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
拉着人陈璇的手,深情款款的说这样的话。
人说要嫁你了吗?
还夫复何求?
不害臊。
但有一说一,陈璇就吃这套。
和俗烂爱情小说里的女主人公一样,就喜欢听这种话。
听完心口抹了一把蜜似的,像是你再说多少我都不会腻的模样。
电脑前温存了片刻,陈璇重新批好浴巾回了卧室。
“你继续忙,我自己收拾。”
她也不想想那卧室有多少活,就要一个人干。
陈璇是这种人,看着理智,但内心实际上住着一个很感性的小女人。
一旦情绪上来,她就变得比开水还滚烫。
就想想她第一次把李安收拾2501卧室的时候,当时两个人勉勉强强也只能说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暧昧吧?
这都不一定。
然后她怎么做了,她也是自己一个人,干了大半夜。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想帮李安做点什么。
李安正相反,表面上看是感性的,和谁都热情大方,为人处世不与人争,从不计较多付出的那一点半点。
可骨子里他是理性的。
冷静下来重新思考一番,他决定还是先摸摸公开组决赛的曲目再做决定。
李安不是那种会被一时冲动情绪左右决定的人。
对于他而言,每做一个决定都意味着一次全力以赴。
陈璇那番话确实感染到了他,可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未必是那么回事了。
比起不确定的比赛,他认为稳固好目前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梦想在上,生活在下。
下层决定上层,无法根植于生活的梦想,就是镜中花,水中月,空中楼阁。
李安拿起手机打算先听听k271。
莫扎特降E大调第九号钢琴协奏曲,青年组决赛指定曲目之一。
曼妙的弦乐起鸣带着富丽堂皇下的欢闹,两个呼吸间的功夫,钢琴以精巧的形式掀开弦乐的大幕,探出头,风趣之间恰如其分,令人有本该如此之感。
只一个开头,李安拿着手机的胳膊上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内田大师演奏的莫扎特永远都是如此,绝妙的诙谐中却保有了某种身心松弛的慵懒。
好听啊。
-
拿着手机来到的卧室,李安加入到打扫收拾的行列中。
陈璇得知李安的想法后,依然鼓励对方去争取。
“其实你不用顾忌那么多。”
她叠好手里的衣服,整齐的摞到一旁,想了想又劝说:“给自己一次机会嘛,不拼一次怎么能知道结果。”
“害。”
李安一边移动衣柜一边回头气喘吁吁道:“说到底,还是我的曲库太单薄——”
呲拉一声!
跪地和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李安最后用力一推,终于把衣柜扶正。
接着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长喘几口。
片刻后抬头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
“如果我以前我练过这两首作品,现在也不至于瞻前顾后了。”
-
一通忙活两人终于把卧室收拾干净,睡觉前两人商量明天的行程安排,李安正说道明早他要把调式的课件做完。
“明晚要交给秦勇。”
陈璇忽然想起周一早会李安从秦勇办公室回来情绪有点不对,她本来想问结果忙忘了。
“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
李安大致把事情的经过讲了讲,“这次就让他们用吧,我估计未来秦勇还得找我写视唱练耳的学习资料,下次我得和他把话讲清楚。”
陈璇听完没说什么,但她心里觉得蓝天不地道。
一夜无话。
-
次日早把陈璇送到昱东楼下,李安接着去早市买了点菜。
今天是周四,他上午合法休息。
回到家之后他把星海杯比赛章程群发给了七个学生的家长。
本次比赛同样开设儿童组,也分业余组和专业组。
有兴趣的可以参加锻炼锻炼,这种规格的的比赛值的孩子参加。
一来培养心里素质,锻炼登台能力、
二来增长一下见识,也看看昱东这个圈外,别的同龄人演奏钢琴的状态,
于他而言,顺便加点课。
就王小虎这号的,家里不差钱,现在学琴积极性也高,要是参加报名了,期间怎么不得找他多上几节课。
挣钱嘛,不寒碜。
中午12:07,随着电脑前一声清脆的回车敲击声,李安大功告成。
调式的内容做完了。
当然,作为乐理当中占据篇幅最大的调式,内容远远不止这十几页ppt。
但考虑到只是针对中学的艺术生,他在设计的过程中也请教了魏三碗和其他两名蓉城音乐学院的老师,听取多方意见之后他决定在目前这套课件中,调式只讲西洋大小调、中古调式和民族五声调式。
至于后面的转调分析、调式中的音程与和弦等等一系列知识点他认为对于中学生已经严重超纲了。
甚至别说孩子,就连不少音乐学院的在校生也未必能把这块知识点完全吃透。
毕业生就更不用说了,很多音乐生的乐理巅峰时期就是他们的艺考前。
上次办公室里,许宏信和王盼盼两个人还因为中古调式的口诀争论了起来。
不就是“尹多弗里混艾罗”嘛,李安实在听不下去公布了正确答桉,结束了战争。
调式没那么难。
这次在他的调式课件里,他把调式比喻成了一个王国。
每一个王国里,有且只能拥有一个国王。
这个国王就是该调式的主音,其余各音就是这个国家的臣民。
他们要按照严格的等级制度排在国王身后。。
这也就是调式最基本的概念。
比如C自然大调当中,C就是主音,C就是国王。
他的身后站着D-E-F-G-A-B六个音。
那你有问题了,既然调式是个国家,那D音不甘心当臣民,他能把国王C干翻自己当国王吗?
