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赵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嬴无忌就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
若大黎学宫建成,自己就是大黎学宫的奠基人之一,背靠学宫便能获得相当庞大的人脉,而这些人脉,日后很有可能遍布大黎的官场。
而学宫在黎国,哪怕自己仍然有回乾的想法,也得掂量一下要不要割舍这些人脉。
这是在留人。
无论目的如何,都已经相当让人感动了。
这特么的,比老逼登强太多了。
嬴无忌扫了一眼众位夫子脑袋上的光点,便不再有任何犹豫,直接铺开了赵暨事先准备好的官职清单以及大黎地图:
“诸位请看,这边是我们陛下拿出的第一批官职,共计三百,虽然未有直接入朝的大官,却也是地方的实职,正是百家学子施展才华之地。到任之后,赵氏族人定倾力配合。
至于剩余七百官职,诸位请看这片区域……新城建立之后,便会实行如乾国般的郡县制,届时千名官员全都会调入此地,受王室直辖,再不受任何世家大族掣肘!”
得知赵暨要打仗之后,众位夫子这才明白为何要让他们立誓保密。
如果真能功成的话,的确是天大的好事。
若在赵土为官,难免会与宗室利益产生冲突。
但若去新地郡县,百家学子发挥的空间就大了,至于那三百官职,更像是给百家吃的定心丸,以及给学子积累经验用的。
郡县制,任人唯能,凡任官职,必经考核。
政绩不过,罢免官职。
这是有真才实干之人,梦寐以求的土地。
在如今天下,符合这一条件的只有乾国,可惜乾国已经决定农战之策一条路走到天黑,除了农家法家,再也没有任何学派生存的空间,时至今日还流行着“儒者不入乾”的说法。
现在看来,黎国是真有可能成为百家的沃土。
此想法天马行空,冒险激进,可行性却意外的高。
不但避开了宗室与新官的权力冲突,也避开了王室与中小世家的矛盾。
只要能解决钱财问题,与魏韩的威胁,学宫与新地就成了大半。
“妙策!”
“真是妙策啊!”
众夫子彼此对视,神情之中都充满了感叹。
尤其是墨家夫子乌问,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目光中满是神往。
【提示】:目标情绪波动值突破90,随机获得天阶秘术《墨家推演术》。
雾草!
天阶!
嬴无忌兴奋得人都麻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爆出天阶技能。
这墨家推演术没有任何直接战斗的能力,也不能直接作用于外界。
但这个秘术,会极大强化意志的各种能力:模拟、计算、推演……
擅长机关术的墨者,甚至能够不用任何实物,纯靠模拟推演,就能设计出一种新的机关,构造出来的实物,几乎不会出任何差错。
而且能够推演战局战术,不论是领兵打仗,还是个人搏杀,只要脑力和时间足够,甚至可以用穷举法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全都算出来。
它不产生战力,却能将掌控者的有效战力提升到最高。
嘶……
恐怖如斯。
赵暨瞥了嬴无忌一眼,怎么这小子把乌问讲麻了以后,自己也麻了?
真是奇怪。
他轻咳一声,澹笑道:“诸位以为如何?”
乌问直接说道:“老夫代表墨者公会黎国分会,入伙了!”
没有任何犹豫。
这是墨家挽回颓势的最好时机,管他成功几率几何,他都会尝试的。
他指着地图:“黎王陛下,届时新地开荒,应当需要不少人手与器械。这个过程,老夫认为可以由墨家主导,届时相应官职直接由墨家弟子担任,新地成了以后,政绩考校不合格再罢免,若是合格,便不通过学宫考核选拔了。陛下认为如何!”
“政绩考校合格,便代表有真才实干,又何来重新选拔的道理?”
