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里坐满了前来用早茶的人,跑堂的忙着招呼客人,一个早上忙得脚不沾地,这边伺候完,那边又叫上了,茶楼掌柜和老板是同一人,在柜台上笑着和每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客人打着招呼。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茶楼,一楼大厅较为宽敞,卖的茶也较为便宜,花个几文钱便可来上一大壶,点上两样寻常点心,叫上三两好友一起,只要有空,就算是一坐坐一整天也可以,大厅里面还有供赶场子的艺人演出的小舞台,闲常总有艺人上去说上几段书或者唱上几段曲,增加人气。
二楼则比一楼的地方要小得多,也清新雅致得多,不大的地方被分隔成了一个个的小隔间,打开窗可以直接看见远处的湖景,各个房间隔音效果也不错,一般是不会被一楼的喧嚣影响到,卖的茶也高档得多,点心什么的也精巧得多,上去一次没个几两银子下不来。
慕容复此时就坐在茶馆二楼,他面前的几桉上摆着四样精致点心,还有一个小炉子,炉子里烧的不是炭火而是晒干的松枝,炉子上是一把上好的宜兴紫砂壶,水则是船家从惠山带来的上好山泉水。
茶水开了,慕容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轻轻地抿上一口,茶香满口,沁人心脾,慕容复却微微皱了皱眉,于是轻轻地敲了敲间壁,立刻有侍者在外头恭声问道:“客官,您需要点什么?”
慕容复吩咐道:“去把掌柜的叫上来一下。”
“您稍等。”
接着便听见侍者踩着木质的楼梯下去了。
慕容复用食指按了按太阳穴,试图缓解一夜未眠带来的疲劳感。
离开破庙后,慕容复便一路用轻功赶路,进了无锡城。
北宋时期的市民生活虽然较之前丰富了许多,毕竟还是远远赶不上前世的现代人。这几个月来,慕容复已经习惯了早睡早起,骤然熬夜,居然一下子不适应了,此时客店也还没开门,没地儿补觉,慕容复索性找了这家茶楼,点了个茶,看看江景。
过不多时,茶馆掌柜由侍者领着上来了,茶馆掌柜唱个喏,慕容复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掌柜的见慕容复衣着华贵,仪容不俗,当下不敢怠慢,陪着小心问道:“这位公子爷,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慕容复微微一笑:“暂时不需要什么,看掌柜的您辛苦,我这给您斟了杯刚好的热茶,您尝尝。”
掌柜的连忙摆手道:“您说笑了,小人怎敢劳您大驾,折煞小人了。”
慕容复道:“无妨,请。”
接着,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不容拒绝。
掌柜的无法,冲着慕容复告了罪之后,来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盏色泽莹润的茶水,轻轻吹去上面的茶沫,尝了一小口,眼睛微微一眯,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沉声对侍者道:“把负责上茶的小二叫上来!”
那小二刚一上来,还没来得及开口,掌柜的直接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掌柜的冷冷地说了句:“跪下!”
店小二不明就里,可是看掌柜的脸色实在难看,又不敢问,只好乖乖地依言照办。
“你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叫猪油蒙了心,拿雨前茶当明前茶给贵客喝,你这不是砸我们鼎香楼的招牌吗?”
掌柜的指着跪在地上的茶小二,噼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茶小二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原来这西湖龙井视时节,分为了不同品级,当然,每年雨水或有差异,但一般说来,总归是分为头采、头春、明前、雨后四个品级。
所谓头春,指的是茶树经过一个冬天,开春后第一遭采下的茶叶,此时茶树经过了一个冬天的休眠,再加上春天温度低,虫害少,雨量充足,茶叶的鲜爽、饱满度和口感都是上佳,而头采指的是茶树开春后采摘的第一波茶叶,这种品级一般可遇不可求,只有老于此道的佳客才能有幸品尝到。
而明前茶和雨前茶顾名思义,就是分别在清明前和谷雨前采摘的茶叶。一字之差,其价值则相差甚远,历来有“明前茶,贵如金”的俗话。
这小小一盏茶,足足花了二两银子,虽说于慕容复不算什么,却也抵得上寻常人家全家一个月的开销用度。
店小二却将慕容复要的上好明前龙井错上成了雨前茶,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是一件让人生气的事情。
慕容复没有当场发作,只是让掌柜的上来尝了一口,掌柜的做茶水生意多年,老于此道,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慕容复所指,当即就把店小二叫来一顿训斥。
慕容复静静地看着掌柜的举动,店小二只是默不作声,不敢说话。临了,掌柜的见慕容复不说话,陪着笑对慕容复道:“这位公子爷,您看这样行不行,这次您的花销算小店的,小店再免费为您从翠云楼叫两个唱的姐儿来陪您喝茶,您意下如何?”
慕容复冷冷地道:“你看我像缺那二两银子的人吗?”
掌柜的一愣,脸上露出一丝羞惭之色,随即咬咬牙,对那店小二道:“丢人的狗东西,滚出去,明天不用来了!”
店小二一听顿时抱着掌柜的大腿哭诉道:“不要啊,二舅,我可真就犯了这一回的错,下次再也不敢了,二舅,您就饶了我吧。”
掌柜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之色,可是又不好答应,只得看向慕容复,慕容复没有搭理他,看向窗外的景色。
见慕容复不说话,掌柜的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对着侍者道:“阿四,叫两个人把这个狗东西扔出去!”
“是,掌柜的!”
侍者答应道。
过了一会儿,上来了两个大汉,架着地上的店小二就走,出了店门,一把将其扔在大街上,任由其哀求哭告,只是不搭理。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看向慕容复:“公子爷,这样处理,您可满意?”
慕容复更不答话,只是在桌上放下一块银子,拂袖便往楼下走去,身后茶楼掌柜还在不住地行礼:“公子爷,您慢走,有空常来。”
出了店门,那小二还在门口哭求,见慕容复出来,恨恨地瞪了慕容复一眼,见慕容复眼角的余光扫过来,又赶紧低头,不敢看他。
慕容复迈开步子,走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