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地坠落着、坠落着,仿佛没有尽头的坠落。
直到最后,连上下左右的标杆都不存在,连坠落本身的界限都和飞翔模糊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意识似乎都在模糊崩溃。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
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啊啊,也对。谁让你这个愚蠢的人类有这么多的名字,啧——西琳、第二律者、k423、琪亚娜·卡斯兰娜。不过,名字也就是个称呼而已,你不会因为这个就把【自我】给丢弃了吧?那样的话,作为对手未免也太无聊了一些。”
不羁又不屑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化为金色的丝带,系住了在一片黑暗中永无止尽地下落的……另一个自己。
“西……西琳,我这是……”
“我不管你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命令你人类,赶紧给我醒过来,眼前可是有一场很有意思的闹剧等着你呢,我可不想错过!”
“闹剧?”
琪亚娜·卡斯兰娜睁开了眼,然而眼前只有深重的黑暗,以及一线从天坠落,系在自己腰间的金线。
“什么意思……”
“嘁。懒得跟你废话,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金色的丝线颤抖起来,琪亚娜只觉得腰间一紧,而后整个人急速向上飞去——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到琪亚娜几乎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肉体,直到最终,那金线连通的唯一一点光明来到自己面前。
琪亚娜·卡斯兰娜睁开了眼,迎接她的是极为诡异的紫色天空、蓝灰色的石块拼凑成环状的阶梯将自己环绕在正中,石块上镂刻着风格不一的花纹,有一板一眼的几何图案、有方方正正的回纹、还有圆润饱满的花卉,自然也少不了抽象的,根本无法辨认的纹路。
这是哪里?像是一座迷你斗兽场,又像是,一座荒芜又荒诞的剧场。
尽力远眺,能够透过那环状石梯的边缘看到灰白色的雾霭,视线努力突破雾霭的阻隔,便可以看到高的不像话的哥特式尖塔——实在是诡异,整体确实可以被称之为哥特式建筑,但尖塔以下的部分却有着不符合哥特式建筑的高度,简直、简直就像是……简直就像是将一座百米大厦拉长四五倍后再披上了一层哥特式风格的外皮。
也说不上难看,但盯着久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对,不舒服。
直到睁开眼的第五秒,琪亚娜才迟迟感受到手脚传来的束缚。
稍稍挣扎了一下,但除了手腕、脚腕被冰冷的铁链勒得生痛之外,什么结果也没有获得。
而且,姿势也并不适合发力——琪亚娜是以跪姿被束缚的,手铐和脚铐的锁链似乎被身后那根十字架一般的金属棒钉入了地下,根本没法动弹。
“既然如此,就用空之律者的权能——欸!”
“噗——哈哈哈哈哈!”
满是恶趣味的笑声在脑海中响起,不解与不满同时涌上琪亚娜的心头,但到了出口之前,便只剩下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这不是很正常吗,无论怎么说,我才是真正的空之律者,在这片独立于本征世界的地方,空间的权能在感受到本体遭受危机的情况下主动选择了我,而不是你作为它的主人,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
“你——这一切也和你有关吗?”
琪亚娜的声音中自然少不了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
“切。不是我说琪亚娜,你真的应该多读点书了,连最基本的语文阅读理解都差成这样。”
“你……你说什么?”
本能地先提出质疑,而后,琪亚娜才后知后觉进入了咬文嚼字的状态。
紧咬着嘴唇,她很快回想起了第二律者的话——“【在感受到本体遭受危机的情况下】,也就是说,你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一切会发生。”
“嗯哼。”
第二律者发出一声轻佻又意义不明的轻哼声,琪亚娜等了两三秒,但却并未等到下文。
于是她也只能顺着自己在先前那一瞬间想到的猜测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你是在之后又见到了……她,然后你们联手了吗?不,你应当并不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更加不会屈尊和做出这种事的人联手。”
“啧,没想到啊没想到,笨固然是笨,但相比于一开始,你也算得上相当了解我了。”
“少废话!虽然不情愿这么说,但既然你和那个家伙不是一伙的,那就赶紧帮我把锁链解开!”
