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唱。”
    老魏话音落下，王小虎直愣愣地站了起来，从包里取出水杯喝了一口。
    这时老魏又说，“开个嗓就行。”
    王小虎：“啊？”
    老魏：“你平时上声乐课之前不开嗓吗？”
    王小虎：“开。”
    老魏：“我就听这个。”
    王小虎左右看看，脸上露出为难表情。
    李安皱眉：“又怎么了呢？”
    王小虎挠挠头：“老师，没伴奏。”
    “对，”老魏手一拍，“要钢伴。”
    说着也看向李安，“你去弹。”
    王小虎：“嘿嘿嘿。”
    李安怎么听着这个笑声那么来气呢：“好——”
    弹不上咬牙切齿，他走到钢琴前坐下，“来，说怎么弹。”
    王小虎很是不好意思，“老师你不是听我唱过嘛。”
    李安：“那都什么时候了，谁知道你现在怎么练，来教教我。”
    王小虎嘿嘿嘿地走到钢琴一旁，双手叉腰像个大师似的活动了下身体。
    “老师，还是从c开始弹dol-re-mi-fa-sol-fa-mi-re-dol，弹完给一个和弦，然后升半音向上。”
    李安：“哦，那现在能唱到哪了哪。”
    王小虎：“g。”
    李安呵呵：“菜。”
    王小虎：“方老师就让我唱到这啊。”
    李安：“急了。”
    王小虎委屈：“！”
    老魏瞪眼：“李安。”
    “你也活动活动，”说着李安键盘上先跑了一段极为酷炫的音阶。
    王小虎咿咿呀呀啊啊地发了发声，接着点点头。
    接着师生二人四目相对，表情都严肃了一些。
    客厅一时安静下来，李安嘴里默唱四拍定了速度，下一秒随着他手指落下，王小虎的嘴也动了。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仿佛小汽车开动了起来，王小虎的两片嘴唇震动得有模有样，声音松弛，跟着钢琴的音准先上后下极为贴合。
    老魏点点头，嗯，感觉确实不错。
    作为钢伴，李安绝对是专业的，为了留给王小虎更多的换气时间，每次给和弦的时候他都会多留半拍给王小虎。
    很快王小虎便“嘟”到了g，随后下行完成之后李安继续重复弹奏，这次王小虎换“嘟”为“鸭”。
    “鸭~鸭~鸭~鸭~鸭~鸭~鸭~鸭~鸭~”
    厨房里梁蕙兰最后一道菜出锅，关掉油烟机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动静。
    这声音一听就是王小虎在连声，声音还不错呢。“
    “王小虎还学声乐啊。”梁蕙兰问小车。
    “他已经学了四个月了，”小车点着头，鼻子一动，“好香啊师奶奶。”
    梁蕙兰闻声嘴都快合不拢了，“吃着还香呢，一会你可得多吃点。”
    小车龇牙：“嗯！”
    梁蕙兰：“走，咱们去吃饭。”
    小车抢先一步端起了菜盘离开厨房，梁蕙兰上下左右打量一番，除了灶台，厨房上下哪里像是刚做完饭。
    刚才她烧鱼，小车就在帮忙洗洗擦擦拖拖，她也拦不住，就让小车在这待着了，正好陪她说说话。
    谁能指望一个孩子干什么活呢。
    可她真没想到车琳干家务干得这么好，这厨房收拾得比老魏利索多了。
    再一联想到这孩子家里的情况，梁蕙兰叹了叹，真是个好孩子。
    “a，a，a，a，a，a，a，a，a。”
    小车端着菜回到客厅就见王小虎双手叉腰， aaa的，她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王小虎唱。
    每个a都很短小，并且有空档，和她印象里的那种连续的aaa不一样，听起来很有意思。
    小车没有学过，并不知道这叫short-a。
    随着音高回到c重新启航向上走，车琳听到了她印象里的aaaa—
    “a~a~a~a~a~a~a~a~a~”
    一瞬感到饱满洪亮的声音冲向自己的耳膜，小车惊讶地发现王小虎的声音一下变的有点陌生，但也很好听。
    “a~a~a~a~a~a~a~a~a~”
    针对王小虎目前的阶段，方正把a的母音练习放到了王小虎开嗓练习中的最后一项。
    a不仅能让演唱者将声音放出，更重要的是能让初学者了解和掌握歌唱时的口腔打开状态。
    在前几个热身项过后，方正要求王小虎在这一练习时用真声区完成。
    “a~a~a~a~a~a~a~a~a~”
    随着钢琴伴奏落回到c，王小虎完成了一整组的开嗓练习。
    “师爷爷。”
    唱完第一时间王小虎“复命”！
    老魏笑着起身把王小虎的水杯递给王小虎，“小伙子唱得很好啊。”
    “谢谢师爷爷，”王小虎接过水杯，接着听到身后的陌生声音，“小虎吧，唱得真不赖，快，咱们开饭啦，你们今天都辛苦了。”
    李安：“叫师奶奶。”
    王小虎直接一个九十度鞠躬：“师奶奶辛苦了！”
    梁蕙兰今天可太开心了，“不辛苦不辛苦，你们俩就坐在中间，安安你今天就座边上吧。”
    安安...
