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大概已经跑出了寺院,是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可怜。
“……吴大个摔我媳妇,我能不急吗?”。
我肿着眼皮向迟迟赶来的高护法和胡小铃告状。
高护法面色阴沉:“都是这僧袍闹的,自家人打自家人”。
胡小铃问:“那咱还管吗?”。
他叹了口气,摇着头回去了。
我被小雅和另一个女孩架进了墨池灵生阁。
地板上铺满了黄纸、黄绸和硬纸板,三四个女弟子正在做法缘帖。
“我说有人嚷嚷吧,她们还不信”。
胡小铃让小雅为我上点药:“你媳妇这么急着走,家里出事啦?”。
“她朋友”。
我丢了魂似的。
小雅为我报不平:“明知自己的老公在挨打,还能忍心扔下你,啥朋友这么重要?”。
“她留下也没什么用,最多是陪我一起挨打,我心里更难受,再说那个朋友…………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胖子虽然不告而别,也许还触犯了法律,但同时证明了他对小妹是认真的,这种奋不顾身能让小妹更有安全感。
她对胖子的怨恨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我要是女人也非他不嫁。
“我劝你还是走吧,吴家三兄弟不会饶了你,明天一早,他们家的老爷子就会到”。
吴家老爷子,不禁族内的辈分高,社会上也有一定地位。
自从接到了冯渔的消息,吴家倾巢而出,势在必得,要是知道人已经被怪鸟掳走,仨兄弟的脸可就丢大了。
“又不是我抓走的冯渔?……”。
“先别说话”。
胡小铃命令我张开嘴,扔进来一粒小药丸,沾上唾液就化了,呼吸中都带着股奶香。
“……除了他们沈家人,谁身上能长出翅膀来?”。
“我记得谨齐和尚就没长翅膀”。
小雅回想他当时的样子:“比平常高大了点,身上的羽毛都很短,只有后脖子和胳膊下面的长,也没见他飞呀”。
相比之下,我看到的怪鸟已经没有了人的特征,而且确实是抓着冯渔从前檐飞过去的。
是受到的刺激不同,还是本身就不同?。
我想要点定心粉,胡小铃问是不是用来对付吴家人的,她猜出来了,定心粉和昨夜飘来的花香很相似,也能使人入定。
里面肯定掺了欢喜花,胡大志不知道这种东西会让人生病吗?
“你想让他们变身发狂,然后趁机溜走?”。
小雅好心提醒我:“那得捂好鼻子,如果先把自己弄躺下可就糟了,因为是沈家自己的事,我师傅和高护法也不好出面插手”。
“我不惹他们,只救自保”。
所有药粉都由高护法保管,胡小铃出去了一会儿,抱着个木匣子回来,里面分了好些格,装满花花绿绿的瓶子。
贴着定心粉的占了前半排,她让我挑了一瓶,又从身上掏出个小扁盒,说是真元珠,和水真理给我的一模一样。
我正准备表示感谢,这小姑娘却拿出手机让我转账,而且是一笔不小的金额。
这明摆着是要宰我:“……我是在你们这儿挨的打,能不能便宜点?”
“乌头会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刚才那粒真元珠算是白送你了,你们沈家人还在乎这点小钱吗?”。
这话要让冯渔听见,他得窝囊死。
我认栽,在身上摸了好几遍,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正要出去找,屋门轻轻被推开,一只手伸进来,拎着吴二中,把他轻轻放在地上。
好象吴二中是假的,气球人。
但那只耳朵不是假的,我咬的、我认的,血葫芦似的半个脑袋,身上没别的伤,应该受到重击而昏迷。
紧跟着是吴三小和吴大个,最后出现的是一个年轻人。
这人仿佛是来拜年的,红衣红裤红鞋子,就差手里提着一个红灯笼了,门外还站着只怪乌,身型巨大,也裹着红色的袍子,绝对不是我刚才见到的那一只。
这场景很熟悉,猛的想起来,神雕侠侣!