言语多少有些不对付的苗头,然而若是能探查琪亚娜的内心,却会发现她比想象中【开心】了不少。
但是,她并没有得到期望的回应。
“哦?帮你?我为什么要帮你?”
“什么为什么?不论权能流向了谁,你我的存在都要依赖于这具身体,这有什么好说的吗?”
“嗯,这倒是没错,但是我——无所谓啊。”
“哈?”
“我说过了,我只是想作为一个观众好好欣赏接下来所要上演的闹剧。要是随意插手了主角的命运,那可就看不到这么有趣的戏码了。至于身体?无所谓啊,确实无所谓,我可不像你,有拯救世界这种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你也是亲眼看见的,作为我最后执念寄托的神明也背叛了我,从此以后,拯救世界、毁灭世界都和我没关系,我只想看乐子。”
“你——”
琪亚娜一时气急,却又不禁为第二律者感到无比的悲哀。但她总还觉得自己似乎忽视了什么,然而就当她顺着那心中的触动准备按图索骥之时,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却轻轻咳了咳,附赠上了不情不愿的提醒——
“喂,她来了。准备好,好戏要开始了。啧啧啧,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狗血的剧情……嘿嘿嘿……”
琪亚娜的眉头止不住地抽搐着,脑海中那个痴女一般的笑声实在让人愉快不起来,但随着那笑声的戛然而止,于死寂中凭空诞生的脚步声就显得过于刺耳了。
“嗒——嗒——嗒——”
琪亚娜想要转头去看来人,但锁链限制了她扭身的幅度,怎么也看不到自己的正后方。
她只能无望地听着那脚步声由远及近、由快到慢,最后一顿一顿地停在了她身后。
一对冰冷的手掌贴在了她脸颊上,食指与中指轻轻扣住了眼眶——琪亚娜情不自禁地颤抖了起来,她不害怕战斗,但却是害怕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尤其是眼下,只要身后的人稍稍用力,便能将她那对湛蓝的眸子从眼眶中挤出来。
“嗯~”
身后的人愉悦地吸了口气,微冷的气流滑过琪亚娜的耳垂,她还来不及品味那酥麻的感觉,便只觉得眼眶一紧,那人的食指、中指开始微微发力。
“咔——咔——咔——”
“噗嗤——”
就在琪亚娜感觉自己的眼珠下一刻就会“噗”一下爆出来的前一刻,身后的人忽然“吃吃”笑了起来。
冰凉的手指离开了眼眶,一路下滑,轻抚过她的脸颊,而后掰开了她的嘴唇,用指肚轻轻按摩着她的牙齿。
“唉呀,实在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琪亚娜,刚才居然被吓得牙齿打架呢?是不是我听错了呀!来,再试试嘛!”
熟悉的声音,不会错的声音,这一次,战栗的不再只是牙齿,而是琪亚娜的整个身体。
但从身后抱住琪亚娜的人似乎从她的模样中获得了来之不易的愉悦,她不由得更进一步,用手指撬开了琪亚娜的牙齿,将自己的指头塞到了琪亚娜的后槽牙间,又将唇贴到琪亚娜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
“来——咬——我——啊!”
爆破一般的气流冲得耳膜生疼,再连带上恐惧,照理来说琪亚娜这时就算一个不小心把那手指头咬下来都不为过,可也不知为何,身体在本能地抗拒着,全身都在疯狂地战栗,却唯有牙齿一点动静都没有。
“唉……真没意思。本来还想给琪亚娜展示点好玩的,你怎么这么不配合啊!”
在懊恼又可惜的语气中,身后的人将指头从琪亚娜的牙齿间拔了出来,还贴心地将黏糊糊的口水抹在了琪亚娜脸上。
琪亚娜有些嫌弃地偏过头,那双手也没有再刁难她,只是接着滑到了肩膀上,重重捏了捏,而后收了回去。
再之后,那个琪亚娜有些陌生,但也说得上熟悉的身影从身后绕了一个半圆,走到了她面前。
“抬起头来。”
那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粗放,但本质上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琪亚娜的双眼用力眯了起来,听到对方的命令后,她反抗似地将头埋低了些,低到仅仅只能看到对方的脚尖——或许这也不是反抗,仅仅是不想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罢了。
“唉……为什么都喜欢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呢?”
