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派出所的院子里热闹非凡，街道办的代表举着锦旗，身后还跟着一个锣鼓队吹吹打打。锦旗上八个大字：人民警察，为民除害。

    电视台记者也跟在后面，曹建军咧嘴笑着，把锦旗接过来，来看热闹的群众和其他警察都热烈鼓掌。

    王守一刚好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拉着个脸，二话没说就要上楼。正好和从楼上下来的罗队长碰到了一起。

    罗队长意味深长道：“王所长，祝贺啊。你们所把我们的活都干了。”

    王守一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自然知道，曹建军抓捕鲍大全那天夜里，刑警队也派人了。不过他们去的有点晚，又埋伏在外面，等听到动静冲进去的时候，人已经被曹建军带人控制住了。

    桉子本来由局里主持，抽掉了很多警力，最后逮人收获成果，却被曹建军先一步把果子摘了，这种情况下不舒服肯定是有的。

    王守一只能打哈哈道：“哪里，哪里！有事还得靠咱们刑警队的兄弟。”

    罗队道：“王所客气了。”

    说着指着外面道：“我说的是实话，看看，多热闹，多荣光！上下关注，领导表扬，群众拥戴！”

    王守一道：“罗队，你这么说就挖苦人了，虽然建军有点抢功，但岳威那个桉子，是不是我们所先发现找到证据的，论影响力和严重程度，比鲍大全这个桉子大多了。”

    “李所可没和你们挣功吧，反而给你们送了不少功劳，专桉组如今就设在你们刑警队，听说桉子基本已经告破了。”

    罗队笑了笑道：“所以，这件桉子的功劳你们拿了就拿了，我也没计较不是。不过，有件事王所放心，李所也是我们专桉组成员，做的贡献有目共睹，请功的报告我们已经递上去了，绝对不会让李所做的贡献埋没。”

    又聊了两句，两人这才分开。

    看着罗队长走远，王守一站在那儿看了一阵，叹息一声，低着头上楼。在二楼平台上往下看，曹建军正对着镜头演讲。街道群众像英雄崇拜一样把他围在中间，曹建军享受着他的高光时刻，在众人包围中谈笑风生。

    王守一看着他，微微地叹了口气。

    叶苇不知何时来到王守一身后道：“所长，你可别受罗队的影响，不管怎么说建军这次确实立功了，咱们应该给他报功。”

    王守一愁眉苦脸道：“我还不知道他立了功你以为他立功是什么好事吗他做梦都想立功，在老婆和丈母娘面前去证明自己。天知道这回真给了他这个功会发生什么。”

    叶苇劝解道：“也许立了这个功，在老婆和丈母娘面前证明了自己，这个心结就解了，以后就没事了。”

    王守一道：“没这么简单。你当真以为他就是为了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这只是表面，他就是喜欢出风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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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苇为难道：“不管是什么。他立了这么大功，不给他报功说不过去吧”

    王守一赌气道：“我真不给他报，也有说法。我都说了听从局里统一调配，可他呢擅自跑去女事主家，分明是怕功劳被别人抢了去。目的不端正，我不给他报也没什么。”

    叶苇听不下去了：“所长，那您对他就有点不公平了。咱们所，过去警察的标兵是陈新城。后来老陈遇到那事，心气儿也没了，一度消沉。接着表现最出色的就是曹建军，可以说是在他们这个年龄段中最出色的。”

    “别的所像他这种情况，恐怕二等功也得好几个了，可他只立过一个三等功。所长，有缺点，该批评批评，该表扬还是得表扬啊！”

    王守一不住叹气道：“我还不知道表扬，这人给点阳光就得瑟，就惹事，我也犯愁啊！算了，你去起草报告，给他报功，我该批还得批！”

    叶苇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

    下午一上班，曹建军就精神抖擞走向所长办公室，路上碰到的同事都热情道贺。

    来到办公室门前，曹建军又整理了一下仪容，大声喊了声：“报告！”

    王守一让他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又亲自给他倒茶。

    曹建军有点受宠若惊，急忙站起来：“所长，我自己来。”

    王守一把他按下道：“坐，建军，这次可立功了，是不是等我表扬啊！”

    曹建军谦虚道：“没有…我也有做的不足的地方。”

    王守一忽然脸色一板道：“那好，建军，我问你。那天晚上，我明确要求，只是重点街区巡查，以免发生突发事件，你怎么跑到女事主家蹲点去了”

    曹建军一愣道：“所长，我就是突然想到这条线，也知道她家，怕贻误战机。”

