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保成讲述整个经过的时候,三个女人差点没被急死。
他的嘴就没离开过酒葫芦,眼神迷离,说话颠三倒四的,前一分钟还是胡赛儿跟着他,转眼又变成了他跟着胡赛儿。
紧接着是女巨人力退妖门三怪,他一个人分演四个角色,在床上连翻筋斗带踢蹬,活象个老猴子。
好笑的是,里面压根就没我。
小雅最沉不住气,转着圈的问:“二爷,你能不能说说我哥,他到底怎么啦?”。
老头这才重新坐下,把我可能是传血弟子的事情告诉她们,虽然只是四个字,但要解释清楚并不容易,特别是面对两个一脸茫然的女孩子。
高保成唾沫都说干了,她们才露出惊喜之色,当胡小铃得知鬼门星记源自于北斗时,感觉她的手都在发颤。
“……二叔,现在怎么办?”。
“该咋办咋办,就算他是传血弟子,也不能飞到天上去吧,还得乖乖进咱们家的门,铃丫头,这小子你可盯,盯住喽,不行就拴裤腰带上,看他往哪儿跑?”。
胡小铃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听他言语粗俗,未免有些不好意思。
红姨却一反常态,靠着椅背,没有任何反应,要不是睁着眼,还以为她睡着了。
“二爷,我哥是正人君子,不会对不起我师父的”。
小雅立马替我辩解,明显有讨巧卖好的意味,晚了,回头再找她算帐。
“你,你不懂,如今这小子身价不一样了,有道是紫蟒金缕衣、美人半投怀,就算他管得住自己,也架不住别人扑他”。
扑是扑了,但不是那个“扑”,有牙印为证。
可气的是,这老家伙竟然造我的谣,一口咬定我对龙珊也有想法,否则,不会趴在她身上装死。
“是躺,躺在了她身上……”。
有关我的人品,必须解释:“她勒着我脖子呢”。
“没事的,二叔”。
胡小铃看着我笑:“他就这样,喜欢占人家便宜,腿说软就软”。
“你二叔我,年轻的时候也爱胡闹,但龙珊不行,抛开龙女这个身份不提,这丫头不禁逗,还,还死性,只要她瞧上了,甭管是东西是人,照抢不误”。
老头越说越没溜,龙珊和齐腾是两厢情愿,到了他嘴里却变成了女土匪。
然后又开始骂魏加加,枉为一社之主,把龙女惯的不象样子,现在又闹出了私奔的丑闻,实在是对不起老白狐夫人。
单从年龄上看,高保成和老夫人应该是同一个年代,兴许认识,甚至还可能是朋友。
我偷偷问胡小铃:“二叔今年多大了?”。
她一握拳,伸出大拇指和小手指,晃了晃:“六十六”。
“你爹呢?”。
“……四十八”。
胡小铃瞟了我一眼,好象知道我在想什么:“江湖无辈,连二叔自己都说,能者为师、主事者为长,他从来不喜欢操心,天生就是个二当家的命……”。
这理由有点牵强,背后也许有故事。
俩人正在交头接耳,高保成突然嚎哭起来,捶胸顿足,谁也不明白他干吗这么伤心,但能听得出,他在喊一个女人的名字:玉环。
酒入愁肠,总会勾起人的伤心往事。
而这个“玉环”,八成就是狐女了。
猴郎狐女初相见,倒瓶谷是他们第一次邂逅的地方,可能还一起钓了玉环蛇,高保成惊艳于她的美貌,对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暗种相思,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但不清楚这是不是她的真名,蛇叫“玉环”,狐女也叫“玉环”,巧的让人不敢相信。
而他们之间有过实质性的接触吗?又或者只是老头的一厢情愿,爱在心头口难开。
目前我最怀疑的是老夫人,相比之下,魏加加太年轻。
“来,来,咱们躲远点……”。
我趁乱把胡小铃拉到一边:“老白狐夫人叫什么?”。
“姓魏……”。
知道姓魏,名字呢?。
她还真听胡大志提起过:“好象叫魏晴吧,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只可惜去世的早,我爹常用须眉之志来形容她,白狐社在她手里壮大了不少,让我学着点……”。
高保成已经哭的没有了人样,抓着小雅的手,朝自己脸上又拍又打,吓的她直叫唤,最后还是红姨有办法,说厨房已经备好了酒菜,连哄带劝的把老头抱走了。