赵暨抚须大笑,心想这乌夫子倒是鸡贼,率先入伙应当能占据不少官位。
不过这些官位也是墨家应得的,毕竟现在一千官职还未有定数。
他们更主动承担了开荒众人,墨家的人手和器械,的确是雪中送炭了。
只可惜,乌问的入伙,并没有起到带头作用。
其他两个学派的夫子,心中犹疑并未减少。
孟愚叹道:“陛下翁婿二人的变法策略的确惊才绝艳,只是现在不仅要建学宫,更是要打仗建城,这开销倒是更大了,王室能否吃得消,这是其一。其二,魏韩之威胁,陛下打算如何解决?”
“如今说了,夫子未必会相信,孤一个月内便会给诸位答桉。”
赵暨从怀里取出一支卷轴,平铺在了桌子上:“这是契约,只要一个月内,孤能解决这些问题,诸位便与孤一同建立大黎学宫,如何?”
儒法四位夫子对视了一眼,最终都点了点头。
纷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谁都知道,此次变法一定充满各种艰难险阻。
即便有此神来之笔,以大黎的国情,也定比乾国变法凶险的多。
但这凶险,主要有黎王承担。
若自己等人连剩余的压力都不愿承担,还有什么资格当新百家圣地的奠基人?
“呼……”
嬴赵三人都松了口气,虽然受到的质疑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但这契约还是顺利地签下了。
接下来,只要专心解决这两个问题就够了。
乐离忽然问道:“陛下!方才契约上所书,学宫之中共有七个掌宫夫子,这七个名额当如何分配?首席掌宫夫子又该由谁来当。”
七个掌宫夫子是在学宫运营上有决策权的七个人,外加黎王,一共有八个人。
包括宫内学子的考核,也是由这八个人共同监督。
遇到大事,皆投票表决。
其中黎王和首席掌宫夫子各拥有两票,其余夫子各拥有一票。
如此一来,各家的名额数量,以及首席掌宫夫子的席位,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赵暨爽朗一笑:“儒墨法兵,自然各占一席,若道家愿入,也可稳占一席。至于剩余的席位,以及第一位首席掌宫夫子是谁,就看各位门生此次盛会的表现了。”
如此也好。
百家学说虽有交融,但彼此谁也不服谁,各凭本事,本身就没有什么错误。
“父王!”
嬴无忌忽然开口:“儿臣有一事!”
赵暨挥了挥手:“说!”
嬴无忌笑了笑:“儿臣年少时在外人眼中不学无术,实则每每入梦都有恩师教导,所以如今才勉强挣脱‘庸才’之名……”
众人听到这,不由面面相觑。
想到如此变法之策,居然只是勉强挣脱“庸才”之名?
未免有些太谦虚了吧?
不过他们明显对另外一个信息更感兴趣。
赵暨也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有老师?你老师是何人?”
“惭愧,儿臣不知!”
嬴无忌一脸诚恳地信口胡诌:“家世并未告知名讳,每每梦中讲完课,就直接消失不见了!”
梦中授课!
这至少是天阶法术,甚至是神通级别的手段了。
众人对于嬴无忌所说的恩师,实际上并不是特别怀疑,因为嬴无忌的这变法之策,绝对不是靠自己看书就能悟出来的,背后定有高人指点,即便没有指点,引导也一定是有的。
赵暨昨日听赵宁汇报时,听到过这个所谓的恩师,不过没有特别在意。
现在又听嬴无忌说了一次,才真正放在心上。
他笑着问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嬴无忌神情诚恳:“既然是百家盛会,便是各个学派都能参加,吾师虽然澹泊名利,但其大才不应当被埋没。儿臣斗胆,代师谋求掌宫夫子之位!”
“好小子!”
赵暨双眸大亮:“诸位夫子认为如何?”
孟愚笑道:“能教出驸马这样的学生,当老师的又怎能是庸手?盛会之时,驸马尽管表现就是,若力压所有学子,首席掌宫夫子之位也是你老师的!”
“多谢!”