脚尖抬起,勾住了琪亚娜的下巴,轻轻向上一抬,琪亚娜终究还是看到了那张满是戏谑的脸。
“【做无意义的事】,你不也是一样吗?都到了这里了,没必要再伪装成温蒂的样子了吧!”
“啧!”
青色的眸子颤了颤,又很快移向了一旁。
温蒂的语气中没有了先前的蛊惑,没有了先前的懒散,也没有了先前的自信,虽然仅仅只是在这一刻: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是假扮的温蒂呢?”
“?”
温蒂再一次捧住了琪亚娜的脸颊,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语气稍稍认真了一些。
“琪亚娜,我就是温蒂,不是谁假扮的哦。”
“这不可能!”
琪亚娜激烈地否定着,她否定着眼前的存在就是温蒂的可能性,甚至比否定自己是第二律者时更加激烈。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将束缚她的锁链挣扎开,但这注定毫无意义,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挣扎落在温蒂眼中只剩下了淡淡的悲伤。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利用了你的信任,将你从保护重重的逆熵盐湖城基地中捕获到此处的正是我,前天命a级女武神温蒂,此时此刻,则是接受神启的千分之一的温蒂。”
“你……你在说什么呢!温蒂前辈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真正的温蒂前辈,即使经历了那么残酷的实验,但在变成律者之后,她也在努力与崩坏抗争,甚至在我们昏迷的时候,都没有对我们发起进攻……这样的温蒂前辈怎么会……怎么会……”
“你还不明白吗琪亚娜。现在的我,依然是律者哦。”
“啊——”
温蒂的额头与琪亚娜紧贴在了一起,那对绽放着青色光芒的眸子毫无保留地展示在琪亚娜面前。
但在眨眼间,残存的温柔消散得无影无踪,温蒂笑容中只剩下了愉悦与戏谑:
“啊,也是。你可能还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吧?”
“我……”
“还是告诉你比较好,这叫什么来着——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
“其实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计划。神明重新赋予了我风的权能还有空间的权能,虽然只不过是曾经的千分之一,但正好是我身体能够驾驭的范围。你也没想到吧,风的权能还可以改变光的反射与折射,从而达到光学隐身的效果。也就是说,逆熵的监控什么都拍不到,只会以为你是突然失踪的。
“当然,经历过上一个时代的梅博士恐怕很快就会联想到我吧。不过我们也为此准备了分量足够的烟雾弹——没想到吧,格妮薇儿小姐也是我们的一员呢。”
“怎……怎么会……”
“怎么不会?”
温蒂笑着歪了歪脑袋,那笑容中或许包含了许多种情愫,但唯独没有一点温度。
“虽然我和她只见过寥寥数面,就是你们带她来看我的那几次。或许是因为感同身受吧,我第一眼便看透了她心中的扭曲和黑暗。你知道吗,那个孩子想要的东西很简单,简单到连我都觉得自愧不如呢——她仅仅只是想要大家看到她的努力,然后,夸夸她,爱着她,她就会感到满足。
“某种意义上,她应该是一个值得被所有人爱着、呵护着、享受美好的孩子。只是这么轻易就能得到的满足,她却似乎永远也得不到。于是,美好被扭曲了,爱被扭曲了——就是这么简单,所以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倒不如说,你们花了足足半年时间,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看穿这一点,倒是足够让我觉得【不可能】呢。”
琪亚娜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忽然间,她的脸颊因为激动而充血成了一片绯红,她张大嘴想要说什么,却在一瞬间觉得呼吸困难,视线都昏暗不堪,于是只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温蒂也不催促她,只是无声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即将脱口而出的任何言语。
少顷,琪亚娜的呼吸逐渐平缓了下来,她重新抬起头,直视着温蒂的眼睛,希望自己能在接下来的对话中看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动摇。
“那你呢温蒂前辈?”
“……”
“渴望宝石明明已经被取出了,你的双腿也被……也被治愈了。我记得没错的话,你甚至几乎可以参与正常训练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屈服于崩坏!为什么还要再次堕落成律者!!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情!!!”