当然可以。
当C大调里面的D成为主音时,恭喜你,你已经明白什么叫转调了。
乐理真的很枯燥吗?
可能没那么枯燥。
李安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在确保没有错字的情况下,保存发送到了秦勇的邮箱。
课件的事情可以暂时告于段落了。
接着他给魏三碗去了电话,问老师下午在不在家,他要借那两首莫扎特协奏曲的谱子。
魏三碗:“两点过来吧。”
-
因为下午四点半要去金华上课,李安吃完午饭休息了一会,两点起床练了会车尔尼便出门了。
来到魏三碗家的时候,客厅里的钢琴上正摆两份谱子。
正是他需要的。
“考虑好了?”
魏三碗笑眯眯的问道,李安问他要k271和k466的谱子,那不就是冲着公开组去的嘛。
孩子有志气,他高兴。
要说他魏家班目前有能力参加公开组比赛的也就李安和林幽幽两个毕业生,在校生里不是没有好苗子,但目前还够不到这个组别的门槛。
可几句话之后他才知道李安目前还没拿定注意。
听了李安的解释,他叹了叹,能理解。
“你自己看吧,反正到报还有十多天,你也别着急。”
魏三碗一会要给大二的本科生上专业课,没多留李安,最后叮嘱了两声陪练课的事:“李慕妍那个孩子你多上点心。”
李安点点头,“老师您忙,我回头复印完把谱子给您送回来。”
魏三碗摆手:“你留着吧。”
-
出了校门左转,李安来到一家打印店,将两份谱各复印了两份。
去往金华的路上他对大概看了看两首作品。
相对比k271,他可能更喜欢k466。
这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他耳机里的音乐不只有钢琴。
尽管这是一部钢琴作品。
但其中不乏弦乐木管打击乐等乐器的声音在其中
而他眼前的谱子只有一行两行钢琴的左右手。
-
关于协奏曲式。
官方解释,指一件或多件独奏乐器与管弦乐队协同演奏,显示独奏乐器个性及技巧的大型器乐套曲。
简而言之,钢琴协奏曲就是一支乐队为一架钢琴伴奏的音乐作品。
大多数钢琴协奏曲一开始多为乐队先奏出一段带有指引的引子段落或在一开始就呈现除音乐主题,几小节或者几十小节之后,然后钢琴独进入,开始在各声部的乐器声中犹如一只花蝴蝶般飞来飞去。
正如查尔斯对协奏曲的形象描述,‘最重要的事实是,现场聆听一首钢琴协奏曲,听众等待钢琴家的进入,而当钢琴家停止演奏时,听众则再次等待他的进入,但不可否认的是,钢琴家只是舞台的一部分。’
从查尔斯的观点出发,不难看出乐队在一部钢琴协奏曲中的作用。
他并不认为钢琴演奏者与乐队之间可以拆分。
李安不认识查尔斯,但他也持相同的观点。
他曾练过三部钢琴协奏曲,一次和整支管弦乐团同台演出的经历。
那次舞台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坐在钢琴前演奏,身后是一支庞大的乐队。
甚至连指挥在个别段落的处理都要听从他的,那一刻他宛如神明,用钢琴调遣其他各声部乐器,主宰着舞台上的一切。
所以再拿到一部钢琴协奏曲,他的视域已不再仅仅局限于眼前的两行钢琴谱。
听着音乐,他彷佛看到了小提琴的揉弦,大提琴的拨奏,长笛的吐音和大管低音的长鸣。
等等等等。
合起乐谱看向窗外,一阵秋风刮过,两片泛黄的树叶从树枝上脱落,飘飘荡荡的随着风,飞向未知的境地,恰如他耳边刚刚落下的那声单黄管,呜咽这湮灭在排山倒海的弦乐中。
接替他的是风趣带尖儿的长笛,敏捷灵巧,又暗含着一种致命的危险在其中。
所以长笛又扮演着某一个角色?
