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万隐心有些犹豫的回答不同,陆然不假思索,便回答了一个能字。
但他立即补充道,“只是,我感觉有些摸不着。”
“摸不着?”无量子的目光又瞟了一眼陆然腰后的树小姐。
“当然是摸不着头脑,摸不着那乌鸦咯,或者说,够不到。”
“哦,摸不着,够不到……”
“无量师兄,你有些心不在焉哦。”
“没有。那你先闭上眼睛。”
“闭上了已经。”
“你看见自己的【神山】了吗?”
“看见了,一座火焰山,今日这大火,可烧得有些旺。”
“山就是山,但山本又不是山。山本不是山,可你看过去,它就成为了山。”
“无量师兄,你能不能明白点说,咱们没那么多时间。”
“那好,那你所见的除了那山呢?还有别的吗?”
“别的?”
“对,别样的事物。”
“那可多了,你要我看的是哪一样?”
“可多了?”
“对啊,这山顶上有人在排队往下跳,山腰上有几百只妖怪在开大会,山脚下有几个大姑娘在池中洗澡,这火里有人在烤肉,还有人在跳舞,还有……还有无量师兄你,你在背对着一块大石头念经叹气呢,你就这样,念一段经,然后叹一口气。”
陆然模仿着看到的无量子的样子。
无量子又惊又喜,“我跟你认真说话呢,你自己又说辰光来不及了。”
“师兄,是真的有这些东西,我还是挑要紧的说呢,这山里面眨眼间便是一个变化,这会儿师兄你转过身来了,但是……但是这好像并不是师兄你本人嘛。”
“……我不是让你闭上眼?”
“我可不是闭着眼嘛,可是我觉得我心中还有一只眼睛,这只眼睛实在闭不上,最多只能眨眨眼。”
“我*。”无量子只得拉上面罩,骂了一句粗口,然后又拉下面罩,平复心绪后继续问道,“那你看到海了吗?”
“当然。火焰山不就是火焰海。”
“什么玩意?”无量子又拉上面罩骂了句“我*”,再拉下,疑问道,“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说火焰山不就是火焰海,火焰海不就是火焰山呀。”
“我*我*我*!”无量子已经来不及再做一遍那个拉起面罩拉下面罩的动作,“好一个山就是海,海就是山。”
“师兄,你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那我问你,你有办法将这山海分开,然后再将上投入海中吗?”
“山本来就在海中,为何又要分开后再投入海呢?师兄,你究竟想说什么?”
“……”无量子沉默了几息才继续道,“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神山】就是你的身体,但【幻海】是你的血液,所以你需要调动血液,不然你的身体就还是身体,不是【神山】。”
“是像这样吗?”陆然说话间,全身上下已经有几十簇小火苗悄悄点燃。
“那内在呢?”
“你说什么内在,师兄?”
“就是你现在【神山】之下的海热不热,就是你腹中的感觉,热不热?”
“师兄,我腹中一直很热,因为我有一颗【涅血火珠】在其中啊。”
“我*。”无量子第一次在陆然没有拉上面罩说出了二字短语,接着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兴奋,“那行吧,你现在就用这份热,去干翻那只呱噪的乌鸦吧!”
……
无量子的话,陆然没听懂,但也听懂了。
无量子的意思就是通过【神山】寻得【幻海】,再抽用【幻海】之力,最后再由【神山】放出。
万隐心就是听懂了这一套,继而让符箓法力大增,否则以她那点仙力,想要唤出万巳那一道【天地玄符】,就算她再进一步作践自己,怕也绝无可能。
陆然的理解就是另外一种路数。
因为陆然对海,有特殊的感知,所以他无须去寻找【幻海】,【幻海】就在自己身上,也就是说,陆然是在看见【神山】之前,便已经看到了【幻海】。
所以他的理解很简单,看见【神山】的最终目的并不是“看”,而是意识到这么个东西的存在,意识到这东西在自己的脊柱之上,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既然是身体,便需要力量去驱动,陆然在洞察天君之窟零洞时,对人的身体构造有了一些浅薄的了解,人的力量来自于肌肉,肌肉的力量来自于血液,那同理作为仙人之力的【神山】,力量的本源便是所谓的【幻海】。
血液与【幻海】都是液体,而血液是自发在全身循环流动的,因此要调动【神山】,便要将【幻海】中的海水流遍全身,供给力量。
而且,陆然很快就发现,这海水流动越快,自己的力量便越来越大,胸中那颗【涅血火珠】便会越转越快,也越烫。
此世界的所谓修行,便是这样的一个简单的逻辑,只是仙人们代代相传,将法门弄得越来越抽象,而最为关键的几步,又统统全靠个人的悟性和资质,因此不管是当初结教的许翚,还是如今环教的二位仙师,还是无量子,说的话都很虚无缥缈,美其名曰,仙家真言。
总之,陆然虽然想通了原理,却并未真正明白到底为何看见了【神山】便得到了【神山】,也不理解为何【幻海】中的海水中那取之不竭的仙力是从何而来的,但他的确在与无量子的一番交谈后,看到【神山】下连着一片火焰海,陆然觉得自己浑身有火焰在游走,【涅血火珠】在狂转,旁边的心脏在狂跳,就连脑子都清楚了许多。
“呱。”
这时三乌鸦已经蓄力完毕,但是这次它没有发出长音,而是短暂地吐出一个音,又闭上了嘴巴。
“我想,我知道,要怎么对付它了。”
陆然从腰后抽出“树小姐”,双脚腾出火焰,离地朝着三乌鸦而去。
“小心。”
无量子拉起面罩,在陆然的身后突然有些恍神,这个背影他十万分的熟悉,实在是太像他八千年前在太耳山下最好的那位朋友——谢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