琪亚娜的呼吸声再次变得急促,但温蒂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
“对啊。表面上来看确实是这样的,但是琪亚娜,你受的伤痊愈之后,就可以当作没有受过伤吗?”
“呃……”
“伤口处会留下去不掉的伤疤,看不到的皮下也会残留着随时有可能爆发的暗伤。就算身体真的已经康复到和之前一模一样了,实验中经历的痛苦,那些记忆……也是无法抹除的。”
“可是……可是你之前明明已经放弃了……”
“琪亚娜!”
这一次,温蒂没有再让琪亚娜把话说完。
“我以为你会明白的。伤口的疼痛会在短时间被止痛剂压制,就好像当初也确实是芽衣和布洛妮娅的温柔,再后来是你们圣芙蕾雅对我的态度,让我暂时可以忽略过去两年的痛苦。但是……当这一切消失,当我每一次从病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当我每一次做康复训练摔倒的时候、当我每一次感受着不协调的双腿的时候、当我每一次明明只想休息却又要被拖着去做各种检查的时候、当我每一次看到你们你们又跑又跳、挥洒着汗水的时候……
“我还是会想起那时候的痛苦。然后,我就会想啊,假如没有第四律者的实验,我现在肯定已经成为天命的第三位s级女武神了吧。毕竟我就是因为这个天赋才被选中成为实验体的嘛……
“当然,你或许又要说,不管是不是出于我的本意,至少那些对我进行残忍实验的人已经在第四次崩坏中全部死亡了。但他们的死亡是他们的死亡,那是他们本来就应该承受的罪,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我会继续活下去,带着这份痛苦的记忆一直活下去,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还有一切的始作俑者——奥托·阿波卡利斯……不,他也算不得始作俑者。只有掌握了崩坏的力量,才有战胜崩坏的可能性。作为这颗星球上领导着最多的人类的人,他的决定对于人类本身并没有错。但问题就在于这个【没有错】。既然他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那么错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该不会是想要说什么【错的是这个世界】之类的话吧。这种狗血套路特摄剧里的过时台词就不要带到现实中来了。”
心态多少调整了一些,琪亚娜一边说着,嘴角也跟着咧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温蒂并没有生气。
“是吗。所以你又为什么觉得现实不会比特摄剧更加狗血呢?”
轻叹了一声后,温蒂再一次捧住了琪亚娜的脸颊。
“我很在乎你,琪亚娜·卡斯兰娜。你拥有着和我类似的命运,我们都是这个错误的世界的受害者。所以,加入我们吧。”
“加入你们,毁灭这个世界吗?”
温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收回双手,在胸前合十,满脸虔诚与狂热地说道:
“我们向神明许愿,以求一个能治愈所有伤痛,能平息所有怨恨的新世界。神明降临在我们身边,说: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为我焚烧旧世界吧。”
琪亚娜乖乖闭上了嘴,并非无话可说,而是从温蒂的言语中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不由得在心底悄悄摸摸问道:
“喂,西琳,她口中的那个神明,该不会是……”
“谁让你打扰我看戏的!什么时候演员能直接和观众对话了!”
第二律者当即神经质地叫了起来,不过在两三个喘息之后,她还是给了琪亚娜答案:
“没错,这种语气,这种话术,百分之百是米凯尔,呵,我那时吃了读书少的亏,居然信了他的鬼话,现在看看,读书多有什么用,按这个家伙的话来说,信了那一套的八成还有九百九十九个家伙。啧,都是猪吗!”
“欸?一加九百九十九等于一千,这是什么意思?”
“……”
第二律者不想回答这个弱智的问题。
“所以,在巴比伦塔,在天命总部……曾经也经历过那些痛苦的琪亚娜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可以理解我们的,对不对?来吧,加入我们,为了那个能治愈一切的新世界,我们一起将旧世界焚毁吧。”
“我拒绝。”
琪亚娜高昂着头,没有明知道是坑还要往里面跳的道理。
但是,假如反过来呢?
琪亚娜心头微动——只要将西琳的遭遇也说出来,或许就能扭转被米凯尔所欺骗的温蒂前辈的决意……
然而她才刚刚张口,还未来得及出声,对上的便是温蒂扭曲而又愤怒的脸。
来不及说什么了,温蒂直接抬起腿,将脚尖塞进了她嘴里。
“唔!”