所有人都呆住了。
年轻人脸上一直带着微笑,不是那种友善的微笑,象是在嘲讽,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
“这三个东西我们用不着,给你们送回来了,那个光头我们得带走,问他两句话,不会伤了他的,至于你手里的小盒子……”。
他似乎很感兴趣:“我要了”。
胡小铃立马跑过去,把真元珠塞到他手里,都没敢提钱。
年轻人闻了闻,点点头:“有点意思,四百六,你要不要尝尝?”。
那只怪鸟居然叫四百六。
他有点不耐烦,把尖嘴扭向一边:“……走吧,她要找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但既然找到了蛋,那生这只蛋的鸡应该不会离的太远”。
“你是说那个光头?”。
“不,他是另一只蛋”。
年轻人把小盒揣起来,发现我们都在看着他,挠挠头,恍然大悟:“……哦,放心,我们不会象你们人类一样,瞧见别人有比自己好的就要抢”。
他掏出把零钱数了数,放在吴大个肚子上:“只剩这么多了,如果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个手机……”。
我的手机!
已经变了形的手机。
屏都碎了,上面印着个鞋印,不知道从那儿捡来的。
他倒退着出去,带上门,整个过程彬彬有礼,没说一句狠话。
但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威胁,就象屠夫虽然只是远远的站在猪圈外,那些猪们仍是四脚打颤、魂不附体。
一人一鸟渐渐走远,隐约听到了几句对话:“……她为什么要留在这儿?这些人类看起来都很傻……”。
“……九爹不点头,她留不下……”。
“……那咱们带她走……”。
“……没听她说吗,死也不回鸟窝……”。
我不禁浑身发冷,口口声声称我们是人类,那他们是什么?。
胡小铃也吓的够呛:“这是沈家那一支的?”。
难道是久未谋面的威家人?。
我拿着手机回到房间,试着插上电源,屏幕竟然亮了,在电池耗尽前的十分钟内,小妹一共打来了十七个电话。
原来这小妮子一直在担心我,脸上忽然不疼了,再来几拳也没问题。
现在棘手的是,屏碎的太厉害,划不动,无法接打电话,卡也取不出来,只能边想女孩们的手机号码,边看着那条扭曲的来电显示不停的闪现。
喇叭倒没坏,在那首该死的学猫叫唱到第六遍的时候,我忍无可忍的静了音,再一睁眼,已经四十多个未接。
必须想办法和她联系,否则这辈子真的不用见她了。
玉田大师不在禅房,胡小铃和高护法也不在,从待客堂一直走到取沐红亭,没碰到一个人。
所有人都在蹲在正殿外,一群警察挨个进行询问登记。
还有反邪教协会的组织成员。
“醒了?”。
身后有人拍我,声音听着耳熟,是马力。
“我们早来啦,见你睡的那么香,脸上又那么惨,没忍心叫你”。
“谁报的案?”。
“一个叫陶小妹的女孩,急的跟什么似的,说自己的老公被金猴寺的假和尚绑架了,这个窝点我们已经盯了很长时间,正准备收网,没想到是你小子……”。
他困的直揉眼睛:“你媳妇姓陶吗?赶紧给人家回个电话”。
马力不是不忍心叫我,是怎么喊也喊不醒,只好对着我的脸拍了张特写,发给了小妹,还说要不是脸上有伤,真怀疑我是不是受害人。
谁知道小妹没了动静,信息不回,电话也不接。
我能想像出她当时的反应,首先知道我还活着,先松了口气,接着看见我脸上的伤,多少会有点心疼,最后发现自己紧张兮兮的打了一夜电话,而我竟然在睡觉。
此时的小妹,一定在生闷气。
尽量不要去招惹她,何况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说服马力,不能让警方把高护法他们带走。
“你批评批评,把人放了吧?”。
