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回头看了看格洛浑，后者也扶了扶眼镜，按道理说，他已经强调了无数次“日落之前，全员禁止玩娱行为的规定”，眼前，几个兴致高涨的兽人分明是在玩骨牌。
    两兽人走上前，却发现一个兽人正手握鱼骨，为另一个兽人修剪头发。
    远山一脸茫然，大眼瞪小眼，而格洛浑则仔细多看了几眼，确定眼前的鱼骨是洗干净的就行。
    远山捂了捂脸，但还是没说什么，现在兽人们是什么物资条件，他自然也很清楚，当然，他自己算是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哪怕屋后的兵器架上放满了各种武器，他也觉得兽人们这是知晓并记住了自己和嚎哭峡谷的那个灰兽人和他们说过生锈的武器和工具所能带来的危害的结果。
    见远山离开，格洛浑用手向几个兽人照着自己的嘴巴比划了几下，几个兽人将吃剩的鱼肉吃干抹净，开始继续为其他兽人修剪头发。
    远山在格洛浑的陪同下继续向前检查，后者多次尝试和身旁的兽人用手势和嘴型确认“生产草棚”内的兽人们的状况，奈何他们分别理解成了“中午吃什么”、“一会去干谁”和“叶子们怎么样”。
    “四眼”有些无语，只好跟着大脚步的远山继续向前。
    “不是，你……”
    顺着远山的目光看去，格洛浑也注意到了不远处那个正对着田地释放身体内多余水分的兽人。
    “嘿！”
    远山的一声吼，吓得一身拳僧装扮的兽人差点跌倒在地。
    格洛浑赶忙两步上前，打了一下武僧围堵的后背，后者一脸懵的摸着后脑勺。
    “啥，啥情况？”
    格洛浑瞪大双眼，其中的血丝和眼底下的黑眼圈相当显眼。
    见氏族老二如此恼怒，围堵还是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脸无辜。
    “你，在干什么？”
    背着双手的远山表情严肃，语气就像是兴师问罪一般，高大的身影如同小山。
    “不是，你们不说最好的肥料就是排泄物么，俺寻思着，尿不也是……”
    “那是说大的！而且是家畜，你是家畜吗！”
    围堵看着双手宛如捏着空气，一脸抓狂的远山，他也只好慢慢后退。
    “行咧，俺知道咧，这不是，抱着一颗好心么，真是滴……”
    远山无奈的捂了捂脸，哪怕他多次发表动员，这帮家伙除了吃吃喝喝就是“俺要砍翻敌人的脑瓜蛋子！”，这些所谓的“规矩”真的很难让他们牢记在心，更无法达到普及的程度。想要让兽人更像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会继续跟他们说明白的。”
    听着格洛浑的话，远山也明白这件事急不得，早知道，荒郊野岭中的山精还在过着茹毛饮血、居无定所、看大自然脸色的生活，河边和山脚的山魔更别说了，有的还在以吃食腐肉和同类排泄物为生。要知道，这两种生物都是原始兽人的近亲。
    “要是那个灵格大萨满在这边就好办多了。”
    有些志气低落、垂着头看着地面的远山继续向前走去，一旁的格洛浑疯狂的对着一旁正在霍卡林们帮助建造、利用高地地形差的自动浇灌池中泡澡的几个兽人做着手势。旁边的几个兽人见状，也扔掉了手中正被当做痒痒挠的植物嫩枝，开始用“霸王砖”练习肌肉。
    蓝牙见状，赶忙将几根嫩枝插回土中，并不断吹气希望它们能够直起“腰”来。
    “这么久，烈岩小镇怎么样了？”
    “啊，还是一样，韦尔文和克尔柯还是每天一样的报告，不过投诉已经控制在每环十起以内了。”
    听着被自己派驻在烈岩小镇当地已经半纪的海潮的答复，启交叉双手放在胸前，若有所思。
    “每环十起，也就是每天两起。”
    要知道，曾经的兴龙城居民基本都是人类，其中只有少量的半人类居民，他们对兽人有着相当大的成见。要不是歌托布奇开创性的让他们保留自己的信仰和宗教，并且海潮用轻赋税和严格律法的刚柔并济政策稳定民心，再加上“空牙”韦尔文和“咧嘴”克尔柯成立的“兽人维稳厅”发挥作用，照着启一贯的“刚性”作风，如今烈岩小镇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总共拥有居民四百一十八位，五十五名儿童，四个婴儿。”