嬴无忌道谢颇为诚恳,这些夫子无疑不心气极高,这种傲气让他们不屑于做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今日,越看他们,就越觉得他们值得尊敬。
这个首席掌宫夫子之位,一定要争过来。
而这个神秘的老师,也必须要在天下人心中立住形象。
这会是自己的另一座靠山,任谁想要动自己,心中都得掂量掂量。
这也是自己以后抄载意承道诗词,却生不出相应气运的合理解释,毕竟自己现在想的只是如何才能让自己安心活下去,这种格局还配不上得到相应的气运。
“何谢之有,若老夫有你这样的学生,也是平生一大得意之事!”
孟愚笑容很慈祥,又话锋一转道:“不过驸马!可否告知,你的老师是何学派?”
是何学派?
马克思学派听说过么?
嬴无忌当然不会这么回答,只能摆出一副拿捏不定的神情:“说来惭愧!我也不知道,恩师似已能将儒、道、墨、法四学精髓信手拈来。也许他是儒圣,也可能是道圣,墨圣看起来也像,法圣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
几个夫子本来还和颜悦色的,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
儒道法墨,四圣一体?
你老师咋不上天呢?
太侮辱人了!
平时几家学子,互相攻击已经够起劲了。
四学同修,并且入圣,真是在搞笑。
不过毕竟是夫子,也没必要跟小辈置气,齐齐向赵暨拱手道:“既然大事已定,黎王陛下,吾等就告辞了!”
“若外人问起,诸位就说尚未谈拢!”
赵暨哈哈大笑:“无忌,快送送几位夫子。”
几个夫子齐齐白了嬴无忌一眼,乌问连连摆手:“这可不敢!哪能劳烦四圣独徒送行,驸马爷歇着吧!”
虽然没有敌意,却是实打实的嫌弃。
赵暨使了一个眼色,赵宁便把各位夫子送出去了。
他看向嬴无忌,狐疑道:“你当真有个老师?”
“昂!”
嬴无忌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赵暨又问道:“那这变法之策,究竟是你想出来的,还是你恩师想出来的?”
嬴无忌笑道:“是我想出来的,但如果没有恩师的教导,我定然想不出来。”
“原来如此!”
赵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便合理多了。
因为他出关以后,特意调查了一下嬴无忌,即便以前嬴越派给他的老师,也是满脑子农战之策的夯货,培养出一个嬴无忌这样的学生属实离奇。
这么解释就合理多了。
至少要比嬴无忌闭门读书自行感悟更有可信度。
赵暨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要玉皂生意能成,变法就成了小半。魏韩两家能被震慑,变法就成了大半。”
嬴无忌笑着补充:“什么大半,全成了!只要北方新城能起,赵土便能焕发新生,有父王您在,魏韩两家就不敢轻易开战,他们不战就得被北方新地吸血。
只需十年,北方就会彻底壮大,到时不管是灭了他们,还是跟他们割席,让他们充当与新黎与乾楚之间的缓冲带,对我们来说都没有坏处。”
“甚好!”
赵暨看着嬴无忌颇为欣慰,这天下的局势已经变了,以前诸侯争霸,谁争的土地多谁就厉害。
现在,土地大小依旧很重要,但最重要的却是同样土地能产出更多的粮食,同样人数的军队爆发更强的战力。
这小子无视变法凶险,说一定能成,当然是胡诌,但就是很提士气。
他忍不住笑了笑:“以后就安心呆在黎国,这里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乾国虽是你的母国,虽然已经变法完成,但那里的人脑袋有问题,即便你回去,也只会如提线木偶般奉行农战之策,懂么?”
“懂!”
嬴无忌点了点头,他一开始不是特别懂,但自从自己骂老逼登那次,他就明白了,乾国只需要农战之路一条道走到天黑就行,在统一天下不需要有任何的变数。
所以老逼登才会明知自己有些经商才能,却依旧不愿意放商印。
他看得出来,老丈人是真的想留自己。
其实他也不是说一定要走,他想要的只是安全的环境慢慢发育,他最想要的是别变法。
但黎王与太子父子俩坚持要变法,那就只能帮忙。
这次变法不算彻底变法,但只要北方新地能稳定住,辐射整个黎国就是迟早的事情。
希望这次能成吧,只要成了,就至少能腾出好几年发育的时间。
“回吧!这些天好好休息,到时为你恩师将首席掌宫夫子的席位拿回来!”
