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恶魔曾经说过。但那时希林没有注意到“你的”这句限定词。

    “喝我的血，成为我的血奴？此话怎讲？”

    “呐，你喝了我的血成为我的代理人。你现在的成分类似于低等恶魔，人类再喝你的血，就成为你的‘血奴’咯。”撒耶坦漫不经心地科普。

    “不过你的力量太过脆弱，你的血奴就是个更加低等的不死生物罢了，也没啥用。当个玩具吧。”

    当个玩具？说得真轻松。谁要这么恶心的玩具！

    “哦，对了。”恶魔又想起来一件事，“你这个玩具可要时常喂养哦。他如果不经常喝一口你的血，就会丧失人类的外形和心智，最后彻底变成一具行尸走肉。那样就报废了，变不回来了。”

    这话引得希林心里一阵难过，这事和自己脱不开干系，只要自己的血就能拯救老大吗？

    “喂，老大，你看得见恶魔吗？”希林试着和万事通交流。

    万事通尚且存有人性。他的声音凄怆，问询道：“恶魔大人……究竟在哪里……？”

    果然他仍旧看不到撒耶坦。

    “万事通，你被自己的小聪明坑害了。你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是吸血鬼。”

    希林手上的剑还被万事通抓着。万事通闻言变得激动，更多的手臂伸出来抓住希林的衣领，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喝了恶魔的血才能变成吸血鬼。你喝了我的血，仅仅变成了我的血奴——另一种不死的怪物而已。”

    “什么？”万事通老大惊诧万分，全部的手臂都伸出来抓紧希林，把少年整个人举到半空中。

    “你骗我！我已经喝了很多人的血。每喝一口，都会变得强大，再多喝一点，还会更加强大！你看看我现在，比你厉害多了……”

    “你指的如果是力气，确实比我大多了。那又怎么样呢？你失去了人类的外形，又逐渐失去人类的理智，最后成为一滩不死的烂肉，究竟是为了什么？”

    希林有几分无奈，如果恶魔说的是真的，几滴自己的血就能挽回万事通的状况。可是以后怎么办，一直这样喝下去吗？

    “你喝什么、吃什么都无所谓。但是只有喝了我的血，才能恢复人类的样貌，懂吗？”希林还是伸出了手腕。

    “那么我现在就杀了你，喝光你的血！”

    “你节约一点吧！将来不能时常喝一口我的血，你最终还是会变回一滩烂肉。”

    也许是出于好奇，万事通老大放开希林。希林左手的手腕轻轻在剑刃上一划，出现一条不算深的伤口，鲜血滴滴答答地流出来。

    万事通凑上去张开畸形的嘴巴，希林的血陆续淌进他嘴里。希林没有放很多血，他也不是十分确信这种行为的成效。看到鲜血浸润了万事通的口腔，他又连忙收回手臂。

    万事通闭上眼睛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突然睁开眼睛赞叹道：“我尝了那么多人畜的血液，都是腐臭的味道，却只有你的血，就像我当初喝到的一样，如同甘露！”

    “低等的不死生物，能够以腐尸为食。”撒耶坦在一旁适时地解说，“因为不管他们吃什么，也都和腐尸一个味儿。”

    再看万事通的样貌，果然缓缓地发生了变化。他身体上粘附的肢体开始大块地脱落，手臂散落满地，残破的衣襟下面出现了完好的肌肤。

    他脸上的肉瘤也淌下来。从前那张冷峻的面庞又浮现出来，只是更显苍白和忧愁。

    转眼间万事通老大恢复了从前的样子，脚下只留下一滩腐臭的残肢。他自己也惊诧于这样的变化。

    “这些都是恶魔告诉我的。你喝了我的血，就成了我的‘血奴’。”希林转述了恶魔的一些话，“你以后还需要经常喝一口我的血，来维持人类的形态和心智。不然就会变成一滩不死的烂肉，而且就再也变不回来了。必须是我的血，别人的不可以。所以……”

    万事通老大瞪着希林，迈开步子离开腐尸堆积的地面，走到希林近前。

    “你还想干嘛！”希林还有点怕。

    万事通老大一言不发，竟然先“噗通”一声跪倒在希林面前。他低下头，向希林伸出合十的双手。

    又是那一种表达臣服的礼节。希林小小年纪，很不习惯长辈这样做。

    “请原谅我的无知和鲁莽……我从今以后，就是你忠实的仆从。”万事通竟然吐出这样的言语，态度中肯，像是小孩子认错一样的，令希林一时间手足无措。

    既然必须喝希林的血来维持自己的不死肉身，那么竭尽所能讨好希林就理所当然。万事通倒是个开明的人，很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他甚至愿意亲吻希林的双脚来表达诚意。以至于少年一阵阵头皮发麻。希林叹口气，从前敬畏的老大，竟然成了自己的仆从。

    他不太肯定万事通的行为是否发自真心，没准他哪天又跳反了也说不定。但眼下的臣服也很重要，至少可以化解一件危机。

    少年伸出手，双手包裹对方的手表达庇护。他的手太过稚嫩，还不足以完全包住对方满是老茧的双手。凑近了看，万事通果然是个饱经风霜的老杀手，他的脸看上去充满了忧愁。

    “你以后不要再四处杀人行凶了。你可以以腐肉为食，没必要喝人鲜血。”

    “遵命，我的主人。”

    希林还惦记着“消灭吸血鬼”的任务。村民根本就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也许用地上腐臭的残肢可以交差，那么就放万事通一条生路吧。便说：“你暂且离去，不要在这里逗留。”

    万事通再次领命。他跪拜告辞，站起身又再三告退，礼数非常周全。只见他脚下的泥潭缓缓出现。这次没有那些令人作呕的手臂，他一个人优雅地沉入泥潭，转眼消失不见。

    “这样算是化解了一场危机吗……”希林擦擦额角的汗。他抓着撒耶坦不让他逃走。“万事通他每次消失究竟都去了哪里，也去了那座环形山吗？”

    “那倒不是……”恶魔对不死生物很不屑，“腐烂的肉身到不了无尽的地狱，他会停留在往生的通道里。”

    “往生的通道？”

    希林一不留神，恶魔又逃得无影无踪。撒耶坦从来也没有把话都讲清楚，总是很随性地、想起一句说一句。

    夜晚恢复平静，冷风又吹动少年的头发。希林又捡起毯子披上。继续守着毫无意义，现在就启程回去吧。

    他又去找丑八怪，这家伙不知躲在哪里。找了半天才发现他身子缩成一团，藏在已经收割好、却没来得及带走的一捆蚕豆后面。

    希林踢了他一脚：“起来吧，我们可以走了。”

    “吸血鬼被小主人消灭了？”

    “嗯。”

    古温克听罢一阵狂喜。他爬起身，跑去看看地上恶臭的残肢，问：“就是这一滩？”

    “嗯。”

    丑八怪当即兴奋地手舞足蹈。

    “我的小主人消灭吸血鬼啦！”他高声呼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