我立刻跟了上去,戏唱到这会儿,才刚咂摸出点味儿,有意思。
“还嫌不够乱是吧?回来”。
四只手同时把我拽住,是胡小铃和小雅,左边搂着胳膊、右边揪着棉服,我挣了一下,衣兜“嚓”的扯开,掉出个明晃晃的东西,“叮叮”的在地上跳着,滚到墙角。
是那枚白金钻戒。
“哥……”。
小雅眼睛睁的大大的:“你要向我师父求婚啦?”。
她激动的又蹦又跳,转身抱住胡小铃:“……师父,我哥要向你求婚了,你高不高兴、高不高兴?”。
胡小铃被晃的晕头转向,但还算理智,接过戒指看了看:“钟情为宝,矢志不渝,是你和小妹的结婚戒指吧?”。
我说是龙珊的,这个女人在遭受打击之后,已经成功化身为灭绝师太,对男人的痛恨溢于言表。
“那干吗要给你?”。
“她,她打算买条狗……”。
想起龙珊的嘲弄和挖苦,我不禁暗自摇头,刚坐到床上,眼皮就发沉,顺势往后一躺,感觉如坠云端,舒服之极。
真想踏踏实实的睡一觉。
胡小铃却扇着鼻子:“起来,臭死了,背后全是血,脱了再睡,小雅,去帮你哥找件外套”。
身上的味道还真是一言难尽,又香又臭,胡赛儿的血自然是香的,那这臭味呢,狐狸,还是脚下踩了什么?。
我在屋里转来转去,猛的想起那包臭蕨花粉。
李八眉和胡广林现在就象两个毒气弹,长腿的毒气弹。
“算了吧,兄弟们上山也没带多余的衣服,给了我,自己就得挨冻”。
“那我去瞧瞧厨房有啥好吃的,都给你端过来……”。
话没说完,小雅已经跑了出去,徒弟最懂师父的心,她是故意留给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随着屋门轻轻关上,房间一下变的很安静,胡小铃似乎有些羞涩,抬头看我一眼,便扭到一边,抿着嘴偷笑。
“……傻笑什么?”。
“那你笑什么,只许你笑,不许我笑啊?”。
我笑了吗?就算笑,也是在笑小雅,这傻丫头,竟然还以为我要求婚。
不过那颗钻戴在胡小铃手上正合适,仿佛定制的一样,但她很快便摘了下来,说伤心人的孤戒不吉利,何况这枚戒指不仅孤、还是被人扔掉的。
“你的呢?”。
她问的是我和小妹的婚戒:“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
“丢了,你信不信?”。
“我才不管呢……”。
胡小铃轻轻靠着我肩头:“……你猜我爹为什么一定要在本族里挑选女婿?”。
当然是为了那本《仙方西拾录》,胡大志只有这一个女儿,将来是要传家守业的,在一个父亲的眼中,外姓人并不可靠。
于是我这老丈人给她提出了两个要求,简单而又不近人情,一是必须嫁入胡氏本族,二是不能用情过深,只要不讨厌对方,足矣。
感情会蒙蔽人的双眼,尤其是热恋中的女人,龙珊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好好想想,自己违反了几条?”。
她笑而不答,笑着笑着,就抱住了我,嘴唇贴在耳边,幽幽叹了口气,如释重负一般:“……这下好了,咱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爹肯定也高兴……”。
我心里却象塞了一把草,又刺又痒,又堵得难受,哑着嗓子:“你,信命吗?”。
“不全信,可有的时候命运又是那么神奇,让你不得不信”。
“别高兴的太早,还不一定呢,回头要验出来我是个赝品,大家脸上都难看”。
“不许说丧气话,只要咱们心里有彼此,什么都不怕”。
胡小铃捧起我的脸:“……你心里有我没我?”。
梦到过应该也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我点头。
她不乐意,非要我亲口说出来。
“有你,有你……”。
“大声点”。
“……别闹了,成吗?”。
我指指门外:“都支着耳朵听着呢,有些话不是男人说的,说的漂亮有什么用,主要是看行动”。
“那你想怎么行动?”。
她眼睛近在咫尺,充满期许,见我老是躲躲闪闪、不肯正面回答,突然亲了我一口,小声说:“咱们结婚吧?”。
我吓了一跳:“你爹回来了?”。
大当家的不发话,这婚谁敢结?。
