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七点多了,山里信号时有时无,电话时断时续,很不通畅。
我踩着两个和尚,狗熊似的爬上树,一屁股卡在树权里。
耳边猛的响起陶木春的叫喊声,象掐着鸡脖子的手突然松开了,我吓得一撤身,差点没一头栽下去。
“你们在哪儿,下山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们?”。
路在何方?
我从树冠上望过去,一片绿色的海洋中,寺院的金顶就象一艘即将沉没的小船。
“林小川,你疯了吧,昨天是怎么答应我们的?”。
苏欣晨的嗓门更大:“滚也得给我滚下来”。
我发现自从她变身后,脾气也变了,以前再怎么生气,也只是捏扁个杯子,不会张嘴骂人。
“小妹现在很好,水真理给了我一种药粉,效果和苦心丸差不多,味道也一样,放心,我已经试过了,不会害她的”。
小妹现在精神抖擞,正在树下和白灵猴捉迷藏,那个大高个一直瞪着猴子,不停的揉肩,大概已经冻麻了。
大高个就叫吴大个。
稍微矮点的叫吴二中,老是想事情的叫吴三小,亲兄弟仨,玩跤的,得过全国冠军。
“正好趁这机会让陶木春休息两天,你们吃点好、贵的,最迟明天中午,我一定带着小妹出现”。
她们只能接受,最后苏欣晨说的那句说挺让我感动的:“……你小心点,我……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呢”。
什么话?。
她要说什么话?。
我开始想入非非,刚陶醉了一会儿,眼前忽然出现了阿依图黛的样子,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能不能做到象星子那样纯粹?。
还是和孙又东一样,天生洁癖,去谁家吃饭都带双银筷子,眼里容不下一点瑕疵。
陶木春说她给阿依图黛打过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通的状态,过了两个小时才联系上,原来她不会用智能手机,只记住了个密码,还是拜托别人给打过来的。
她虽然没追上星子,但郝心儿留的标记一直没有断,奇怪的是,绕了一百多里地又绕了回来,目前所在的位置是胡桃山,距离金猴寺并不算太远。
胡桃山,乌头会那两小子要去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老鼠!
手机快没电了,我趁机打电话给珍景,想问问羽毛的鉴定结果,打了三遍,仍然自动挂机,我不禁有点心慌,翻出马力的手机号码,犹豫了半天,心想还是算了吧,别为了点小事耽误人家的工作。
“……老公,快下来陪我玩”。
小妹甜甜的喊了一声。
她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已经开始主动配合我了。
吴家三兄弟抬头看看,吴二中吐了口唾沫,又转向高护法。
他们四个一直在商谈着什么,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我下来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吴二中在怀疑水鉴的那块僧袍可能早就易了主?。
“现在沈家人大难临头,东西要是在他们手里,早拿出来谈条件了”。
他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这小丫头到底是不是水鉴的后代?”。
高护法点点头:“应该是”。
“那咱们就直接问,看我猜的对不对?”。
吴二中说着就要起身,被矮自己两个头的高护法轻轻松松按了回去。
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坐下的,吴三小说话了:“水鉴家的秘密,不可能人人都知道,看他们的年龄,也没有这个资格,唉,沈家安稳日子过的太久了,规矩也有点守不住了,现在的年轻人,就只记得三不许”。
不许去同益古镇、不许爬玉砚雪山、不许外嫁生子。
孩子们问为什么,爸妈多半回答不上来,毕竟没经历过、没见过,他们的父母当初就是这么交待的,剩下的一概不知。
没有理由的让人守规矩,很难。
有不少女孩偷着去做矫形手术,在三趾中间加上两个填充物,出来的效果惨不人睹,简直就是夹着大葱的一对猪蹄子。
家里人发现了,打一顿:整回来,你姓沈!
“问他们爸妈是谁,一辈辈往上倒”。
“这种事只会单线往下传,本人要是不说,查不出来”。
吴三小叹了口气:“要是那么容易,沈自舟早弄到手了,如今圣女寨这么一折腾倒也好、倒也好”。
“那儿好?”。
“第一,如果水鉴的僧袍在他后代手里,自己拿出来,咱们无话可说,乖乖回去种地,第二,要是僧袍流落在外了呢?谁能找到谁是功臣,那就得重新排位、另选当家的”。
“对”。
吴二中一拍腿:“同益老宅也该换换主人啦”。
“你们还要争?”。
高护法好言相劝:“甭管姓什么,身上流的都是沈鹤鸣的血”。
吴大个刚要反驳,吴三小冲他使了个眼色,吧唧把嘴合上了。
“冯渔怎么办?”。
“让他跟我们走”。
“这小子不敢出金猴寺的大门,怕碰上白衣卫”。
白衣卫为什么不上金猴寺里来?昨天那三个人也仅仅是转了一圈就走了,而那时候,小妹和灵猴明明都在法台上。
令人费解。
吴三小苦笑摇头,嫌冯渔丢了沈家人的脸。
他站起来,冲小妹嘿嘿一笑:“小丫头,你招的女婿好象不太行啊,爬个树都呼哧带喘的,有病吧?”。
“你才有病呢”。
小妹毫不示弱,挡在吴三小面前,头还没他肩膀高。
我想把她拉开,她不听:“我们又没招你,干吗说我老公的坏话?”。
“不服气啊?”。
吴三小攥起砂锅大的拳头,晃了晃:“不服就来,我用一个手指头跟他玩……”。
