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会。”
还记得仙庭回门的那几天,顾权日夜将他霸占,卢夜华最后不得不替仙庭来要人,哪有当父亲的抢女儿丈夫。
“那为何跟我这么见外?”
话刚问出来,卢夜华就后悔了,可又莫名感到刺激,就像在做一件冒险的事,似她这身份似她这能力,已经很少有事能够让她感觉到冒险二字。
千言万语难道尽其中,谢傅笑道:“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唯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
谢傅只说两句,大概表达的意思是有些事微妙通达,深刻玄远,正因为不认识,所以只能勉强的来形容它。
正如小心谨慎好像冬天过江河,犹豫狐疑好像畏惧四周有威胁。
卢夜华把下面的话说完;“俨兮其若客,涣兮其若凌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动之徐生。”
恭敬郑重是因为要赴宴做客,行动洒脱是因为冰块消融,淳朴厚道是因为本性如此……谁又能分清浑浊,谁又能究其动静本质。
两人似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在无形中解释了什么。
谢傅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卢夜华问:“你跟顾权私下怎么称呼?”
谢傅笑道:“无礼的叫一声安中兄。”
“你与他既然兄弟相称,有何无礼的。”
谢傅笑笑,他与顾权先当兄弟,后才娶仙庭,有时候也不知道按前还是按后。
一般来说在外人在人前,他都恭敬的叫上一声岳父大人,在私底下才会以兄相称,毕竟少了些礼数,少了些尊卑才相谈甚欢。
卢夜华道:“我表字美庄。”
卢夜华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自己表字,她给谢傅一次机会,而这机会只有一次,就看谢傅能不能捉住了。
谢傅岂是愚笨之人,前有知音之说,现在又提起他和顾权的兄弟关系。
其实两个人都在寻找一个方向,寻找一个位置,让两人的关系能够舒适长久下去。
历史上岳婿之间关系非比寻常,比比皆是,最终都会走向同一个方向——苟合。
谢傅不想,卢夜华也不想,均觉的若是俗于男女之情,就太玷污这段日子的生死相托,患难共济。
在卢夜华的心慢慢向谢傅走近,对他产生爱慕之情时,她甚至有点羡慕顾权,也痛恨自己是个女人。
当谢傅说出知音二字时,卢夜华是高兴无比的,迷茫中有了方向。
但还有一样东西挡在两人中间,那就是男女之别,伦理纲常。
就在她刚才沐浴的时候,这样东西展示得淋漓尽致,如心中刺,喉中鲠。
谢傅以开玩笑的语气道:“那我无礼叫一声美庄姐。”
卢夜华哧的一声,嫣然笑了出来:“准了。”
然后划动双臂迅速游开,她游的比男人还要矫健好看,一头白丝拖动的水线越来越远。
谢傅哎的一声:“别游太远了。”
“你不是说要把我看紧,跟上来啊。”
谢傅心头突的一跳,如果说这是诱惑,他更愿意把这当做朋友间的打趣。
露出苦笑,突然瞥见她的衣裳破破烂烂都是洞,想起她今早特地挽束头发的场景,便有了心思。
做了根石针,从自己衣服内衫上抽出丝线来,原地缝补起来。
卢夜华游了很远,见谢傅并没有跟上来,哼的一声,还说会日夜把我看紧,秦孝夫这个时候出现,看你怎么救。
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便游了回去。
其实心里倒希望谢傅能够跟上来,再彼此深入试探一下。
就好比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在一根筷子上面立碗,只有经过无数次试探之后,才能最终找到那个平衡的位置,碗稳稳的立在筷子上面。
当然这个过程是有风险的,不小心碗就会从筷子上掉下来,砸个稀碎。
但如果畏惧碎碗又如何能最终找到那个平衡的位置呢。
回来就看见谢傅蹲在岸边正在给她缝补衣服,她也不知道谢傅哪来的针哪来的线,只知道他正在给自己缝补衣服。
说来衣服破漏走风,正是她的烦恼之一,只是她并没有说出来而已。
卢夜华呆呆看着,心都柔软到融于溪水一般,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只感觉她好不容易架在筷子上保持平衡的碗被一脚狠狠踹飞。
有股强烈的冲动要向他展示自己内在真实的一面,别人无缘欣赏到,有别于名阀夫人或地宗副尊的另外一面,就好像腊梅独为凛动而开,又好比风雨兰只有在大雨之后才会绽放。
她朝岸边的谢傅轻近,溪水流过她的身体沾染到她的气息,似乎也变得柔美风情万种,长长的白丝浮在水面拖动出无数丝纹来,蠢蠢欲动着。
连那吹过她脸颊的风也在奋力的撩动她湿润的鬓发,热情无比。
黑夜因为她的存在也变朦胧而神秘。
她就像倾国倾城的妖姬,让世间万物都为之倾醉。
谁能抵挡!
