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日落前，固川废墟中心见面，别带太多人。
    这就是摩尔贝露拿到的布条上写的文字，还画了地图。
    关于这个固川废墟，摩尔贝露过去拜访塔罗古的时候听说了一些。据说固川原本叫“澈川”，是一条清澈的河流。王国军现在驻扎的这个游乐园所在的山谷，就是澈川的流经地之一。
    从某个时间点开始，澈川逐渐变得浑浊，最后竟然完全干涸。兽人祭司们研究了很久，只知道可能是某种魔法在作祟。又因为澈川的源头在矮人的山里，所以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于是澈川变成了现在的固川，剩下快被沙石填满的河道。有座村子因为失去了澈川的水源，只能迁走。这村子就是固川废墟。它可说是兽人们心目中一个难解的谜题。
    选择这种地方碰头，或许也表明了多拉格的诚意。摩尔贝露在领导游击队的时候，曾以游击队队长的名义与多拉格有过几次合作，深知多拉格对传统有多么重视。
    不过即使如此也要谨慎对待。
    对方要求少数人去，比较合理的做法就是带上所有从者。但也要考虑到魔王军可能趁这个机会偷袭，所以还是不能全带上。
    别动队和格里菲尔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决定让和真阿库娅达克妮斯和银时留下，立香修玛加上摩尔贝露菲儿去赴约。
    第二天，太阳西斜时，四人骑着马进入废墟。此地虽然名叫废墟，实际建筑保存得很完整。荒芜的田地和荒废的牧场仍然能看出痕迹。
    多拉格带着五个部下在废墟里最大的房子外面等候多时。兽人的表情比昨天温和了许多。
    “ok，方圆五公里内没有其他反应。”
    达·芬奇确认了两次雷达后这样说。摩尔贝露点点头，拽着缰绳上前。
    “演技不错啊多拉格，我都被你忽悠了。”
    多拉格无奈地摇头。他今天连长矛都没带。
    “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用担心，我带来的都是心腹。”
    “我也一样，那就开始谈正事吧。你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干掉魔王军吗？”
    “不止是魔王军，还有玛尔克。他与恶魔同流合污，按部落的规矩，必须将他驱逐。”
    摩尔贝露有点吃惊。主要是她印象中玛尔克是个纯粹的兽人，很难想象他与恶魔和平相处的样子。
    “要推翻酋长？嗯，我觉得……”
    “不，玛尔克不是酋长。他让位了。”
    “让位？让给谁？”
    多拉格咧了下嘴。
    “就让我从头说起吧。”
    *****
    矮人败给魔王军后不久，塔罗古的东部边境就不断有小股魔王军前来试探骚扰。在兽人的传统中，恶魔是无法相容，见到就必须消灭的存在。所以不管来的敌人有多少，兽人都会坚决把它们打出去。
    过了一段时间，魔王军开始在塔罗古东部边境外集结，准备正式入侵。酋长玛尔克也调兵遣将，在边境的各处村庄和要地布兵，严阵以待。
    然后某一天，恶魔大军潮水般越过边境。玛尔克亲自领兵，与魔王军在固川上游的一座村庄外对垒。
    但是这场战斗没有打起来。魔王军有个叫艾多娜的恶魔提了个建议。
    “恶魔，艾多娜……”
    刑部姬抱着胳膊想了想。
    “……是不是穿着有些暴露，粉头发，背后有小翅膀，武器是长枪的女恶魔？”
    多拉格的眼神中增添了一分警惕。
    “正是那样。你好像很熟悉？”
    “我们是迦勒底，”立香说，“来自异世界，与摩尔贝露合作对抗魔王军。据我们所知，魔王军中一些特别强大的敌人可能是从者，我们对其比较了解。”
    “从者？”
    “关于这些以后有时间再细说。”摩尔贝露说，“多拉格，我向你保证迦勒底值得信任。继续说吧。”
    “好吧。”
    艾多娜的提议是，请玛尔克和魔王军的战士进行兽人的传统决斗。如果赢了，魔王军立刻退兵，保证永不再犯。如果输了，那就要听从魔王军的一个要求。
    兽人一直有决斗的习俗。当两个兽人有意见分歧时，只要双方同意，就可以进行徒手或者武器决斗。找人来见证，打到一方放弃或者无法起身为止。不过这基本用来解决私人问题，你不可能跟酋长决斗然后赢得酋长的位置。