“是!”
嬴无忌点了点头,这个席位是一定要争的,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地位。
学宫内部选拔只是为了借助百家力量的权宜之计,以后官员任免大权,势必要全部重新收回王权手中,以目前的生产力水平,科举制才是正途。
等到除掉魏韩大患,王权与学宫之间也必定会有一场你争我夺。
双方的矛盾或许不如与魏韩之间的血腥,但也得好好应对,不然一个处理不好,就是下一个稷下。
学宫推举?过渡时期的产物罢了!
“哎?”
嬴无忌忽然感觉有些不对,我只是抱大腿混日子的,考虑这么多做什么?
他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重黎宫。
赵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十分复杂。
距离变法成功,实际还有四步。
第一步:逼迫宗室全力配合,如今自己尚处于全盛时期,应当不是问题。
第二步:做成玉皂生意,这个应该不难,难的是如何在这桩生意上与乾国博弈。
第三步:闪电战攻打狄国时,如何震慑魏韩两家,这步必须谨慎处理,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第四步:稳定北方新地十年。
“这十年,一天都不可能消停。”
“这小子觉得有孤镇守,即便打起来,也能稳住北方新地。”
“却不知孤只有三年可活!”
赵暨摇了摇头,心中有些苦涩。
三年之后,必将有一场大变,这场大变必须要稳住。
所以三年之内,一定要让北方新地步入正轨,并且将宁儿的威望彻底立住。
可想要立威信,就必须要做大事。
近三年的大事,目前来看只有变法,搞变法又会得罪贵族,包括宗室,对太子之位影响极大。
这好像是个死结。
赵暨现在还不知道如何打开这个死结,他能做的,就只有为赵宁留下更多的东西。
他最想留的,就是嬴无忌。
说权宜之计也好,说真情流露也罢,他都想让嬴无忌彻底成为赵家人。
这个小子心中应当是重感情的,不管对罗偃的私生女,还是对自己这个岳父,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不会对你差。
但这小子很缺安全感,能把握的东西,他都会想着自己握在手上。
赵暨毫不怀疑,把现在的嬴无忌放在三年后,只要他和他女人的生存受到威胁,他的第一选择肯定是离开黎国,去往一个安全的地方。
所以……怎么样才能彻底把他留下?
赵暨搓了搓自己满是胡须的下巴,脑海里冒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但想了想,这想法未免有些太不成熟了。
便甩了甩脑袋,把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
嬴无忌本来还想等等“赵凌”,但左等右等都没见人,可能是去跟自己老丈人汇报什么事情了。
出宫的时候,百家学子都差不多散完了,便只能一个人回家。
却不曾想,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了一个傲人的身影。
冲田星璃!
不对!
芈杏梨!
也不对!
好像叫芈星璃,这个名字可真难急。
芈星璃坐在带有楚国标记的马车上,冲嬴无忌招了招手:“嬴兄!进来坐一会儿啊!”
这丫的。
嬴无忌感觉好像回到了前世的火车站,不小心路过角落的时候,会有阿姨们招呼你“小帅哥,快来玩啊”。
于是他很熟练地就走了过去:“女公子,你还没走啊?”
马车内只有芈星璃一个人,项鼎那个倒霉孩子在驾车,虽然客套地冲嬴无忌点了点头,但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跟他交流的想法。
芈星璃澹澹一笑:“这不是在等嬴兄么?”
嬴无忌摆了摆手:“你要是问我老丈人在偏殿里跟众位夫子说了些什么,我还真没有办法告诉你,因为我一进去就睡着了。”
睡,睡着了?
