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似乎明白这种香味闻不得,才会阻止我靠近,可一旦陷入其中,就象做梦似的醒不过来。
张阿婆追问王知道石头从哪儿来的?他吞吞吐吐的不肯说,却偷偷瞟了眼胡小铃,又立刻把头低下。
“你不说我也知道,应该是种障香,能迷人心智,暂时清空记忆,自己用没问题,不能过量,否则会变傻的,如果在女人身上闻到就要小心了,也许会被她咬一口”。
象鹿桃红这种能产生障香的女人叫活蛊,其它的叫死蛊,也叫老实蛊,通常为活蛊的衍生物,指甲、眼泪、头发、汗液,甚至是一些更恶心的东西,有气味,让你浑浑噩噩,却不会趁虚而入、发号施令。
“阿婆,他说的是块石头”。
小雅忍不住问:“人身上怎么会有石头呢?”。
难道是结石?王知道想到自己每天都闻着结石入睡,表情象一连吃了几只苍蝇。
“瞧着是颗石头,其实未必,不过我没亲眼看见,不能确定是什么做的”。
张阿婆望着溶洞一端的大白狐,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怪物和怪人会频频出现在同益古镇附近。
王都美在旁边和红姨商量要不要先撤出去,有的溶洞已经开始喷气,表示地下岩浆在活动,万一发生意外,这么多人想跑都跑不了。
“大白狐的尸体还没处理,张神医肯走吗?”。
红姨面有难色:“要不你去劝劝?”。
没想到张阿婆一听说可能会地震,马上跳起来,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铜皮罐子,里面装满绿色的结晶颗粒,让红姨找人用水稀释后,涂抹在大白狐身上。
“这是臭蕨花的孢粉,涂仔细点,每一个地方都要抹到,别的不敢保证,至少十天半个月内,动物不敢靠近,等你们找到大冰窟,再把它弄出去”。
她边说边拉起小冰末:“走,走,快走,咱们在外面等你爸爸”。
这女人比我还怕死,也难怪,她是张家医术的继承者,倘若有个三长两短,那些独门秘方怕是要失传了。
在离开之前,王都美请求红姨帮她推开葫芦洞口的巨石,她听我说三拐河里的白鱼越来越少,怀疑岩缝被石子卡住了,这次索性把岩壁捣碎,让所有白鱼都能游出去。
“你们不吃了吗?”。
“小姨婆说狮毛症不是什么顽症,在苍皮病里属于较轻的,医书里有,叫龟介,她抓活背刀猴就是想彻底去根”。
王都美很相信张阿婆,只要她说行,就一定行:“她认为白鱼是不可多得的药材,好象用在我们身上有些浪费”。
至于鱼肚青,她从来没见过,觉得蛇这种冷血动物不可能在雪山上存活,这倒是和白英玉的看法一致。
小雅自告奋勇,叫了几个人,跟着王都美走了。
我又累又困,坐下来休息,胡小铃让我靠着她肩膀,搓着我冰冷的双手。
“……这一路上,从来没听你说过自己的事,只知道你是孤儿,那怎么和小妹认识的?”。
“水家去孤儿院做慈善,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呗”。
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妹真的是水家人?”。
“嗯,但不是水真理这一支的……”。
“水孟池?”。
“大概是吧?”。
我随口敷衍:“她家的事我很少问,神神秘秘的,再说一个外婿,也轮不到我问”。
“外婿怎么啦?她娘家人到现在都不露面,真差劲”。
胡小铃替我报不平:“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是奔着僧袍来的,高叔不让我拆穿,姓什么不重要,反正和三趾吴女脱不了关系,他想帮你们又不能太直接,吴家兄弟盯的贼死,怕你们狗咬狗……”。
她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改口:“不是,不是,是互相斗”。
我心里冷笑一声,骗谁呢?其实高护法是打算让我和小妹当替死鬼,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死矮胖子,一肚子坏水。
