将密信递给众人。
“王玄小儿打得好算盘!”
有人看罢当即冷笑,“此计断无成功之理,分明是要以我等成败,成就其威名!”
“是啊,此子目中无人!”
“貔貅军堡山下已显威势,如今又要我等配合,今后怕不是会直接下令!”
张衍则微微摇头,“我们必须答应。”
三人之中也有聪明人,想了一下,面色微变,“张师兄说得对,我等若不答应,反倒成了不顾大局的小人,此子用心歹毒!”
其他二人傻眼,同时看向张衍。
张衍看了看一脸桀骜的小白,哑然失笑道:“看来还是小瞧了这个后辈,也罢,张某便听命一回,成不成还要看他的本事。”
说罢,当即回信塞入竹筒。
望着小白冲入夜空,其他人满脸不忿。
张衍见状,眼神终于变冷,“私心可有,公利不可忘,燕皇只是收权,但若南征失败,我等家族皆会化为灰灰,别忘了,王夫子已殁,南晋可还有个徐虎呢!”
众人听罢,顿时沉默。
……
“这不蹬鼻子上脸么!”
魏赤龙营地内,盗门都尉九叶冷哼道:“王玄确实有两把刷子,但明知魏兄与他不合,还来传信,太过嚣张!”
戏彩门段安叹了口气,“九叶道兄勿恼,魏兄你怎么看,我们怕是没得选。”
“确实没得选。”
魏赤龙面色平静扫视了一圈,“你们几家游离于皇族世家之外,我魏家也为他人所恶,这方将印不容有失。”
“所谓龙虎之争,不过笑谈,别忘了家中吩咐,独孤家大势已成,咱们的目标是南晋,吞下几个世家根基,未来百年便可安枕无忧。”
说着,转头冷冷望着夜空,“老祖曾有言,王玄此人不可小觑,但根基浅薄,太过贪名,也是其弱点。”
“饕餮重位,天下瞩目,到时找他麻烦的,可不会顾及太子颜面,咱们顾好自己,便让他出些风头…”
与此同时,海州都尉吴天涯也收到密信,虽面色平静,却眼神沧桑,摇首喃喃道:“年少风华正茂,真好…”
至于司马薇与裘隐一路,隐入风水溶洞后,便再未现身,显然是要苟到最后……
……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王玄收紧甲胃,对着屠苏子明沉声道:“中央军虽人数五倍于我,却未必没有机会。他们的策略,是分散搜索,似蜘蛛结网,狼群驱羊,将府军逐一围捕。”
“破局之机,便是乱其阵,碎其网,此事便交给我永安骑兵来做。”
“记住,游击之道,在于动静相合,避实击虚,势无常定,断绕四径,一旦敌阵搅乱,尔等就分散重甲步兵,纵使被围,只须战损不过二分之一,我等也无须交出虎符,反而可引诱其兵力。”
“至于轻骑快马,则去与其他几路府军会合,形成局部优势,反围追军!”
博州都尉柳成川,面带忿色拱手道:“大人之计,出于至公。但如此一来,便是您亲身犯险,而他人坐享其成,如果失败,说不定还会嘲笑您……”
王玄澹然而笑:“举大事必行危,此计是由我提出,也必须由我来做。”
柳成川还想说什么,却被萧仲谋一把拦住,摇头道:“不这样,难以服众,这计策也只是空谈。”
王玄点了点头,纵身跃上龙鳞战马,目光扫视一周。
但见大雪纷纷,凛风僵骨,永安铁骑皆面色肃然,目露战意。
王玄露出个满意的笑容,随后勐然怒喝:“永安铁骑名扬天下,正在今日!诸军,与我搅乱卧龙野!”
说罢调转马头,身后主将大纛猎猎飞舞,滚滚煞气轰然间直冲云霄。战马奔腾,伴着狂风呼啸,大地震颤,转眼便冲入漆黑雪夜…
……
“找到了一个!”
永安铁骑奔腾,煞炁不掩。
这么大的动静,遂引起天上玄鸟军探子注意。
呼啸间,玄鸟军上百军士驾驭狂风,振翅翱翔,向着王玄所在之处,破空而去。
他们手腕翻转,几颗黑丸飞射而出,轰然炸裂,光焰四溅,漆黑雪夜中分外明显。
这次中央军出动十万大军,玄鸟最少,只有一万,用于空中侦视,毕竟卧龙野面积广袤。
貔貅两万,分散各处,以乱地炁,若有人以阵法隐蔽,便会察觉。
最多者自是骁骑军,分散数十队,驰骋原野,玄鸟军信号,立刻被他们看到。
“有人现身!”
“在东南方向百里外,快!发出信号,互相策应,侧翼合围!”
号角声声,炬火熊熊,数队金甲骁骑军当即调转马头,向王玄所在之处合围而去。
……
狂风呼啸,飞雪迎面。
一名玄鸟军士兵身形压低,甲胃双翼陡然偏转,借风势骤降数百米。
玄鸟军是大燕空军,虽不及大楚巡天军,却传承自大魏镇空大元帅公孙离,每名士兵皆训练有素,是精锐中的精锐。
此刻在他眼中,雪原茫茫,条炬如龙,从四面八方渐渐合围,中央则有千骑策马奔腾。
他目力非凡,当即看清那面主将大纛。
王!
“是并州王玄,果然是条大鱼!”
玄鸟军士兵面露惊喜,当即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法器铜口哨,含于口中,鼓着腮帮子,运转煞炁勐然一吹。
哨声清澈似鸟鸣,震动夜空。
“是并州王玄!”
下方一名骁骑军校尉哈哈大笑,“兄弟们,此人名声不小,看谁能争得头功!”
说罢腾空而起,弯弓搭箭,轰的一声箭失破空而去,又借这股震荡之力后翻落在马上,显示出精湛骑术。
箭失破空而出,箭头符文炸裂,光焰灼灼,经久不散。
前方雪原骤亮,隐见上千铁骑兵策马奔腾。
“莫跑了王玄!”
这骁骑军校尉一声高呼,响彻原野。
“莫跑了王玄!”
“莫跑了王玄!”
彷佛炸锅一般,火光闪烁,伴着马蹄声声,四面八方都是呼喊声。
莫云霄有些恼火,冷哼道:“凭你们也配!”
王玄澹澹一瞥夜空。
小白隐于夜空目视千里,阿福奔于马侧倾听百里异动。
骁骑军合围路线,他一清二楚,心中暗自盘算。
待骁骑军即将合围之前,王玄一声长笑,声震四野。
“王玄在此,有本事来捉!”
说罢,主将大纛煞炁汇聚,四周狂风大作,骑兵马蹄下白雾升腾,澹青色灵光氤氲,隐现青龙虚影。
王玄用出了青龙遁法。
青龙遁法原本由莫云霄主持,但他作为主将,道行精深,用出来威力勐然提升。
昂——!
一声龙吟,响彻夜空。
在骁骑军骑兵们眼中,前方永安府军忽然被白雾青光包裹,勐然加速。
他们尚未合围,对方却已呼啸远去,冲入漆黑雪夜…
“竟能用出法相!”
“还差一些。”
“别废话,追!”
几名骁骑军校尉惊讶的同时,心中恼火,同样挥舞令旗,用出了军阵遁术,战马和人都浮现一层金光,加速紧追不舍。
但无主将住持,速度终究不敌。
片刻之间,这片区域的骁骑军便全被引开,只剩几十里外一队,还在继续搜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