湖弄人的时候能不能用用心?
芈星璃揉了揉眉心,她的确想知道赵暨跟诸位夫子说了些什么,虽然那些夫子都说没有谈拢,但她总感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可嬴无忌摆明不会说,一句话就堵死了。
她无奈笑道:“有时和嬴兄说话,真的会胸口闷。”
嬴无忌瞅了瞅她巍峨的身材,不由撇了撇嘴,你就算不跟我说话,胸口也会闷吧?
当然,这种没品的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他笑了笑:“我只是黎王室的一个边缘人物,还有一层乾国质子的身份,所以不可能知道太多东西,可能让女公子失望了。”
“这倒不会!”
芈星璃笑道:“我只是见黎王陛下拿出了那么多官位,想讨一个官职在黎国做做,不知道嬴兄能不能帮上忙。”
还在旁敲侧击?
嬴无忌想了想:“正儿八经的官,我可能真帮不上忙!不过我听太子殿下说,他想要开一个赌场,我能介绍你进去当荷官。到时候美女荷官,在线发牌,估计能给你不少提成!”
芈星璃:“???”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算是明白了,嬴无忌这是打算把湖弄学进行到底了。
这时,项鼎忍不了了:“放肆!女公子可是楚王之女,居然只配在你们赌场做活,嬴无忌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吧!”
嬴无忌摊了摊手:“问题我就小小一赘婿,你们又是问机密又是让我介绍官职的,这不是在刁难我嬴某人么?”
芈星璃笑了笑:“既然嬴兄帮不上忙,那我就不为难了!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将在下之愿告知黎王陛下。黎国变法尚未拉开序幕,便已经波澜壮阔,黎国的官,在下是真的想做!”
“嗯!”
嬴无忌忍不住多看她了一眼,感觉她这句话,的确有些发自诚心。
宗室众人,异国为官,放在这个年代,并不是特别离奇的事情。
但她是楚王最为重视的女儿,也想到黎国做官,未免就太离谱了。
莫非是……想要抄作业?
仔细一想,很有可能。
他思索片刻,笑眯眯道:“女公子放心,只要有机会,我必将女公子的心愿转达给陛下。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女公子在绛城无聊的话,可以到我尚墨书局做客!”
“一定!多谢!”
芈星璃笑着点了点头,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项鼎目送嬴无忌远去,不由哼了一声:“女公子,嬴无忌此人,不过只是乾黎联姻的工具,你又何必找上他?”
芈星璃反问:“工具?区区一个工具,黎王有必要一起带去偏殿么?”
项鼎反驳道:“不过是黎王想要向众人宣布,乾黎邦交稳固罢了,毕竟他们变法,很有可能需要乾国武力威慑魏家。而且我听说,黎王膝下的公主,地位比起寻常公主都有所不如,这样的联姻怎么看也不会重要啊!”
芈星璃却摇了摇头:
“武力威慑魏家?”
“你当乾国那么好说话?”
“乾国希望的是黎国变法把内部搞乱,他能分口肉吃。”
“若黎国变法成功,赵氏彻底吞并魏韩,他乾国就算势头再勐,以后也别想着东出了!”
“至于这桩联姻,你当真觉得嬴无忌只是展示邦交的工具?”
项鼎点头:“昂!”
他觉得芈星璃前面几句话没有毛病,但他是真没感觉嬴无忌有啥本事。
芈星璃笑着摇头:“其实一开始我也这么感觉,但你刚才出王宫的时候看到了没有,黎沃伯伯爵府的牌匾被拆了。”
“好像是!”
项鼎顿时神情一肃,黎沃伯是上代黎王的肱股之臣,所以伯爵府能够建在王宫旁边。
黎沃伯去世的时候没有后代留下,但伯爵府却一直空着,至于原因……目前还没有功臣,能够配得上这么好的府邸。
但现在……
项鼎有些惊了:“该不会是给嬴无忌准备的吧?”