“不过现在乌头会可以插手了,同益古镇都知道你要登胡家的门,那肯定是要给小妹一个交待的,帮她找到僧袍对大家都有好处,真理姐也不会嫌我们多管闲事”。
“……甭解释,别说给她一颗了,就是全给她,小妹……也不会原谅我……”。
我说着说着,眼皮象黏上了似的,头一沉,顺势倒下,枕着胡小铃的大腿。
“她很爱你吧?”。
“……让我睡会儿,我困了”。
“小妹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女孩子,在金猴寺,看着你们俩打打闹闹,真的很羡慕,多想有个人也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对我,只不过,元祖在别人眼中,永远是高高在上……”。
她叹了口气:“也就你敢欺负我”。
我笑了一下。
“你根本不懂我走出这一步有多难,我爹、胡氏全族、乌头会的弟子,还有……,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象是自己做错了,小川,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就不怕”。
“那我不成罪人了吗?”。
她轻轻拍我脑袋:“放心,有我在,看谁敢找你麻烦?”。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不停的喊:“小铃姐,小铃姐……”。
胡小铃浑身一激灵,有一刹那想把我推开,却又重新搂在怀里。
那人已经来到身边,喘着粗气:“小铃姐,你没事吧?一听说你带人下了冰窟,我立马赶来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突然“咦”了一声:“这男的是谁,小铃姐,难道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你,你,那我哥怎么办?”。
我睁开眼,想坐起来,胡小铃就是不松手。
面前是个小胖子,圆脸、圆鼻头、圆肚子,整个人都是圆的,又白又圆。
“你哥和我有关系吗?”。
胡小铃的脸象结了冰:“我想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连我爹都管不了,不用你来指手划脚”。
“怎么没关系?咱们两家的事是定了的,要不是你当了元祖,早和我哥结婚了”。
小胖子瞪着我,怒气冲冲,就象武松撞见潘金莲抱着西门庆:“你给我起来,别逼我动手”。
红姨和其他人急忙过来劝,这小子反而越来越来劲,大声嚷嚷,被连拉带拽的拖走了。
“你有男朋友?”。
我推开胡小铃,有种当了第三者的感觉。
胡小铃低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使劲憋着。
“姑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红姨在旁边打圆场:“什么男朋友,是我姐夫自己的主意,小铃压根就不同意,因为这件事,父女俩还闹了好几次别扭,如今也不兴包办婚姻了,谁都无权干涉”。
接着又安慰胡小铃:“没事啊,没事,你爹那儿有我呢,我去看看二胖,这小子一激动就胡说八道”。
二胖叫胡小海,他哥哥叫胡小道,也是从胡定归乡出来的,和胡小铃自幼相识,两家的先祖曾经联手做小买卖,走南闯北,交情非一般人可比。
“他们还传下来一幅字,据说是空留寺背石和尚的遗墨……”。
四字横幅,笔法古朴苍劲:雅道铃海!
等到了胡大志这一代,他和胡娇仪、胡北风、胡麦冬是两对情侣,约定给各自的孩子取其中一个字,谁先生谁先选。
胡娇仪虽然爱而不得,却仍然遵守诺言,给女儿起名小雅,胡北风和胡麦冬接着生下两个儿子,就是小道和小海,最后才是胡小铃。
“雅道铃海?”。
什么意思?