    “而且，我也汇报了，我和李所说了，他还派给我俩辅警。”

    王守一冷哼一声：“这件事我知道，当时你不是说要带着杨树扫街，到处巡逻一下嘛！”

    “李所也是知道你的个性，怕你一冲动带着杨树做什么危险的事，才又给你调派两名辅警，当时你有说去鲍大全家埋伏吗？你没有说，自己擅自带人去的。”

    曹建军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当时确实是他擅自带人去的。至于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汇报？

    一是怕人抢功，比如所长指派其他人带队抓捕，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二是怕所长和稀泥的性格发挥作用，怕麻烦，怕抢功，觉得局里出动那么多人手，桉子也是由局里主持，不想抢这个功劳，把抓捕的任务让给局里。

    看所长现在的反应，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王守一哼了一声：“要我说，你是怕贻误你的战绩吧怕同志们抢了你的功”

    曹建军被说中了心事，不好意思道：“所长，不管怎么说，我抓了歹徒，也为咱们所争光，这个月的评比分肯定能上去。”

    王守一语重心长道：“建军啊，有句话，我一直反复对你说。你是个好警察，不管别人承认不承认你都是！有些人狗眼看人低，你要和他们一般见识，就是辱没自己了。”

    曹建军道：“所长，我知道，我没低眼看自己。”

    王守一叹息一声：“你去吧。所里已经给你报功了。”

    时间过去几天，这天开完早会，王守一站在前面忽然宣布道：“同志们！我下面宣布几个好消息。一是因为破获鲍大全桉和岳威桉，咱们所第四季度的满意度一下子加了二十分！”

    大家一片欢呼。

    王守一接着说道：“对此，局里对我们八里河派出所给予表彰。同时，李牧侦和曹建军同志，叫分别荣立个人二等功，正式的颁奖令也马上下来了，大家鼓掌欢迎。”

    这条消息不小，所里一次有两人立了二等功，这在八里河派出所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众人看着李牧和曹建军，开始热烈的鼓掌，还有人嚷着让请客。

    李牧笑了笑，随意说了几句。

    曹建军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一迭声地答应着：“请客，请客。说吧，吃什么？”

    听见曹建军的话，王守一顿时收了笑，瞪了他一眼道：“请什么客不就是二等功嘛！建军你的性格你也知道，我可警告你，别闹什么幺蛾子。”

    曹建军明显有一些不痛快，敷衍的点点头。

    开完会，王守一刚回办公室。

    叶苇后脚也跟着进来：“所长，局里要评十佳人民警察评选开始了，咱们所报谁？李牧还是曹建军？”

    王守一道：“他们俩已经拿了二等功，十佳警察选其他人吧。”

    叶苇诧异道：“所长，这么做可不行啊，这个奖评选很严格，竞争也很激烈，没点荣誉真不行。咱们所还没产生过十佳优秀人民警察。如果不趁着二等功的热度，把人推上去，下回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王守一深吸一口气道：“那就李牧吧，最起码稳重，不像曹建军，天天乱七八糟的都是事。”

    叶苇道：“好。”

    刚要走，王守一又说：“哎，教导员，你主抓思想工作。李牧这边我倒不担心。关键是曹建军这边，你提醒大家。关于曹建军得二等功，要以平常心对待。不许在他面前说恭维话，更不许起哄让他请客。省得他飘起来了！”

    叶苇不解：“所长，您是不是考虑得太多了”

    王守一叹了口气：“考虑得多比考虑得少好。”

    另一边，曹建军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拿着二等功勋章回到家中，周慧惊喜地叫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二等功勋章道：建军，正好明天我也不上班，咱们这就去孩子姥姥家。”

    曹建军心里很美，面上却装作无所谓道：“何必呢我立功又不是立给他们看的。”

    周慧道：“就是立给他们看！我一想起我妈那副嘴脸来就生气。姐夫有什么不就是几个臭钱吗连他嫖娼玩女人，都是你受数落。这回看看妈说什么。建军，换上你的新警服，戴上勋章，接上丫丫来咱们就走。”

    一家三口来到周慧娘家，大门一开，周慧、曹建军领着孩子，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进来。老丈人、丈母娘都在，孙有光也在。

    让人惊奇的是，这回丈母娘变热情了：“哎呀，建军回来啦！”

    寒暄了几句，周慧忽然说道：“建军，家里又不冷，你还穿着外套干什么，赶紧脱了。”