    原谅两个孩子真的不是故意的，王小虎屁股没坐下就喷了一声。
    “你笑什么笑。”李安瞪了眼万王小虎，心说师娘也真是，这称呼当着孩子的面能说吗。
    “你凶什么凶。”老魏上一秒还凶神恶煞，下一秒转脸春暖花开，“不管他，你们想怎么就怎么，怎么开心怎么来，来我们吃饭。”
    王小虎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硬起来了，“谢谢师爷爷。”
    “来车琳动筷子啊，别坐着了，”梁蕙兰说着给小车夹了块排骨，”你们正是长身体的到时候，要多吃。”
    小车：“谢谢师奶奶。”
    王小虎见机先给老魏夹了一块鱼，“师爷爷您先吃。”
    “吃吃，都吃。”老魏一看桌上还没喝的，“去给我们拿点喝的。”
    李安起身，瞧这大小两对其乐融融的模样，他心笑看来这天下的老人都差不多。
    隔代亲啊。
    不过这两个小东西也确实讨老人喜欢，一口一个爷爷奶奶叫的是真亲。
    既然今天两个孩子都来了，那主角自然就是两个孩子。
    饭间就是点老人和孩子间的家长里短，人老了就喜欢听孩子的事，听孩子说话。
    李安时不时客串一下被打败的“大反派”，充当饭桌上的笑料。
    最后见两个孩子都有点吃不下了，老两口就不让吃了。
    饭后梁蕙兰说什么也没让小车插手，“安安你也坐下。”
    她自己把饭桌收拾了，从厨房回来的时候还端了一盘水果。
    “师娘真吃不动了，您放着，我们走的时候拿上还不行吗。”
    “行行，你们忙你们的吧。”
    梁蕙兰知道李安今天带车琳来是要给老魏听听，说完她就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王小虎跟着乖乖地主动坐到了梁蕙兰旁边。
    梁蕙兰下巴示意王小虎桌上的水果，王小虎立马露出一个痛苦的微笑，逗得梁蕙兰直笑。
    梁蕙兰悄声：“那就不吃。”
    “先休息一会儿？”这边老魏问小车。
    小车：“师爷爷我没事。”
    李安：“直接来吧，g大调。”
    老魏嗯了一声，收起笑容：“第二十号，听听。”
    小车走到钢琴前坐下，轻吐一口，八小节乐谱脑海中一闪而过。
    客厅一时陷入安静，只有窗外传来的汽笛声。
    所有人都盯着钢琴前，大约过了五六秒，只见小车抬手指落。
    “当！”
    从预备到奏响动作一气呵成，身体微微摇摆间指下g大调的旋律自然而然流淌出来。
    老魏露出赞许目光，只听a句四小节，状态平稳，呼吸感恰当。
    开篇定音，和弦扎实，三连音平滑。
    短短一个月没听，孩子又精进了。
    奏至第十三小节，小车右手保持前进，左手带着身体向前微微一倾，便轻松地将主部扩充，一瞬音乐像是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延续到二十一小节进入副部，进入了蓝色的d大调。
    欢愉的音乐继续明快着，使人沉醉其中。
    与多数成年人的演奏正相反，小车的演奏没有情感泛滥，偶尔间吐露出的是知性与沉思。
    十分钟的时间转眼便在音符构建的纹理世界里消逝。
    音乐在两枚短促带着叹息般的和弦中结束。
    老魏点点头，只能说有的孩子天生就会。
    “啪啪啪啪—”
    琴声落下，王小虎“大胆”地送上了自己的掌声，接着梁蕙兰也跟着啪起了手。
    “弹得好。”老魏更是直接地给予肯定。
    得到了掌声和肯定的小车同学此刻俨然失去了演奏中的沉稳状态，有些害羞地从钢琴前站了起来。
    李安：“这个曲子目前就这样了，再往里扣也有点扣不动了，我是觉得刚刚好，老师您说说。”
    所有人的目光来到了老魏的脸上。
    尤其是王小虎，王小虎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师爷爷对车琳大肆夸奖一番，以平复他的激动情绪
    老魏笑道：“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弹得好啊。”
    王小虎：“啊？”
    老魏看向王小虎：“怎么了小虎子。”
    王小虎：“额，没事师爷爷，我还以为您要教车琳什么呢。”
    老魏如实说：“这首曲子我没什么可交车琳的地方，她已经弹得非常好了。”
    王小虎：“嘿嘿，我也觉得特别好。”
    老魏：“好，你既然说好，那你就说说哪里好。”
    一瞬所有人的目光又看向了王小虎，车琳还真挺好奇王小虎会怎么评价她刚才的演奏。