莫扎特在书写这一段音符的时候究竟脑海中是怎样的场景。
想到此处,李安出神的笑了。
他很想一探究竟。
遗憾的是车子到站了。
扎下耳机,他装起谱子从容的的走下公交车,踩着秋风重新回到人间。
至少刚才有那么一刻,他的神识穿越到了二百多年前。
或许他看了到美泉宫旁的鹅卵石小路,或许他看见贵族姑娘们蓬裙下的纤细腰肢。
或许他看见了正带着一顶粉色假发的莫扎特正遥望着萨尔茨堡的山涧,同时手里快速的描绘着音乐下一次转调前的动机。
谁将是下一个国王?
李安不知道,他确切的是,不远处的王小虎正趴在校门口的铁栏杆上对着他痴笑。
两步走近。
“你笑啥?”
“老师你拉链没拉。”
不可能。
-
结束金华的课,李安给陈璇发了条信息:今晚不做饭了,定外卖。
回到家他就把八万从钢琴上撵下来,洗了个手拿出k466的谱子坐到钢琴前。
他承认,比起贝多芬的告别奏鸣曲,他对k466更有热情。
李安喜欢莫扎特。
再次花了10分钟将第一乐章看了一遍,带着一种使命感,他伸出了右手。
目光凝视着乐谱,心里数出一个空拍,接着大拇指垂直落下,奏出了一个微弱的la。
皱眉。
收手。
“这个感觉不对。”
连着尝试了三四次不同的触键,他才找到一点自己想象中的音色。
再来。
这次他彻底放松肩部,手肘微微侧向键盘反向,在几乎感觉不到手腕力量的存在之后,他的大拇指再一次下落。
几乎同时,琴箱共鸣板传出翁的一声。
弱而不虚,轻而不慢。
李安不敢走神,一个经过千锤百炼的提炼动作将一下个音带出,高八度的la音。
连续两声作响,他的目光来到了这一小节的最后一拍,再落。
一口呼吸间他完成了第一小节的连线演奏。
三枚先后响起的四分音符在微弱的不言中似是暗含了一种单澹澹的惆怅。
进入第二小节,李安的右手附点继续延续着音乐情绪,他下键时嘴巴不受控制的微微张口,彷佛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在第二拍右手食指还未下落前,他的左手先扎实的按下一组三度音程,随左右手第三拍的起头并进,他动用了多一点的力量,试图做一个延伸的音乐表情。
然而优雅并没有屏蔽力量,兀然出现地强音促使他从第一小节建立起的音乐感觉在眨眼的功夫间便轰然崩塌。
再来。
-
时间就在一遍一遍的再来中点点逝去,陈璇拎着晚饭回来的时候没打搅钢琴前的人影。
悄悄的回了卧室。
两个人都有经验,这个时候最怕打搅。
一直到晚上八点半李安才结束第一阶段的练习。
饭后他做好明天早上要带的午饭,继续回到钢琴前。
接着练到洗澡睡觉。
第二天一早他醒来的时候,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昨晚,结束练习前的那两个小节乐谱的谱面。
没解决好。
带着问题带着谱,李老师一大早连办公室都没进,一手包子一手豆浆的走进了四号教室,边走边往嘴里勐塞。
忽然他静止不动。
一秒。
两秒。
“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