“嘿,林小川,你还干涉起警察办案了?”。
马力瞪起眼:“给我个理由”。
我告诉他金猴寺背后牵扯到一个更庞大的犯罪集团,不能打草惊蛇,既然他们把我当成了自己人,正好可以帮警方收集证据。
“你是说乌头会?”。
他对这个民间组织也很头疼,明知道他们有违法行为,可信徒们如同被什么控制了一样,拒绝与警方合作。
“你打算从那儿入手?”。
“胡小铃,他爹是整个乌头会的首脑人物,警惕性非常高,很难接近,你们在金猴寺这么一折腾,他们肯定会带我回同益古镇,只要被我咬住一个,你信不信?能扽出一串来”。
马力还是老规矩,请示上级,半个小时后,我被两个警察带去了功德房。
功德房在大殿左拐角,门里是张桌子,摆着笔筒和善缘册,一个女警正在逐页拍照。
胡小铃和女弟子们都坐在长凳上,玉田大师俨然一副高僧做派,盘腿诵经,吴家三兄弟刚被怪鸟收拾了一顿,也没了气势,靠墙蹲着,幸灾乐祸的瞅着我。
送我来的警官找了个借口,把所有同事都叫了出去,并劝我们甭想跑,整座山都被围住了,连鸟都得采指纹。
“你没说你是上香还愿的?”。
玉田大师拉我在他旁边蹲下:“不该抓你啊”。
“和我们一样呗,涉嫌打架斗殴”。
吴三小叹了口气。
这兄弟仨是因为有伤,问是谁打的,又不肯说,才留在这儿等候处理。
“胡小铃给了我一瓶定心粉,被他们发现了,非说我是同谋,根本不听解释”。
“活该”。
吴二中包着头,恨的咬牙切齿:“肯定是那小丫头报的警,把我们都关起来,好跟你一起去拿僧袍,这样你们家就有两块了,沈自舟都得听你们的”。
他越说越气,伸手拧住我胳膊:“臭小子,这事先记着,你咬我耳朵还没跟你算账呢”。
玉田大师连忙拉他:“冷静,冷静,外面都是警察……”。
“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小铃慢悠悠的说:“我跟他们打过交道,签份保证书,交点罚款,最多拘你几天,就是吃的差了点……”。
她和胡大志行骗乡里,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老二,看好这小子,找不着冯渔,咱们冲他媳妇要僧袍”。
吴三小抠着鞋上的泥:“昨天那只怪鸟,十有八九是水家的人,早知道他打电话有古怪,嘿嘿,咱们仨兄弟办砸了差事,也没脸见老爷子,干脆押着他去同益古镇”。
“去那儿干啥?”。
“水鉴家的一直没露面,水真理如今是热锅上的蚂蚁,这小子好歹是水家的上门女婿,多少值点钱”。
“对,那小丫头要是心里有他,肯定跟着来”。
高护法被叫去问话,半天没回来,玉田大师闲不住,一会儿扒着窗户东张西望,一会儿又依着门框探头探脑。
大殿里没人,静悄悄的,他悄悄冲我们招手:“……来,来,跟我走”。
一行人蹲身低头,从塔香下面绕过磬桌,佛像后挂着黄帷,钻进去,将两个已经生了锈的长明灯架搬开,竟然有扇小暗门。
“……你们跑吧,往山里跑”。
玉田大师不走,他要等高护法,也舍不得金猴寺,没准再呆上几年,就变成真和尚了。。
吴家三兄弟连声谢谢都没有,推搡着我出去,门外就是猴神殿,警方已经停止了搜查,一路有惊无险,直到跌跌撞撞冲进林子里,几个人才喘了口气。
吴三小数了数人头,四男四女,一个不少。
“咱们是要进老林吗?”。
“对,找个地方藏起来,天一黑再出去”。
几百米跑下来,胡小铃脸不红、心不跳,几个女弟子却累的东倒西歪,有的蹲在树下直抹泪,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
不远处忽然“唧”的一声,一个白色的影子上窜下跳,一跃抓住我们头顶的树枝,荡秋千似的来回摇晃。
是白灵猴。
它也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