他朝我伸出中指。
话没说完,小妹一拳打在旁边的大树上,比我腰还粗的大树,震的树干哗啦啦响,洒下满天叶子。
所有人都愣了。
吴三小也不理会满头的树叶,哈哈大笑:“这才象我们沈家的女孩”。
他似乎对小妹刚才叫我老公的那一声记忆深刻,所以才故意挑畔,想试试小妹的血气和胆量。
吴家三兄弟走的时候,非常满意,吴大个甚至还朝她点了下头,在我看来,这表示着接纳和赞许。
至少比冯渔强。
回寺的路上,我问高护法他们在找什么?。
他笑了笑:“这仨兄弟也是听一出是一出,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什么东西都化成灰了”。
“我想问你一个人”。
“谁?”。
“袁奇山”。
我偷偷观察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你打听他干啥?”。
“我们准备去同益古镇的时候,和水真理通过电话,她告诉我媳妇要小心一个人,这个人就叫袁奇山,他有这么可怕吗?”。
高护法沉呤半晌:“他这个人好象什么都知道,你们沈氏的各家各户,圣女寨的兴起没落,还有……还有我们乌头会,每次见到他,我都会很紧张,……算不上可怕吧,我想,你们也没机会碰见”。
他停顿了一下:“咱们之间说过什么、你自己看出了什么,都不要和胡小铃讲,她还小,不用知道的那么多,记住了吗?”。
“我分得清楚”。
我故意说:“她就是个普通人,和咱们不一样”。
高护法的脸僵了一下,低头继续往前走。
小妹一个劲的喊脚疼,扶着我肩膀,慢慢和前面的人拉开了距离。
“怎么样,我表现的还行吧?”。
她很得意:“你一直打电话,吴家人都起疑心了,怀疑你在给水家通风报信,我要不叫你下来,就等着挨收拾吧”。
“他们还说什么啦?”。
“吴三小说要把风撒出去,让所有沈家人都知道,各家都派代表来,有事商量着办,沈自舟和水真理不能打着整个沈氏的牌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手遮天,吴二中就很生气,说在他们眼里,吴威两家不一定算是沈家人,别说要饭的了,连条狗都不如,还问这件事如果能办成,他们吴家能分多少好处?吴大个从头到尾只说了五个字,早下手为强,最后高护法说乌头会只要能帮上忙,一定会尽全力,又说他们和水真理其实没那熟,生意归生意,自己也看不习惯她的霸道作风,他虽然是个外人,但也不希望沈家人闹矛盾……”。
小妹一口气说完,差点没晕过去。
她表面上在和白灵猴玩耍,暗地里把他们说的话全都记了下来。
挺有心计的。
而吴家兄弟中最有心计的就是吴三小,我告诉自己,以后遇见这个人得留点神。
“你还记得高护法见到吴大个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你们是吴家的人,四大家族终于齐了”。
一个字不错,当时我也听着呢。
“哪四大家族?”。
沈、水、吴、威。
小妹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数,沈家是沈自舟,水家是二姐家的冯渔和三弟家的水真理,吴家是仨兄弟,威家呢?。
“你不会说是咱们两口子吧?”。
她嘻嘻笑,踮着脚帮我吹掉脑袋上的树叶。
那是在水真理面前。
难道高护法把自己也算上了,他才是漏掉的那个威家人?。
“你认为结了婚的女人应该是怎么样子?”。
小妹摆弄着头发,她老觉得自己跳了戏,恨不得怀里抱个孩子,才象个家庭主妇。
我手机里莫名奇妙的多了篇文章《如何演好一个角色》,肯定是她昨天看的。
“说话呀,问你呢”。
我是真不知道,奇怪的是,越是结了婚的女人越是把自己往小了捯饬,少女心被激发了吗?。
“只要你不惹我生气,穿什么都好看”。
“不行,不能丢你的人”。
小妹有点不高兴:“姓吴的说你象我爸爸”。
然后就抢过我的手机,她已经在购物车里选好了一大堆衣服,让我掌掌眼。
幸运的是,手机没电了。
“你就是故意的,趁我姐姐不在,欺负我……”,
我心说要坏,这小妮子太投入了,得赶紧把她扽出来,再这样下去,第一个吃了我的就是陶木春。
第二个就是胖子。
我决定让她下山。
“想撵我走?没门”。
小妹扔下这句话,蹬蹬的跑了。
高护法正坐在地上喝水,看见她过去的时候嘴撅的老高,笑眯眯的问我:“吵架了?”。
我一脸无奈,不是装的,是真无奈。
“男人嘛,心胸要开阔,说两句好话死不了人,更何况是哄自己的媳妇”。
他放下水壶,脱掉布鞋,不慌不忙的掐着脚趾头。
白色的袜子,半湿不干,五个脚趾轮廓分明。
这是存心做给我看的,以证明自己不是威家的人。
我笑了笑,蹲在他旁边:“你会让冯渔跟着吴家三兄弟走吗?”。
“他不会走”。
高护法很肯定。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他了,让水真理帮着冯家东山再起”。
代价是交出那块僧袍。
既然僧袍是水家的,冯渔也是水家的,做为水家女婿的我有权利问清楚。
“我劝你少打听”。
高护法看着我:“做为水家的上门女婿,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否则两口子闹了矛盾,连婚都离不了”。
赤裸裸的歧视。
“能告诉你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可以了解沈家的过去、沈家的规矩,但是沈家的秘密,你没有权利知道”。
“还有……”。
他拉着我起来,眼神犀利:“对小妹好点,要是我发现你欺负她,大嘴巴抽你”。
我他妈比窦娥还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