    玛尔克最初拒绝了。他认为恶魔不配和兽人决斗，结果被艾多娜一顿嘲讽。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接受了挑战。
    当时在场的多拉格立刻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兽人在所有种族当中最为顽强，哪怕战死也绝不会投降。魔王军知道入侵塔罗古必然会遇到极大阻力，所以才想用这个方法斩首。一旦玛尔克败北，那兽人无论在道理上还是士气上都会落入下风。
    多拉格力劝玛尔克不要上当，应该直接发令开打就完事了。但玛尔克自信满满。这位年轻的酋长被誉为兽人历史上最强的战士，别说一般的恶魔，就是艾多娜亲自上，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败。
    但艾多娜既然会提这种要求，那肯定同样有十足的把握。果然，多拉格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对方派出了一个……我看着像是男人，个子不高的蓝头发，戴着个面具。玛尔克和他正面对决，然后……”
    多拉格叹气。
    “……败了。”
    “我就知道。”摩尔贝露耸肩道，“那个男人很强吗？”
    “很强，非常强。明明看起来瘦弱不堪，却有着无穷的力气。虽然他胜利时看起来很费力，但我知道他根本没出全力。”
    立香望着手环。
    “小刑，有印象吗？”
    “唔……选项有点多。最好还是知道名字。”
    “他的名字恐怕只有玛尔克和身边几个人知道。”多拉格说，“我们平时都是叫酋长或者大人。”
    “决斗胜利就当酋长了？”摩尔贝露颇为疑惑。
    “毕竟这就是魔王军的要求。而且他们只留下那个男人，就退回到边境外的驻地。”
    再之后，新任酋长着急玛尔克和几名祭司开了好几天的会。那时多拉格留在边境，继续提防魔王军。大概十天后，有人来替他，他便马上回到风舞村。
    然后发现。
    “玛尔克和那些祭司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在塔罗古四处大兴土木，建造许多我没见过的设施。”
    多拉格好好想了想那些让他感到绕口的词。
    “什么水文监测站，植物育种站，畜牧改良中心，精炼厂……你们看到的游乐园只是其中一类。”
    这几个词给立香整糊涂了。如果在地球那边听到，他并不会惊讶。
    达·芬奇更是直言不讳。
    “我怎么感觉他是在办好事？兴修水利，改良农作物和牲畜，精炼金属，这都是让生活条件更好的举措啊。”
    多拉格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我承认新酋长上任后，我们的生活比以前好了很多，大家也比以前快乐了许多。哪怕后来恶魔们顺理成章地进入塔罗古，也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如今越来越越多的兽人接受了这些现实。但我不能接受。”
    兽人的拳头用力挥下。
    “难道只因为他办了好事，我们就该无视恶魔入侵家园，在我们的土地上定居的事实吗？这毫无疑问是侵略，物理和精神的双重侵略。”
    这话立香懂，不由得点点头。在泛人类史也有类似的事。一个国家侵占另一个国家的领土，并进行规划完善。但最后被驱逐出去，那些设施也就成为被侵略国家的东西。
    你可以说它改善了被侵略国家的生活条件，但永远无法改变侵略的罪恶事实。
    多拉格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魔王军有什么打算，但我确信这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这样的兽人不是兽人，这不是兽人该走的路。”
    “但是我也有点不明白了。”达·芬奇说，“马克顿也好，塔罗古也好，魔王军这是在干啥？改善生活？”
    “怀柔呗，还能是啥？”摩尔贝露不屑地说，“别以为干点拟人的事，就可以忘记过去的血债。”