“扫道为雅,才得众生之路,梵铃如海,唤醒一场大梦”。
把山道打扫干净,人们觉得舒服易行,才会上山来烧香拜佛,而寺庙的梵铃那么多,多到足以唤醒内心不切实际的想法和贪念。
“这空留寺和背石和尚是什么来头?”。
“高护法说空留寺和四鬼庙在一个地方,当年山灰法师曾经在那儿施过药,救了不少病人,老百姓在一个小寺里立了碑,请他赐文,这怪和尚不同意,竟然要把空碑带走,有一个小沙弥抢先背上身,不管多远也要亲自送去……”。
这一去就是小半年,回来后见还留着空碑座,心生感慨,便给寺院改了名,空留寺。
水复机要这块光面石头有什么用,难不成是因为砸了训碑,要还回去一个吗?。
可据高护法讲,沈家祠堂里只有两块碑,一块是断碑,另一块是沈自舟仿立的新碑,没他什么事。
“既然大家都希望你们在一起,为什么不同意呢,他……比我还讨厌?”。
胡小铃捶了我一下,擦掉眼泪:“他挺好的,爱笑,很随和,跟谁都处得来,就是让人看不透,我爹说他能做大事,不是池中物”。
“好家伙,这样的人你都不喜欢?”。
“不喜欢,其实他和你的差别就在于,他总是想改变我,象学校里的老师,我有那么差吗?”。
她用力摇头:“我偏喜欢你这样的,又坏又赖又爱占小便宜……”。
说着,捏着鼻子笑:“……还臭”。
能不臭吗?已经不记得上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了,一身硫磺味。
原来我在胡小铃心目中居然是这个形象,比流氓强不了多少,她的口味也挺独特,放着正人君子不爱,却看上了我这个混蛋。
“最初我确实是想利用你,也清楚你接近我的目的,晚上睡不着,老是琢磨该怎么和你斗法,做梦都是你那张厚颜无耻的脸”。
她撅着小嘴:“后来,每次有危险的时候,你总是挡在我前面,虽然……有点不老实,可还是很感动,觉得你也没那么可恶”。
“现在重要的不是你怎么看我,是你爹怎么看我,他不会揍我吧?”。
不知道这老家伙什么脾气,王知道说把他惹急了,敢杀人,弄不好,见面就是一顿拐棍。
“揍你,你不会跑呀?”。
胡小铃笑的直不起腰:“咱爹可追不上你”。
她居然肯拿胡大志的腿开玩笑,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我简直有点诚惶诚恐。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小雅和王都美空着手回来,巨石已经被推开,可葫芦洞里却空空如也。
“真奇怪”。
王都美百思不得其解:“泉眼好好的,就算不是出鱼的月份,以前剩下的总该有吧?”。
“是不是缝隙变大了,都游出去了?”。
“不会,而且岩壁上多了一个洞,用石头堵着,好象在祈光当初想凿开的那个位置,可他是从外面凿的,什么时候凿通的,我都不知道”。
“外面是哪儿?”。
“相邻的溶洞,那个洞口也被祈光塞住,又灌了大半桶鱼胶,我们试了试,推不进去,也拔不出来”。
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凿开的窟窿,干吗又要封死,山洞里究竟有什么?想起那瘆人的笑声和游水声,就感觉后背发凉。
绝不是海茉莉,不管它是人还是怪物,至少已经在那儿关了四年。
“小铃,咱们上去吧?”
红姨见人齐了:“朱祈光已经找到了大冰窟,正在那边等着呢,剩下的事让他们办,汽油啥的都准备好了,烧完了一埋,再洒上臭蕨花粉,保证出不了事”。
“张阿婆怎么说?”。
“这就是她的意思”。
既然如此,早一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也好,三条升降索同时起动,我望着头顶透出亮光的狭长裂缝,感觉那就是从地狱回到人间的出口。
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风很大,卷起地上的雪花,刀片似的从脸颊刮过,比溶洞里冷多了,我裹紧衣服,躲在小雅身后,不停的打喷嚏。
胡小铃又逼我吃真元珠,我说不用,这东西齁贵的,要是吃上瘾了,怎么办?乌头会不能败在我嘴里。
“那咱们去涮辣火锅,出出汗就好了”。
“不急,我脚下踩着的,可是传说中的玉砚雪山,怎么能过宝山而空回呢?”。
我环顾四周的群山峻岭,白岩雪树,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如同一幅美奂绝伦的油画。
“玉砚雪山由三座山峰组成,左边这座叫白罗山,右边这座叫雪神山,咱们站的地方是圣女山,等下到半山腰,就能看见圣女寨了”。
“圣女寨还有人住吗?”。
胡小铃不怎么了解情况,招手喊过来一个大个子,那人说白英氏下山后,寨子里留了七八个老人,如今成了应急避难所,让上山探险的游客休息和过夜,前几年驻扎了一批气象站和地质局的观测员,最近听说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也要来。
“走吧?”。
胡小铃笑眯眯的看着我:“是不是不敢跟我回去?”。
“孙子才不敢呢”。
我抖落身上的冰雪:“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儿?”
“圣女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