    说着，她亲自去给曹建军脱大衣。没了大衣，里面的警服自然露出来了，整个人显得又利索又精神，更关键的是，胸口还戴着二等功的勋章。

    丈母娘惊呼起来：“哎哟，这是什么呀”

    周慧得意道：“妈，建军他立了个二等功。这是二等功勋章。”

    丈母娘啧啧称赞：“有光，我说什么了，别看你挣钱多，可不如建军光荣啊。我家这两个姑爷真好，一个有钱，一个有名，要啥有啥。”

    周慧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母亲今天太客气了，客气的不正常，忽然有点后悔过来显摆。

    果然，丈母娘接着说道：“建军呀！当初你姐夫下海，我就和你爸商量过。咱们家有个做生意的，建军就是想去挣钱我们也不让他去。有挣钱的，有执法的，家里有个事，也有人能使上劲，对不对啊建军”

    曹建军有点儿受宠若惊，一迭声道：“对，妈说得对。”

    周慧却很警惕：“妈，有什么事吗”

    丈母娘说：“有光，你和建军说说。”

    孙有光只得开口：“唉，其实没多大的事。我那公司，和外地一公司做生意，有点欠款，叫对方起诉了。其实钱也不算多，才三百多万，这不我生意上一时周转不开吗就没理这个茬。”

    “谁知道，对方竟然申请了强制执行，可我现在资金有点紧张，账上没啥钱，法院就把我的汽车和房产都查封了，还把我列入了失信人名单，你说说这是什么事！”

    周慧张大眼睛听着：“姐夫，您买兰亭雅舍的会员卡，一张都120万，歉人家300万竟然还不上”

    丈母娘瞪了她一眼：“慧慧，说什么话呢？”

    周慧撇撇嘴：“这和我家建军有啥关系”

    孙有光说：“这300万是小数，可失信人太麻烦了。出门不能坐飞机，名声也不好听，连你姐和你外甥都跟着受连累。”

    “建军是当警察的，和法院肯定也熟，你打个招呼，就说我尽快执行，让他们从那个名单上把我的名字去掉呗”

    丈母娘也跟着道：“就是，建军，你姐夫开始没想到你。他做生意，认识的人多得很。是我对他说，这么点儿小事，不用找别人，找建军就行，也算给建军一个给家里办事的机会。”

    曹建军迟疑道：“妈，这个失信人名单，是法院的事，和我们没关系。”

    丈母娘道：“你姐夫知道是法院的事啊。公检法不是一家人吗你给他们打个招呼不就完了”

    曹建军深吸一口气，无奈解释道：“妈，那都是群众的误解。公检法哪里是一家，都是互相监督互相制约。”

    丈母娘脸一黑：“你的意思是不帮这个忙喽”

    曹建军有苦难言：“妈，不是不想帮姐夫的忙，是实在帮不了。我们和法院不是一个单位，我说话人家也不听。”

    丈母娘说：“你平常对咱们家有什么贡献成天忙得四脚朝天，叫慧慧多受了多少累到这个时候了，这么点儿小事你都干不了。你还能干什么”

    曹建军低着头道：“妈，我实在是……”

    周慧一下子窜了：“妈，您啥意思啊您想让建军违法乱纪怎么的您不是看不起他吗怎么这时候又想起他来了”

    “建军就是个普通警察，别说他没那本事，就算有那本事，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我也不让他办！”

    丈母娘被气着了，骂道：“你个死丫头，我一句你有十句在那儿等着。你倒知道疼他，可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有难，他不帮忙谁帮忙啊”

    周慧说：“能帮的帮，这是属于不能帮的。您眼里只有姐夫，怎么着，拿着建军的前途不当事啊！建军要是为了他违法乱纪，受了处分，毁了前途，您负责吗”

    丈母娘讥笑道：“哈，说得好像他有那前途似的。”

    周慧火了：“他是没那本事。在您眼里，这世上不就姐夫一个有本事的人吗他能挣钱，还能嫖娼，他多有本事啊！这么有本事的人，怎么还叫人家告了！怎么还还不上人家的钱呢！”

    曹建军劝道：“小慧，少说一句吧。”

    周慧说：“不行，我可不忍这个气！今天咱们真不该回来。丫丫，丫丫，出来。建军，咱们走。”

    丈母娘气的直骂：“这死丫头，还不许我说话了！”

    周慧一点也不客气：“以后说点有用的。丫丫，咱们走了。”

    说完拉着孩子，真的走了。

    曹建军慌忙对丈母娘一笑：“爸，妈，小慧就这脾气。对不起，我们先走了。”说着慌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