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娟说话是真算数,上礼拜天说她会来看王美兰,这还不到一个礼拜,她真就来了。
可周淑娟来的着急,下车下早了一站,还好碰上了从侄子家往回来的老江太太。
周淑娟拦车一问,发现她们的目的地一样,都是去永安屯,于是就搭了个顺风车。
自江华死后,江刘氏被侄子接去住了两天,可平时来往和一起生活有很大的区别,江刘氏才去了几天,就发现侄子也变了,侄媳妇也变了。
老太太一辈子无儿无女,自她婆婆走后,大半辈子都没看过人脸色了,哪受得了这个?昨天她就收拾东西,找个马车把自己和东西都运回来了。
在马车上,江刘氏和周淑娟一唠嗑,周淑娟才知道自己想的那些全是乱七八糟,人家王美兰就一个儿子,还争个毛啊?
可当江刘氏问起周淑娟,她跟王美兰是啥关系,来永安屯是走亲戚,还是干啥的时候,周淑娟一时间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编了一套说词,说她有个外甥跟赵军是好朋友,现在她那外甥在赵军家住,她来是想看看自己外甥。
周淑娟一提起赵军来,江刘氏老脸上皱纹都深了几分,眯着眼睛笑道:“赵军那孩子才仁义呢,你外甥跟着他,准没错!”
然后,她就给周淑娟讲起了赵军的光辉事迹。
之前赵军义救周成国的事,在永安四个家属区,可谓是家喻户晓。提起这事,谁不由衷地夸赵军一声仁义?
而这次江刘氏去永利屯子,又听说了赵军帮邢智勇杀熊,还把熊胆送人的豪爽大气。
老太太说者无心,周淑娟听者有意,她现在可后悔自己来这一趟了,人家明明是母慈子孝,自己为啥非得要胡思乱想呢。百十来里地的跑这一趟,有这工夫在家歇歇多好啊?
但都到这儿了,周淑娟就想过去看看,毕竟当初也答应王美兰了,那今天就上门坐坐也好。
等进了永安屯,本来应该先路过江刘氏的家,可老太太说什么都非要先去送周淑娟。
就这样,等马车来在赵军家门外以后,引起了院子里的狗叫,淹没了江刘氏喊人的声音。
“狗!”隔着院墙看到赵、李两家院里的狗,周淑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周淑娟从小长在农村,家里一直养狗,而她也喜欢狗,就她右手虎口上那个疤,就是拿吃的逗狗的时候,被狗给误伤到的。
长大后,周淑娟上学、工作,嫁人就留在了城里,平日没时间,也没空间养狗,但这也不曾磨灭她那颗爱狗的心。
这时,周淑娟看到院墙后露出来三个狗脑袋,一大两小,一青二黑。
“谁呀!”听见狗叫声乱做一团,知道来了生人的王美兰,忙跑出来打开院门,从里面走了出来。今天是把黑虎散养的第一天,她怕这家伙跑出去惹是生非,于是把院门都关上了。
“赵二媳妇。”这满屯子,怕是只有江刘氏会这么叫王美兰了,只见这老太太一手挎着布包,一手冲王美兰招呼道:“看我领谁来了!”
“江婶子,你咋回来了?”王美兰见是江刘氏,不禁微微一怔,而等看到在其身边的周淑娟时,王美兰面上浮现笑容,忙走上前伸手道:“妹子,你咋来的呀?”