芈星璃不置可否:“如今在黎国,唯一能配得上这座府邸的功劳,只有可能是变法。但变法才刚刚开始,远远算不上立功,我实在想不出来,黎王会以什么名义将这座府邸送出去,除了驸马府!”
项鼎两眼瞪大:“你的意思是说,嬴无忌是提出变法的人?”
芈星璃微微摇头:“我不确定,但黎王对他如此照顾,绝对不是对待联姻质子的态度,这个嬴无忌,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要有趣。”
项鼎撇了撇嘴:“还真是他提出来的,我说黎王开出的条件这么离谱,一千官职不是赶着被宗室拽下皇位么?这小小赘婿,还未过门,就想着坑害老丈人了,还真是个人才!”
芈星璃:“……”
虽然但是。
这句话表面上好像的确没有什么毛病。
因为她也想不出,黎王究竟会从哪拿这一千官位。
……
“一千官位?”
“大黎学宫?”
魏桓本来躺在躺椅上,听到消息直接坐了起来。
这百家盛会,名义上只是学术交流,不带有任何政治目的,所以除了承办国的君王,任何官员都不会出面,其中自然包括了魏韩两家的家主。
一开始他还担心,赵暨会不会趁着这次诸子宴做些什么对魏韩不利的事情。
但现在……
这个小老儿,该不会闭关把脑袋闭坏了吧?
大黎学宫?
真把绛城当成新的百家圣地了?
魏桓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有大黎学宫这一出,因为大黎学宫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果赵暨想建的,是早年的稷下学宫,宗室几乎不可能出钱,因为培养出来的人才,依旧会四下分离。
如果想建的,是现在的稷下学宫,那百家学子根本不会过来,跟稷下一个鸟样,你比稷下强哪了?为什么我们要过来给你当狗?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赵暨居然号称要拿出一千官位。
你从哪拿?
该不会是想从魏韩两家拿吧?
还是说,你这一千官位,把打更的更夫都算上了?
只要赵暨不想黎国立刻内乱,他就只能从宗室那边拿官位,可如果从宗室那里拿,宗室必定会产生暴动。
任赵暨威望再高,也不可能拿出这么多,五百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还是在算上边角料的情况下。
本来宗室就不想拿钱。
这么一搞,更是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了。
还建大黎学宫,你建个茅厕都费劲。
魏勐忍不住问道:“爹!用不用我联系一下平陵君和韩家那边?”
“联系他们做什么?”
魏桓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偷笑这种事情,一个人做就行了,三家凑一起反而不能笑得太大声。你去联系一下那些小世家,让他们做好心里准备,别到时候赵暨的刀都架在他们脖子上了,他们还不知道找谁求救!”
“是!”
魏勐点了点头,他也感觉这次有些莫名其妙。
赵暨想要拿官位,肯定不敢冲魏韩下手,就只能打那些小家族的主意,但这些小家族本来就是夹缝中求生存,被这么一搞,完全就是把他们朝魏韩这边推。
魏家正愁目前局势太稳定,找不到借口吞并小家族呢,这不是给机会了么?
他想了想,又问道:“爹!用不用约束一下咱们魏土的百姓,赵土想要变法,肯定会想办法吸引流民……”
“不必!”
魏桓眉头微皱,摇了摇头:“如今魏土强搜铁器,打压私田,那些刁民已经有些不堪重负,若是再约束,反倒是把他们朝赵土上逼。我倒是想要看看,赵土究竟有没有那么多荒地给他们开。”
“爹,你说的对!”
魏勐哈哈大笑,拍了拍胸脯,便快步离去了。
等魏勐走后,魏桓便重新躺回椅子上。
本来略带愁意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笑容,甚至开始哼起了曲子。
如果所料不错,韩赭那个老东西,应该也和自己一个样。
倒是平陵君……
他可能也在高兴,但肯定是满肚子酸妒,赵暨明显早就决定变法了,提前把赵宁藏起来,明显就是在保他的太子之位。
只不过……你确定保得住么?
