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给塞拉处理好手上的伤口并没花费太多时间,而这段时间里塞拉一直是在沉默,之前调酒时候的那种闲适和愉快已经永远从这个年轻姑娘脸上消失了。
她没有说什么,做好该做的就离开了车厢,然后望着天空发呆。
场景任务里总要不可避免地扔掉一些良心,陆凝对此适应良好,更不会因此产生什么负罪感。只是她很奇怪,亚当斯究竟因为什么而被下达了刺杀的指令?
丹尼尔被送去了特纳家,这其实也是陆凝留心安排过的。她自己从没接到过一定要杀谁的“共鸣”,而对丹尼尔根本不算安全的护送中,也没听见他出什么事的消息。
对西维斯是重伤,丹尼尔是炸成了残废,可是亚当斯又是什么原因?
陆凝冷眼看了一眼关闭的车厢门。
她同样还怀疑这件事根本和亚当斯没关系,就像警察局被炸死的那几个警察一样,亚当斯也不过是顺道被干掉了,对方的目标可能是塞拉。只是她迄今为止除了塞拉知道魔女之誓的故事以外,并没发现这个姑娘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除非还有什么过往?”
这个时候并不是适合询问的好时候,而既然一个魔人动手了,别的几位想来不会闲着……
夜晚,冯晖的房间里摸进来了一个人影。
人影突然出现在房间内,为了警戒而设下的一应装置没有一个被触动,而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冯晖几乎是瞬间就从床上翻了下来,藏在被子中的手电瞬间亮起,照到了侵入者脸上。
骤然从黑暗变成光亮,侵入者抬起手挡住了直射向眼睛的光,但大半张脸依然可辨,而冯晖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就愣住了。
“小姐?”
那是属于莎莉的脸,而莎莉早就在第二晚就死了。
“莎莉”勾起一抹笑容,放下手,开始一步步走向冯晖。
“看到已经死去的人出现在面前,你应该做出什么态度呢?尤其是面对本来应该是自己保护的人?”
“你不是小姐!你……”
“你为何认为我不是呢?”
“莎莉”脸色一沉,抬起了双手,那看上去娇弱的手上沾着鲜血,明显是已经经历过什么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互相之间也无法了解自己究竟留下了什么样的底牌,冯晖,你也一样有所保留,对吧?”
冯晖咽了一口唾沫,悄悄让指缝间的飞刀藏得更深了一些。
“但是这是没用的。这是一场对抗,而魔人与人类最初的数量划分就决定了力量上的不对等,我只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你——彭陌容是否是在你的要求下去找藤井雪音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态度不对。”
冯晖一愣,猛然意识到了对方变成莎莉的真实目的。
他扮演的是这位大小姐的保镖,而哪怕发生了死人再次出现这样离奇的事情,他在质问清楚之前也不应该一上来就拿出笃定对方是魔人的态度。
这是场景中角色扮演的界限,尤其是对于没拿到任何魔人情报的自己来说,更不能直接这么问。
“算了,反正你不必在乎这种扣分问题了。”“莎莉”的双手开始变黑,同时也开始变得柔软,如同胶质一样开始延长,“我所获得的能力并不是一定要得到回答,只要问出问题,剩下的就好办。”
“魔人!”
冯晖甩手掷出了手指间夹着的飞刀,飞刀的柄部还缠绕着绘制了复杂咒符的黄纸,在掷出的同时就开始燃起了蓝色的咒火。
然而魔人只是挥手之间,胶质就在面前变成了一面盾牌,飞刀没入盾牌中,直接被胶质溶解吞噬,咒火也瞬间熄灭,冯晖预料中的拖延作用半点都没起。
“救命!魔人袭击!”