    启抬了抬头，看了一眼海潮。后者的相貌也是启“精雕细琢”过的，不过更偏向于兽人，她的模样就像是拟人化的角羊一样。
    “是的，有新生儿诞生的四家，歌托布奇都奖励了一定的新元。”
    启一脸不悦，但深岩则非常认可海潮和歌托布奇的策略。
    “姐姐她们做的非常不错，最起码可以见到每个月烈岩小镇的营收都在稳步上升。”
    “时间不允许啊……”
    深岩和海潮听着父亲的叹气声，还是无法和他共鸣。尤其是海潮，她在听说父亲用活字印刷的方法尝试着印制大量的“外世界”书籍来营收却“大败而归”后，第一时间就想到必然如此。虽然他知道父亲什么事情都喜欢主动上手，但经商这件事他是绝对不擅长的。如果让自己猜失败原因的话……
    海潮瞥了一眼不远处貌美如花的“黑白正装美女”深岩，一定是这个“深居高塔’久久不闻外事”的妹妹做的好事了。
    就如同之前，和自己同样被派驻观察烈岩小镇状况的叶地罗棱镜泉聊天中就得知。活字印刷术目前已知的方法相当复杂繁琐，收集好的泥坯就要耗费一到两环时间，收集完毕后还要过滤沙石碎屑，再用捶打等方式来炼泥，这几步又要耗费两到四天时间。之后将泥坯放在阴凉处静置三到五个月，这又是整整九十天到一百五十天的光景，好在这些较为简单的工作他们可以委托原始兽人们来做。而且在此期间可以制作多块带有兽人语文字的拓本，这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再然后是将之前的泥坯在制作好的方形骨制模具中一块一块拓在拓本之上，从而获得能够多次使用的文字拓本。这种细致的工作必须叶地罗来做。先不说放进完全被黄泥密封的火炉中历经多日火焰的烘烤，之后正方两面的反体正体字更是耗尽了时间。前前后后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又出去三十天整。再之后的洗净、沥干、用矿渣和药材渣填补泥坯缝隙、打磨、再晾干、再打磨的过程前前后后又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临近尾声，将一块一块带有文字的泥坯放在印盒中，对他们口中的一本有六七十万字的书籍做出本地语言的翻译。当然，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有父亲用神力来加速运行，例如用魔力雕刻、神火锤炼和狂风烘干，但他终究不是三头六臂，其他地方的叶地罗们还要用土方法来一点一点制作，虽然他们也能用魔力加快进程。但总体一套流程下来，书籍的销售量一定要高到一个恐怖的数值才算是值回本钱。
    海潮回忆起了最开始意识领域中，议事厅中自己看到的财务报告。倘若不是两个月后，全流库恩的大学者们主动提出购买四千本正版拓印书籍，财务的计算还将维持一崩到底的可怕处境，更别提老爹那如血液一般珍贵的魔力。
    基于此，海潮现在对“总部”的叶地罗们，也就是位于兽国首都交亭远郊中的叶地罗们的决策产生了一定的怀疑。
    启逐渐挺直了身子，身上的魔力也悦动的十分频繁。他看着地面，下巴就像是咀嚼着什么一样不安生。两个叶地罗也明白，父亲一直都对于保护这颗星球和复兴兽国有些无与伦比的执念。后者二兽人还能够理解，前者她们真的感受不到共鸣。父亲总认为多鬼佞等一众圣神会将这颗星球作为猎取并占领新星球的跳板，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发生在地表的不过依旧是无尽的局部战争。父亲口中所谓的“信仰之战”也毫无迹象，更别提他经常提到的“维度战争”和“外物入侵”的说法，包括千机之神更是闻所未闻。对于父亲的这些说法，她们一开始还认为父亲曾经旅行于万星之间，藐视寰宇、气吞宇内，一定是出自于他见多识广的伟大目光和见识之中。如今，她们觉得也许是基于一定的传说和故事作为基础，不然，真的很难解释的通。