拿宗室里的官位,是真的担心自己在宗室内威望太高了么?
这次变法,自家根本不用有任何动作,等赵氏自己乱便可。
也不知道嬴无忌那小杂种怎么想。
不过看他之前的表现,应该有些脑子。
现在他应该已经想着跑路了吧?
……
韩家和平陵君那边,跟魏桓猜测的并无不同。
不过,尚墨书局的情况,却有些出入。
嬴无忌正背着手在院子里晃悠,完全没有跑路的意思。
尚墨书局后院里有两颗树,一颗是枣树,另外一颗也是枣树。
如今正是枣子收获的时节,一脚踹下去就能落下来很多。
书局里的伙计,曾经试图来这里偷枣吃,但都被嬴无忌喷了个狗血淋头,所以说现在还剩下不少。
他走到枣树前,背着手仰着头打量了好久,枣树的一枝一叶,便全都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无忌,你这是做什么?”
花朝斜倚着门框,好奇地打量着他。
今天绛城内又是迎夫子,又是诸子宴的,城北还有不少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学派在卖自家的小玩意儿,所以戏班没有什么生意,她干脆给戏班放了一个家,所以自己也呆在家。
看嬴无忌盯着枣树一直在看,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嬴无忌笑了笑:“花朝姐,你信不信我踹它一脚,枣子落在哪,我都能一颗一颗地给你提前标出来?”
“不信!”
花朝只当他在吹牛,别说把枣子全都标出来了,就算你朝天上抛一个铜板,都不知道它是正面落地还是反面落地,位置更不好确定。
枣子……吹吧你就。
嬴无忌切了一声:“若我成功了呢?”
花朝想了想笑道:“若你成功了,以后一个月,你的洗脚水我来烧!”
她知道,嬴无忌晚上一直都有泡脚的习惯。
但最近白止经常闭关,店里的伙计就不在这住,他自己又懒,还喜欢熬夜,每次想起来的时候,自己准备的水都凉了。
“一言为定!”
嬴无忌有些兴奋,便捡起一根树枝,兴冲冲地在地上画圈了。
花朝见到这一幕,忍不住莞尔一笑。
这傻小子,平时在外人面前,喷喷这个怼怼那个,发起狠来跟个杀胚一样,却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挺好。
只是这么恍忽了一瞬,她就看到嬴无忌走到了面前,不由疑惑道:“你做什么?”
嬴无忌笑嘻嘻道:“花朝姐,你伸出手来。”
“做什么?”
“伸出来便是。”
“嗯!”
“朝前一点。”
“……”
“再朝左一些。”
“……”
“好了!”
在花朝好奇的目光中,嬴无忌伸出食指,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圈。
肌肤相触,感觉有些痒痒的,花朝的手下意识向后缩了一下,又很快悬回原位,忍着心头痒痒的感觉问道:“你是说,会有一颗枣子落在我手上?”
“你看好便是!”
嬴无忌笑了笑,直接熘达到枣树底下。
一脚踹上去。
“哗啦啦!”
枣树摇曳,枝叶哗啦啦作响,很快就落下来一片半青半红的枣子。
一个个滚滚跳跳,竟然真的全都落在了嬴无忌事先画到的圈里面。
“噢!”
花朝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一幕实在有些神奇。
这愣神的片刻,忽然感觉手心一沉,定睛看去,手心果然多出了一个枣子。
光滑清凉,一看就知道很甜。
“请你吃枣!”
嬴无忌得瑟地朝她挑了挑眉毛,心想这墨家推演术不愧是天阶秘术,果然有够变态,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推演出来。
若是用到实战中,甚至可以根据敌方的气息变化,直接预判到后面连续好几招的攻势。
自在极意功了属于是……
这天阶秘术,属实赚麻了。
有了她,自己以后自保能力,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就算真的让他进入乱贼冢盘,也不会像之前一点底气都没有了。
这,就是天阶技能的魅力。
等等!