“没人会听到你的呼救。”
胶质化的巨大手臂将冯晖直接按在了墙上,强烈的溶解性迅速侵蚀了他的衣服、皮肤、血肉,然而被堵住口部的冯晖连最后的惊叫也发不出来。
“在这样一个场景里,人们会形成定向的潜意识,死亡即安全,失踪即可疑,现在既然彭陌容死了,那么你和藤井雪音总有一个要去顶那个魔人位置,至于是那个就随人类方去分析好了。”
魔人带着冷酷的笑容,将冯晖慢慢包裹在了胶质之中,不过五分钟左右,冯晖整个人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一片云遮过了月光,也让房间骤然变得昏暗,电筒早已打碎,魔人站在原地品味了片刻,随即便一抬手,房间周围传来了轻微的滑行声,更多的胶质从窗户和墙的缝隙中钻了出来,涌到了魔人身上,也让她的体态逐渐发生了变化,比原来长高了一点,失去了“莎莉”的伪装。
“他的记忆力没有关于杀死彭陌容的信息,也对此不知情。”魔人舔了舔手指,随后一口咬在指甲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云层飘过,光芒重新投入窗户,照亮了她的半张脸。
秋依云的脸上明显出现了愤恨的神情。
“那个该死的侦探,在我获得了足以杀死她的能力之后居然直接躲起来了……是有预谋地防了我,还是恰好因为她的调查进度避开了呢?卡尔、罗伯特这两个死基佬整天闷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我的能力又不包含监听,狗屎魔女倒是给我点情报啊。”
她磨了磨牙,走到窗口,一撑窗沿就直接跳了出去,半空中整个人化为了黑色胶质进入了屋檐,然后飞速向自己的房间开始“流”了过去。
“这群缩头乌龟又不准备去湖边小屋了,那我怎么完成在那里杀三个游客的任务?彭陌容那个自大的傻子死了也就死了,陆凝这个白痴圣母心还想救自己朋友,怎么魔人侧一个个都是这种脑子有问题的怪胎?”
她依靠流体的便捷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新聚集成型后,坐在床上开始生闷气。
对抗场景对于游客来说其实属于难度最居中的一种,不像生存那样需要熬日子,也不像狩猎那样有必须杀死强大生物的危险,任何人都知道对抗场景有一条通用解——杀光你自己以外的所有游客。
尤其加上秘密,那这么干就更加顺理成章了,毕竟就算同一个阵营,别人的秘密也说不定对你有害。秋依云就是这样一个彻底的利益至上主义者,她才懒得去触碰那些场景背后隐藏的恐怖,只要把表面任务完成漂亮了,总有一天能攒够升阶的分数。
而理所当然,这种行为模式遇到那种极为强力的智力或武力型游客基本上就相当于自己套上麻袋让别人揍一顿,秋依云也不是没经历过,但她还真没因此而放弃这种直接好用的办法。
直到现在,五个同阵营的死了一个,一个开启独狼模式彻底玩失踪,另外三个则暗中串联开始进行单线联络,比起杀游客明显对剧情人物更感兴趣……这明显就是碰到了一群走探索路线的队友了。
她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有独自干掉所有游客的本事。
======================
抛开头疼接下来行动的秋依云不谈,陆凝倒是感觉进展还算顺利。
费雪·赫尔曼躲在家里重重保护下不准备出来了,但是猎人首领列文倒是勇气十足地站了出来成为了镇民的带队人。用他的话说,自己就站在明处,魔女就算想杀他也得付出被发现的代价来,然而这么一来就相当于镇上的关键人物全部被牵制了,不必担心他们再联合起来制定什么新计划。
特纳家族临时选出了个新的家主,积极对亚当斯的死展开了调查,但凶手留了一堆作案痕迹,就是没有半点和自己身份相关的,甚至连脚印之类的东西也都伪造过了,那深浅不一大小不齐的脚印基本是明晃晃的嘲讽。
塞拉在一个多小时以前被镇上的人接走,陆凝能看到她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这样的情绪她实在是看得太多了,也不想劝,只叮嘱了带她离开的人一番休养的事情便作罢。