“坐车来的。”周淑娟和王美兰手挽手,说道:“我坐车还下错站了,得亏碰见江大娘,她捎我过来的。”
“赶紧进屋!”王美兰不但招呼周淑娟,还叫着江刘氏,道:“婶子,走一道累了吧,快进屋喝口水。”
“不了,不了。”老太太挎着布包爬上马车,道:“我得回家看看了,这些日子啊,就梦见我那两间房了。”
“那……行吧。”听江刘氏说要回家,王美兰想跟着一起去帮她收拾、收拾,可周淑娟来了,总不能把周淑娟自己扔家,于是便道:“那婶子你自己慢点。”
送走了江刘氏,王美兰拉着周淑娟就往院里进。
说来也怪,有些人往那里一站,狗见了他就咬个不停。可有些人,狗见了就亲。
周淑娟就是后者,看到她跟着王美兰进了院子,院子里狗帮的叫声都小了许多,变得零零碎碎的。
看到黑虎、青龙、黑龙跟着自己,周淑娟满脸笑容,要不是手里还拎着兜子,她都想上手去摸摸黑龙了。
二人进了家门,到东屋里,王美兰叫赵虹、赵娜过来认人,告诉她们:“快来,叫周姨。”
周淑娟喜欢狗,更喜欢小孩子,而赵虹、赵娜虽然是农村孩子,但脸蛋、衣服都洗干干净净,扎着小辫子,可爱的小模样特别惹人喜爱。
周淑娟抱会儿这个,又稀罕会儿那个,看着两个小丫头,喜欢的不得了。
见周淑娟有两个小丫头陪着,王美兰急忙到外面,下窖拿上来两罐健力宝,还抓了一大把小淘气。
等王美兰回到屋里时,就见周淑娟正从包里往出拿东西,此时炕桌上已经有了一网兜的苹果,周淑娟解开一个黄油纸包,让小丫头们自己拿里面的长白糕吃。
“妹子,你说你来就来呗,咋还拿这些东西呢。”王美兰说着,把健力宝往炕沿边一放,然后打开一罐,给周淑娟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
这玻璃杯,也是王美兰上次去岭南,大采购回来的。
看到健力宝,周淑娟也是一怔,这年头的医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收入,她跟她老公都是拿死工资的,想花一块多钱给自己孩子买罐健力宝,她都得寻思、寻思。
可王美兰一拿就是两罐,还是拿来招待她的。
作为一名医生,周淑娟有时候会上门给一些熟人看病。虽说次她不管到了谁家,都会受到热情招待,可顶多是一杯糖水,被人拿易拉罐招待,还真是第一次。
“这……”周淑娟想拦着王美兰,可王美兰都把健力宝给她倒上了,听着玻璃杯里冒气的嘶啦声,周淑娟又见王美兰把另外一罐健力宝给了两个小丫头。
更让周淑娟感到惊奇的是,拿到健力宝后,两个小丫头虽然也很开心,但看着比很多城里孩子都要澹定。
一看,这就是经常喝易拉罐的孩子。
啥家庭啊?
这时,王美兰又端着两个盘子进来了,一个盘子里装的是圆枣子,另一个盘子里装的是沙果。
“妹子,我们农村赶不上你们城里,家里也没啥招待你的。”王美兰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大把小淘气,放在周淑娟面前。
周淑娟:“……”
周淑娟看着炕里,你一口、我一口,有谦有让喝着易拉罐的小姐俩,再看看一脸笑容的王美兰,她端起王美兰给她倒的健力宝,小抿一口。
嗯,真好喝!
“妹子!”王美兰往炕沿边一坐,对周淑娟说:“解臣跟我儿子他们上山去了,他们可能得回来晚,中午咱们对付一口。上车饺子下车面,姐就给你煮口面条。等晚上的,姐给安排顿好的。”
“姐,不用麻烦了。”周淑娟闻言忙道:“我看看,下午我就回去了。”
“回去什么?”王美兰一摆手,道:“明天礼拜天,你也不上班,好不容易来的,必须得住一宿。”
“这……多不方便呐。”周淑娟想起来,来的时候在马车上,江刘氏提起王美兰和赵军这母子俩,那是赞不绝口。
可当提起赵军他爹的时候,江刘氏却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有财那人……不好说呀。”
周淑娟脑补了一下,在她的想象里,赵有财应该屯大爷那种人,一天不干正事啥的,老江太太应该是看在赵军、王美兰的面子上,才没揭赵有财的底。
“那有啥不方便的?”王美兰指了指炕里,道:“晚上咱姐俩,跟俩闺女在这炕上睡,让你姐夫跟俩小子让西屋睡去,就这么定了!”