    一下成了新的焦点，王小虎也不怯，夸车琳这件事，他不但有胆子，胆子还很大：
    “车琳的演奏指法干净利落，踏板使用得当，和弦按得严实色彩明朗，每一个主和弦都有明确强调，三连音节奏严密，音乐层次分明。”
    一顿，“如果听录音，我可能会以为这是老师弹的。”
    小车：不可能！！！
    李安：你小子可真会说啊。
    老魏乐：“不愧是你老师的学生，要不是听你说，我还以为这是你老师说的呢。”
    王小虎：“嘿嘿。”
    老魏：“不过啊，你说的这都是技术层面的东西，你从音乐层面说说，你不是在学指挥吗。”
    如果是从指挥的角度来说，王小虎沉思片刻，憋出一句：“是我想合作的对象。”
    老魏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那你们就都好好努力，我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
    李安也被王小虎的话惹笑了，“你可真是，你先有了自己的乐团再说昂，还合作对象。”
    面对老师的嘲讽，王小虎心里很是不服气，他未来一定会有自己的乐团，心里想着他瞟了眼车琳，见车琳也在看着自己笑。
    他也不知道车琳是不是在笑话他，但他已经决定了，未来他一定会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交响乐团，天天和车琳合作，然后给车琳演出费，天天给！
    眼见王小虎涨红了脸，老魏开口说：“好了，咱们不笑了，小虎子你有志气我很欣赏，但一定要脚踏实地，学指挥可不容易。”
    王小虎郑重点头：“嗯！师爷爷我一定竭尽全力！”
    老魏点点头，小崽子不错，接着他看向车琳：
    “车琳，刚才王小虎对你的点评很到位，他说了我想说的，我只补充一点，比赛的时候也要拿出这样的状态来弹，跟着自己的感觉弹，不要被比赛干扰”
    “就这个状态上台弹这首，效果一定出得来...”
    老魏正说着，见车琳目光飘忽起来，似是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他停下问。
    李安直接将话接过：“老师，这首不是她的比赛曲目。”
    老魏疑惑：“不用这首吗？”
    李安：“嗯，她想弹f小调，第一号。”
    老魏心里哎哟一声，这孩子怎么选了第一号呢。
    “车琳，你很喜欢f小调吗？”
    就在刚才，小车想起老师强前两天的告诫：到时候去师爷家吃饭的吃饭，师爷要是问起比赛选曲的问题，你就说是你自己想弹。
    随即她回答，“嗯，师爷爷，我喜欢这首，我想比赛的时候弹这首。”
    老魏闻言又看了眼李安，片刻后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也好，“喜欢就弹，练好了吗，我再听听。”
    李安：“她还得再练练。”
    有些话老魏不方便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说，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这时梁蕙兰开了口：“车琳小虎，你俩陪奶奶出去转一圈吧，玩一玩消消食。”
    李安见状跟道：“去吧，陪奶奶去转转。”
    王小虎当然一百个愿意，得令便开始穿衣服，小车接过老师递来的外套也穿到了身上。
    “你俩听话别乱跑，奶奶让你们上来你们就上来，听见了吗？”
    小车小虎一齐点头，随着梁蕙兰出了家门。
    待到一老两小三口人离去，老魏直接开了口：“g大调我觉得行了，当然，孩子的想法也很重要，你再慎重慎重吧。”
    李安：“报名截止还有十多天，我再看看她的情况吧。”
    老魏：“嗯，今天叫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现在还有一个小金钟的推荐名额，我也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的想法。”
    李安：“不让她去。”
    片刻。
    “那我就不给她留了。”老魏说着话锋一转，“小虎不错，这半年变化不小，也能培养。”
    一顿，“这俩孩子给我的感觉，跟你跟幽幽特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