桌子上有部手机,外壳印着戏剧脸谱,是高保成的,里面有胡大志的视频影像。
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人的庐山真面目,方额阔脸,粗脖子、宽肩膀,肌肉都快把毛衣撑破了。
他正在和拍视频的人吃饭,说说笑笑,时不时的举杯示意,好象并没有被人软禁,而是受邀去参加朋友的宴会。
中间还特意捋起袖子,以证明身上没有被殴打、捆绑的痕迹。
“我爹已经和那边达成了协议,只要这边找到人,就放他回来”。
“这么说,你也没危险了?”。
“是啊,可红姨不放心,要在山上多待两天”。
那帮家伙究竟在找什么人,目前只知道是个女的,但同益古镇女多男少,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就是写寻人启示,至少也要注明年龄大小、具体特征吧?。
“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身高一米五五,长发、外地口音”。
外地口音,难道是齐家小孩儿的同伙?。
“姓名呢?”。
“不知道,但她眼角涂着青黑色的颜料,灰色貂皮大衣,身上还有很多金银首饰,和乌头弟子一样,走路叮呤咣啷的带响”。
她的穿着打扮可比那帮孩子体面多了,没准是个大人物。
“有什么线索吗?”。
胡小铃摇摇头,高保成把会里能动的人都召集在一起,分成了八拨,从城中心往外散,南北城门也有人守着,同益古镇不比别的地方,陌生脸在这儿会显得格外扎眼,估计再过四五天,就会有消息。
“咱们先把结婚的声势造出去,等我爹回来,一见面都给他道喜,这米就等于下锅了,哪怕最后发现你不是传血弟子,他也不能说什么……”。
原来还是想先斩后奏,她好象只有这一个主意,而且几天前已经用过了一次,结婚可不是儿戏,胡大志虽然不在,有红姨和高保成呢,即使他们心里认可,也不会轻易点这个头。
至少在见到胡大志之前,不会。
胡小铃却说她有办法,到时候,只要我全力配合就可以了。
不能由着她胡来,还是那个字:拖!
我郑重其事的举起右手,说要娶就堂堂正正的娶,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努力的,不仅仅是希望、而是一定要得到大家的美好祝愿,否则,还怎么给她幸福呢?。
胡小铃深受感动,声音甚至有些哽咽:“……那,那你答应我,不管遇到多少困难,都不能放弃”。
“好”。
但我需要时间,在条件尚未成熟的情况下,暂时就不要提结婚这件事了。
胡小铃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同意,然后不知从哪儿抱出来一大堆零食,全都倒在床上。
她早就听见我肚子饿的咕咕叫,小雅又一去不回头,我只能拿这些薯片、果条先开开胃,接着灌了一肚子碳酸饮料,边打嗝、边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中间翻了个身,突然闻到一种很奇特的香气。
“是麝香吗?”。
胡小铃吸着鼻子,在床上摸了摸,蹲下,目光与铺面平视,轻轻拍打着床单,用手指捏起一些黄色的颗粒:“……是动物的肯定没错,但具体是哪一种,我说不上来,香龟、灵猫?都不太象……”。
她还找到了一小片白色花瓣,和几根黏在棉被上的金色绒毛。
“我觉得好象是从香囊里漏出来的,这些小毛毛就是磨断的金线”。
刚才坐在这儿的是高保成,一个嗜酒如命的老头子,身上怎么会有香囊?。
“在以前,这是男女之间定情的信物,可能是二婶送给他的吧”。
胡小铃朝我一眨眼:“你要不要?我也给你做一个”。
“你二婶还在吗?”。
“早没了,我都没见过……”。
说是有一年,一只灵猴跑上了雪山,二婶独自去抓猴,猴子回来了,人却不知去向,一晃过了小半个世纪,家里人已经不报任何希望,权当她死了吧。
抓猴?。
我又想起了那六幅画,一个是白英羽达,一个是猴子,难道另外一个人会是二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