魔人哪怕一晚上不睡也不会困,陆凝在房车里的实验台前一直测试到了黎明到来,这才大概搞清楚了之前利马使用的激发魔女之心种子的原理。
激发必须使用尚具有细胞活性的尸体作为媒介,这种东西会让种子进入唤醒状态,并发生基础的萌芽,用观察结果讲就是在黑乎乎的心形外壳外面长出一圈绒毛来。
萌芽的种子会主动捕获第一个接触到的生命体,并在其上开始生根发芽,形成共生状态。为此陆凝还再次切了两根手指,当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感觉还真是有点荒谬。
有趣的是这种共生状态。
既然是共生,那么被寄生的其实也就不会死,哪怕是濒死状态,魔女之心也会用植物的部分来替代一些必需的人体功能,在她切掉的一根手指断面上,只用了一个小时时间,魔女之心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血液循环系统,那颗心脏也开始从干瘪变得鲜活。而在之后的取样中,陆凝发现手指里的血液已经混入了一些别的植物液,它替代血液来继续维持着这根手指的生命。
不过代价则是生命形式完全被魔女之心所代替。当陆凝将其中一个样本放在预先准备好的土壤中时,魔女之心开始扎入土壤,而在土壤中加入一些鸡蛋、肉类之类的蛋白质后,根须便开始自发地从其中抽离出具有黏性的黑色丝线,并逐渐形成一个微型的“巢”。
大概是养分总量不够,形成的巢最终也没超出那个花盆的大小,而魔女之心也稍微成长了一点,抽出了一个小巧的嫩芽。
“活人维生,死人就会以此为养料壮大自身吗?那么墓园那些……”
陆凝想到那里的情况,忍不住有些头皮发麻。
实验证明了,魔女之心最初的成长是一定有一个具有生命力的东西作为载体的,她甚至又切断了一根手指试验,结果是只能作为唤醒种子的“尸块”而非是活人。
启动魔人体质慢慢让手指重新生长,陆凝已经有点难以想象所有这种植物生长的地方究竟是什么状况了,那有可能是比明面上那种厉鬼出没更加隐含的惊悚。
每个“巢”中,原本都肯定有个活着的什么东西,哪怕被改造成了别的样子,只要魔女之心不死那个东西都不会死,而周围剩下来的巢穴则完全由尸体构筑。
巢穴不是问题,问题是那个活着的东西是什么?
一根手指都能让它继续活着,那别的东西呢?一颗眼睛?一只手或一只脚?还是……一个大脑?
陆凝感觉一阵恶寒,这玩意真的不能继续细想了。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体,对于依然神清气爽的状态十分满意,然后走出房车,发现衫山坐在旅店门口,一脸愁容。
“怎么了?”
“今天又失踪了一个。”衫山说,“冯晖没有到楼下来和我们见面,去他房间看了一下,被褥凌乱,似乎是半夜从窗户偷偷溜走了。”
“他跑什么?”陆凝皱了下眉。
“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但是没了这个证人,藤井的嫌疑根本洗不掉了,而且她又不肯回来……你不觉得她是魔人吧?”
“当然不,可是我肯定是少数派,大家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会怀疑。”
“对,仲飞鹰基本已经被判断成魔人了,跟着消失的那两个这几天的嫌疑也越来越多,现在的情况就是谁不在谁可疑,连稻原都是这种心态。”衫山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有种预感,如果没人使用一些类似于掀桌子一样的办法重新将局势洗牌的话,人类方已经输了。”
这倒是。
心里的话陆凝不会说出来,只能安慰了衫山两句,紧接着,检查过现场的卡尔和罗伯特就从旅店里走了出来。
“早啊,医生。”卡尔依然一脸悠闲,似乎紧张的局面对他完全没任何影响。
“早上好,听说冯晖失踪了?”
“是的,是的。”卡尔点了点头,看向衫山,“我想立川先生找你有点事,要不要过去一下?”
衫山点点头,起身走回旅店里。卡尔等她走远了,才回过头看向陆凝:“医生,我能信任你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