    就像之前雾凇和深岩聊天所说，这世上那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宗教和主义？要知道，北方还有一半的住民处于饥寒交迫之中，南方饱经战乱兵燹，这乱世之中，凡世生物自保都难，何谈理想信念？
    “要知道，世道越乱，越有偷鸡摸狗之徒窜用恶怨怪想愚民妖异。”
    这句话如同警示鸣钟一般高悬于启的头顶，震耳欲聋。他永远都保持着几百纪甚至一千纪以上的提前量。如果不是“天机不可泄露”，他真想现在就告诉自己的孩子们这个世界即将面临的万千挑战。
    两个女叶地罗小声交流之时，一个熟悉的魔力痕迹缓缓出现，启微微一挥手，怪石的模样在灰色的魔力如微风闪过后慢慢出现。
    “怎么样，找到了吗？”
    怪石表情有些悲伤，他不自然的看了看背后的方向。启嘴角微微翁动，浑身的魔力也悦动的幅度更大了。
    “重雾死了。”
    启的轰雷分身附在怪石背后，通过视觉共享观看着眼前重雾伤痕累累的尸体。加害者用其他生物的内脏拌以血红色的魔力作为污秽来侮辱重雾的灵魂，如同启所想，重雾还尚在躯体之中的灵魂已经破碎不堪，相貌和神态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气。这对于制造出叶地罗的造物圣神启来说无疑是巨大的侮辱和挑衅。
    “隐藏魔力气息、无限重生、无限增殖和可变形态的身体部件、战神神选……”
    启看着眼前屠杀现场的乱象，并没有出离的愤怒，反而是极致的冷静，就连怪石都有些不理解父亲为何这么沉静。一旁扶着高脚木树干，低头呕吐的层积云早就因为第二个目击“凶杀现场”，恨不得将肚内的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才罢休。
    启的眼中并没有如同其他叶地罗所想一样闪过平时和重雾相处一点一滴，更别提这是重雾第一次和神选一起执行任务。这次不但没有活下来的目击者，共同作战的怪石全程疲于奔命不说，层积云更是差点交代一条胳膊出去，倘若不是怪石和启赶到的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启回头看了看怪石，后者在月光之下很容易就接收到了父亲强烈的思维，沉稳但剧烈，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但意愿极强。
    “没有，她将几乎所有的活物都杀了。”
    启回头来，看向了不远处离开森林的方向。果然，不出他所料，战神神选并没有隐藏痕迹，神力的气息将他们引去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启开启强大的通透视觉，果然，还是不出他所料。眼前众多树木后，冲天的蒸汽、高空之上飞行的空艇、城墙之上漆黑的炮口和富有特色的矿镐战旗，正是矮人们所居住的城市。
    启微微笑了笑，看来，战神神选在试图引起兽人和矮人的战争。他应该知道这边也是具有神力的对手，为何要做出这么低智的煽动行为？
    启回头看了看树林空地周围大片褐红色的干枯血迹，怪石则点了点头。
    “我会继续追猎的，这个这个消息……”
    启没有变态，怪石知道老爹这是默认了“但说无妨”的态度。
    启将重雾残破的灵魂收回，同时将赏金狂徒的堡垒残骸和森林凶杀现场全部都付之一炬。
    层积云看着脚下的滚滚浓烟和大风之下的狂跃火光，竟然感觉到重雾正怒目圆睁，不甘的望着自己。
    “不，”启适时的捏了捏他的肩膀，高天之上的云层之中，启眼光犀利的看着远方，“这次是我的失败，没有预料到小小的赏金狂徒竟然还收容着这么一个‘奇货’。”
    “下次我会更认真的处理。”
    层积云听着父亲的话，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不好了！”
    墙壁上悬挂的暗紫色魔法石传来了瑞辛氏族族长、野性之心昂格的二儿子昂火的声音。
    “有，有狂信者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