橡胶和皮草混合的刺鼻气味且不说,后脑勺撞在十字架上,疼的琪亚娜在一瞬间大脑放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
“也对,我早该想到的。”
温蒂竭尽全力念着每一个字,她的脖颈不正常地抽搐着,一点一点歪了过来。
“你和我终究不一样,你的体内还有另一个意识,是那个意识替你承受了记忆中的痛苦,而你……琪亚娜·卡斯兰娜,只是一个从头开始、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
“唔!!!唔——”
“别叫了!再叫我就把你的牙敲下来!”
“……”
“呵呵呵……哈哈哈哈……算了。”
胸膛大起大伏之后,温蒂长舒了一口气。
“既然你要跟着这愚蠢的旧世界一条道走到黑,我也没有义务再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来吧——”
她收回了自己的脚,向后退了两步,张开臂膀,昂头望向虚无的天空,以极度亢奋的声音大声呼喊道:
“欢迎来到支配剧场。这将是我们进行的第一场对律者的审判,大家看啊,跪在我面前的,就是这一次的被告人——琪亚娜·卡斯兰娜,又或者说,k423,当然,她还有一个大家绝对不陌生的名字,西琳!”
“咔——”
温蒂那因为常年身处病房而显得过度白皙的脸庞上突然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纹。这裂纹很快蔓延到了全身,不论是裸露的肌肤还是衣物,又或者是她那还打着绷带的双腿,又或者是飘扬的青色发丝……
下一刻,这些属于【温蒂】这个【人类】的部分全部碎裂了,只留下一地的青色琉璃。
而从那具躯壳中走出的,是一个看不出与【温蒂】有任何联系的人偶——她身穿舞台剧的礼服,金色的短发两旁有一对巨大又意义不明的金角,双眼被巨大的黑色眼罩遮蔽,大大的额头上有一个诡异的三角结。
她双腿并拢,双手平举,关节在这一动作过程中发出“咔啦咔啦”的音响。
而最恶心的,便是那一顿一顿,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的脑袋。
她裂开嘴唇,露出一颗颗排列工整的牙齿,而后一切都定格在了这一刻——她也不出声,也没有再多的动作,只是以这副表情死死盯住了琪亚娜。
沉默、死寂——一无所有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琪亚娜觉得这正好是自己揭穿那位【神明】的谎言的时候,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似乎身体都在抗拒着她打破这份空无。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者从头到尾只有零点一秒……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一无所有被忽然出现的噪音侵蚀着。
硬物碰撞的声音、机关开合的声音、关节扭动的声音……木块撞击木块的响动占据了这片狭小与空阔并存的空间。
没有光照,没有生命,没有温度,也没有知觉。
一声声嘈杂,好像滴入幽暗清泉的水滴,激起了无休止的涟漪。
咿呀——咿呀——无数的声音随之而来。
硬物碰撞的声音、机关开合的声音、关节扭动的声音……
咿呀作响的、成百上千的、喧闹嘈杂的、木块与木块相击的声音……在这个一无所有的空间中响起。
然而琪亚娜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直到她抬起头来——
从那绯红转向深紫色的天空中垂下了一道道微不可察的银线,银线的尽头,一边是深不可测的天空,另一边,则是数之不尽的,又与面前的存在一模一样的人偶。
咿呀——咿呀——
咔啦——咔啦——
银线的牵动下,一个个人偶在半空中扭动着关节,又一个个精准地落在了那石环上,放眼望去,将琪亚娜团团包围。
咿呀——咿呀——
咔啦——咔啦——
嘎吱——嘎吱——
人偶们的关节不协调地扭动着:
有的双臂平行,一条小臂扭转指向天空,一条手臂扭转指向地面。
有的抱起自己的大腿,又将自己的关节扭曲,用膝弯缠绕住自己的脖颈。
还有的不停扭动着自己的胯部,手脚一刻不停地抽搐着,像是完全不满意这木偶一般的躯体。
若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一顿一顿,在“咔啦咔啦”声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的脑袋。
咿呀——咿呀——
咔啦——咔啦——
嘎吱——嘎吱——
咔吧——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