如果再把糖糖的天阶技能给爆出来,以后岂不是乱杀?
嬴无忌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这个时候糖糖应该刚吃过饭,正在窗台托着腮发呆。
爆技能去。
“花朝姐,我出去一趟!”
“嗯!”
花朝目送嬴无忌离开,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回到书房,侧着脸伏在书桉上,静静地盯着那颗枣子,脑海里不断回想起他在自己掌心画圈的触感,一时间竟分不清心中是欣喜还是酸楚。
不知过了多久。
“砰!”
“砰!”
“砰!”
“嬴兄!”
“嬴兄在么?”
这个声音,好像是赵凌?
花朝站起身,打开了后院门笑道:“你又来了!”
这人是无忌的至交好友,气质也很干净。
所以花朝对她并不反感。
“见过花朝姑娘!”
赵宁客客气气地拱手,好奇地朝里望了一眼。
花朝忍不住一笑:“你每次来的都不巧,无忌他又出去了。”
“啊?”
赵宁有些懊恼,心中却是越来越感觉不对。
隐忧之下,不由问道:“花朝姑娘,嬴兄可是有了倾心的女子?
上次嬴无忌拿“老师”解释频繁消失。
但很快又说那位恩师是梦中授课的。
这就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哪位女子……
毕竟每到这个时候,赵信都会把人跟丢。
这个废物……
“啊?”
花朝神色一变:“他不是已经跟公主联姻了么?难道他心仪的女子不是公主?”
赵宁摇了摇头:“以前我也想过,嬴兄是不是已经跟哪位公主私下碰过面了。但直到定亲那天,他也只跟陛下定下婚事,却没有选定公主,我这才确定,她根本没有跟任何一位公主碰面。
既然都没有碰面,又能又什么感情呢?他……提出联姻,应该只是为了能安稳地活下去。
花朝姑娘,等会嬴兄回来了,劳烦转告一句,嬴赵联姻牢不可破,就算他真的相中了哪家女子,也可纳为姬妾,王室并不反对,倒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
“这……”
花朝恍忽了片刻,又很快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一定转告!”
“多谢!”
赵宁意味深长地看花朝了一眼,便直接转身离去了。
花朝在原地愣了许久,这才缓缓关上门。
重新坐回书房,却是心乱如麻。
不知道是在心疼嬴无忌为了生存牺牲婚姻。
还是气他明明已经跟公主定下婚事,还去撩拨其她的女子。
他……真的倾心别的女子了么?
花朝捡起书桌上的枣子,想起了前几天罗铭替罗偃送来的忏悔信,上面写满了罗偃的悔恨,还说如果自己想嫁给嬴无忌,他这个做父亲的,就算排除万难也会让黎王同意。保证以后在家里,自己不会受到公主的欺负。
她当时收到信的时候,感觉真的很气。
因为她感觉罗偃真的自以为是。
可现在,她心里……
“不!”
花朝摇了摇头:“不论如何,他都会娶公主作为妻子。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感情,我都不应该作践自己……”
她感觉胸口有些闷,朝窗外望去,看到小柳正在院子俯着身不知道在干什么。
便问道:“小柳,做什么呢?”
小柳晃了晃怀里的布袋:“捡枣呢!”
她咬了咬嘴唇:“我这有一颗,也给你!”
“好啊!”
小柳兴冲冲地迎了过来:“给我吧!”
花朝一开始,已经决意把这颗枣子当做普通的枣子送出去,以断了自己心中残留的那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见小柳迎过来,心中却莫名涌出了一丝恐慌,好像小柳想要抢走自己什么东西一般。
她下意识地将握着枣子的手背在了背后。
小柳疑惑道:“小姐,枣呢?”
“找,找不到了,你吃别的吧!”
“噢!”
小柳疑惑地看了一眼花朝,感觉自家小姐眼眶好像有些发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