说完,王美兰起身,到外屋端着一个大盆回来,拿去盆上的盖帘,只见里面全是剁块的鸡肉。
王美兰把这展示给周淑娟看,并道:“晚上姐给你炖小鸡吃,这里还有个小野鸡呢,咱拿榛蘑一炖,得老香了。”
说完,王美兰把盖帘盖了回去,又对周淑娟说:“我家赵军上山了,孩子回来的时候,还能打回东西来,明天你走的时候,姐再给你拿点肉。”
王美兰说这话的时候,言语中满是自信,就像赵有财早晨吃饭时候说的,听王美兰这话,就好像那大山都是她家后园子似的,她想薅啥就薅啥,她想宰啥就宰啥。
还由不得周淑娟不信,就听外面传来了“吱呀、吱啊”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周淑娟一怔,疑惑地问王美兰:“姐,你听见刚才那动静了么?”
“听见了。”王美兰点头应道。
周淑娟看着王美兰,问道:“那是不是狍子啊?”
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周淑娟,机缘巧合地见过一次活狍子,要不然她也不知道狍子叫是什么动静。
听王美兰答应,周淑娟感觉有些惊奇,这屯子里咋能进来狍子呢?
周淑娟刚要再问,就见王美兰笑道:“妹子,那狍子是姐家养的。”
“啥?”周淑娟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美兰,问道:“嫂子,你家养狍子?”
“啊!我儿子搁山上抓的。”王美兰往窗外一指,道:“就搁那儿仓房里关着呢。”
周淑娟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又听王美兰道:“两次抓了仨,今天又抓去了,凑够四个,好给他姐夫送去。”
周淑娟:“……”
见周淑娟愣神,王美兰笑道:“妹子,你歇一会儿,一会儿姐领你看看去,那狍子还挺有意思呢。一吓唬它,它就露白屁股。”
“姐!”周淑娟忽然抬头,对王美兰道:“姐,咱现在就去吧。”
“啊?”这回反倒是轮到王美兰惊讶了,她没想到周淑娟竟然对狍子有这么大的好奇心。
……
就在王美兰招待周淑娟的时候,赵军他们也来在了86林班下面,把车停在道旁,赵军、张援民、解臣下车往左右观望。
南边就是邢三昨天说的山场,山主岗自西向东,主岗两边全是岗腿子、岗叉子,这些就像一个鸡爪一样,所以跑山人又称其为鸡爪子岗。
这样的地方,山势较缓,适合打狗围,但赵军等人今天没领狗来。
而北边的山场,山势偏陡,这样的山场适合打熘围、打仗围,反而不适合打狗围。
赵军往左右瞅了瞅,先往南边一指,跟张援民和解臣说:“咱先上这边,把捉脚下上,然后熘熘山,看看什么样。要是山牲口多,咱们明天带狗来。”
现在赵军家里,受伤较轻的几条狗都已经没事了,打围都不成问题。
这刚入秋,正是锻炼狗的时候,必须让夏天没怎么上山的猎狗跑开了、锻炼足了。
只有这样,等到九月末、十月初,遍地响叶的时候,见到大仗,狗帮才不疏战阵。
张援民和解臣,完全是赵军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听了赵军的话,二人从车箱上拽下一麻袋,里面装的全是用易拉罐、铁皮罐头盒做成的捉脚。
三人上山,抓着山岗而行,在岗本儿篓头下面,赵军把所有的捉脚都安排上了。
布置好捉脚以后,已经十点多钟了,三人翻山过岗,沿着岗岔子往下走。
眼瞅着离山下运柴道还有三百米左右,赵军隐约听见响声,他抬头一看,就见一帮野猪正在道北上坡上奔跑。
此时半自动枪在赵军背上,赵军知道等自己摘下枪来,这伙野猪必没进林间不见踪影,于是他没有去摘枪,而是看着那些野猪消失在林子里。
这时,张援民和解臣已双双把枪摘下,张援民问赵军道:“兄弟,这咋办啊?”
“没事儿。”赵军笑着一仰头,道:“跑不了它们。”
说完,赵军背枪向坡下走去,而张援民和解臣好似比他更紧张,双双端着枪亦步亦趋的跟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