    “没错，”多拉格说，“恶魔绝不可信。现在你们来了，我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
    “说说看。”
    上次见面后，多拉格率军在附近的白石村驻扎。然后给风舞村送信，说王国军坚持进军，已经做好了据点，请求增援。最近几天援军就会陆续赶到，有恶魔也有兽人。
    他故意把王国军的规模和威胁说得比较夸张，为的是尽可能吸引更多的部队在附近驻扎。到时候他会将恶魔和兽人分开配置，然后把恶魔的位置通报给摩尔贝露，再约定行动时间。
    这样王国军就可以强袭那些恶魔，先把他们干掉。多拉格则会拖住兽人，让他们不去驰援。等王国军胜利后，多拉格会尽量策反兽人，制造混乱。最后与王国军兵合一处，直取风舞村以及村子外的镇魔城。
    “对了，镇魔城。”戈尔德鲁夫说，“你知道这里的镇魔城叫什么，有什么效果吗？”
    多拉格摇头。
    “不清楚。镇魔城只对魔王军有效，我们无从得知。玛尔克肯定清楚，但他不可能告诉我。”
    “唔，这不太好办啊。”
    “我觉得问题不大，所长。”立香轻松地说，“有rpg在，不管是什么效果都肯定能找到破解之法。而且只要能先削弱魔王军一波，就算有镇魔城，威胁也不会太大。”
    “你也太乐观了吧？”
    “但不无道理。”达·芬奇附和道，“一点险不冒是不可能的，见招拆招吧。摩尔贝露觉得呢？”
    “我当然同意。”摩尔贝露随口说道，“多拉格，我代表王国军接受你的提议。”
    “很好。”
    多拉格说着，扔给摩尔贝露一块卷起来的布，比昨天那块大了不少。
    “这是我的军队布防的区域图，你们拿去熟悉一下地形。然后。”
    他叫来一个兽人战士。
    “这位是我的心腹穆拉恩，我到时候会让他给你们送信。”
    “明白。”摩尔贝露把布块收进斗篷。
    “那就到这里吧。最后我想问一下。”
    多拉格的目光移到了菲儿身上。
    “那边流着我同胞之血的女孩，你对我的言行还满意吗？”
    菲儿从谈话最开始就盯着多拉格，眼神中带着审视和挑剔。
    “你知道我？”
    “就算是混血，我也能感觉到你身上有兽人的气息。想必你就是班拓的女儿吧？”
    “别把我说得和你们一样恶臭。”
    “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传统对兽人而言可有可无，或许我们可以更早插手班拓的事，可以接纳你和你的母亲。我不会谈论是谁的责任，我只会向你保证。”
    多拉格的右手抓在心口上，然后一边向右平移一边握拳。这是兽人向他们的信仰“拉格梅”宣誓的姿势，代表了说一不二的态度。
    “我一定会将魔王军屠戮殆尽，让兽人恢复从前的荣光。”
    *****
    事情谈完了，摩尔贝露和多拉格带着人各回各家。废墟很快恢复了平日的寂静。
    等到两边的人走远，连背影都望不到的时候。
    唰——
    某处草丛里，一群普利尼的身形由虚变实，逐渐显现。领头的普利尼围着红围巾，长出一口气。
    “吓，吓死人了嘶！”
    他们正是艾多娜派来侦察迦勒底动向的普利尼队，戴着红围巾的是他们的领队【英雄普利尼】。
    被艾多娜派出来以后，普利尼们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找迦勒底，只好碰运气来到塔罗古。他们先去了趟镇魔城，然后打算随便走走就交差。
    没想到真碰上了。
    “怎么办嘶啊队长？”一个普利尼问道，“要这样顺势加入这里的魔王军，然后跟迦勒底交战吗？”
    “别开玩笑了嘶！”另一个普利尼慌忙说道，“你没看到那个摩尔贝露嘶吗？那女人很可怕的嘶，比从者还要可怕嘶！”
    “还有旁边那个菲儿！”又一个普利尼附和道，“怪不得她也那么凶，原来有一半的兽人血统嘶！”
    “唔唔唔……”
    英雄普利尼一边忍受着同伴们的七嘴八舌，一边努力思考着。虽然跟迦勒底交战太可怕，但既然看到了，也总不能装做没看到。
    至少。
    “先回风舞村报告嘶，剩下的……剩下的再说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