她有个外号就做醉美兰香,这个外号是她的师傅给她取的,就是希望她能当做一朵醉美香兰,而不是主导男女情感的神,或者魔,或者妖。
她的骨子里蕴含着某种天地所赠的力量,这股力量能够让男人生机蓬勃。
在现今的男女关系上,正是男人的这种生机蓬勃让男人成为主导。
而据说在远古的母系社会,男人是被动的,因为人类在战斗和恶劣环境中,人口急剧减少,人类濒临灭亡。
有一位女神赠予男人生机勃勃,让男人化被动为主动,拯救了濒临灭亡的人类。
他就是主导着繁衍与生育的大地母神。
此刻她就像那位圣母,男人怀揣着崇敬对她俯首跪拜着,匍匐在她高贵优雅的仪态下,渴望她赐予生机勃勃。
正专注于缝补衣服的谢傅听到水声,抬头望去,这第一眼并不是惊艳于这朦胧的美丽,竟是受宠若惊。
惊而生出惶恐,闭上眼睛不敢瞻视,虔诚听示。
滴……答……
水滴滴落在水面上,就像初降的雨,闭目的谢傅的双耳变得无比敏锐,甚至能听到水滴是划过肌肤最后才滴落在水面上的细微动静。
答答答,如雨落在水面上,也落在他的心头上。
谢傅只感觉整个人因为雨滴的滋润而生机蓬勃,他不知道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有种声音有种力量在告诉他,你是伟岸的男子汉。
你是阴阳的一面,繁衍是你的使命!
卢夜华双足来到岸上,看着闭目的谢傅,喜爱无比。
无声在闭目的谢傅心中却又是极大的动静,他听到水滴已经滴落在泥土上,多了几分细微的尖锐。
这细微的尖锐有点迫人,迫的人的呼吸也不由变得沉重起来。
他想起自己还是个懵懂少年时,曾无数次幻想过,却从来没有了解过真相,每一次接近真相,随着心怦怦狂跳,生命的一切都被调动起来。
一切似乎回归本初。
卢夜华嘴角一翘微笑着,在齿唇中逸出一丝笑息,嗤……
她的神情并不妖媚,相反有点天真纯粹,她只是一位慈爱女神,垂青于这个人类中的优秀男儿,要给予馈赠。
谢傅浓眉颤颤,想要睁眼,却不敢睁眼。
“不准睁眼。”她有点严厉,语气中的轻柔却又似诱导。
谢傅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剧扑着,又紧紧的闭住眼睛,眼角都现出深深的皱纹。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被调动起来的生命略过了思考犹豫,只有彻彻底底的真诚。
“嗯。”女神似乎有点恼怒不悦。
谢傅迫不及待道:“我爱你。”
如同不够虔诚而让女神不满,说话的同时一颗心被死死压迫着。
咯的一声笑声:“爱我什么?”
悦耳动听的笑声似乎割破了将他束缚起来的丝线,谢傅的心挣脱跃起:“爱你的一切。”
女神的沉静似乎在思考,无声中谢傅感觉到自己的鞋子湿了,水滴一点都不凉,透过鞋面浸在他的脚背上热乎乎。
“那你为什么还不抱我?”
谢傅张臂将她抱住,似乎抱着月亮又弯又圆,他又再一次接近真相,生命怦怦狂跳。
却动也不动,似乎笨拙什么都需要人来教。
卢夜华的手指充满柔爱的撩起他荡逸在额头的几缕刘海,让发丝归于鬓角,然后顺着鬓角划过他下巴的轮廓,最后贴在他的嘴唇上,问:“嘴巴只是用来说话的吗?”
谢傅如同得到启示,将手指尖包含。
那手指尖却从他齿口中逸走,却又欲擒故纵让谢傅嘴角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尖锐和指心的柔美细腻。
谢傅的头跟着她的手指尖而移动,严格说是他的嘴跟着,无论上天下地,刀山火海。
卢夜华的指尖落在自己的唇角上,啵,在只有滴水的寂静中,这声响异常清脆。
他又一次无限的接近真相……
轰隆隆之声传来,大地似在摇晃,谢傅忘我寻求真相,他好像不是他,他只是是人类的阴阳一面,背负着使命。
直到一声急呼声传来:“尊上……尊上……”
谢傅骤然从梦幻中惊醒过来,睁眼一双如同星星般明亮的眼眸正贴着他的眼,那黑瞳里满是柔情款款。
而他的嘴正贴在这双眼睛主人那高贵不容侵犯的檀唇上。
谢傅惊的啊的一声,松手如同洪水猛兽般的将卢夜华推开。
女神跌倒在地上,曲腿凄戚却又美丽朦胧。
“你不喜欢吗?”
卢夜华身上让世间万物都为之倾醉的气息也被悲伤黯然所代替。
“尊上……”
声音更近,许格来的很快。
谢傅将手中缝补一般的衣服朝卢夜华身上扔去:“找个地方躲起来,穿上衣服。”
谢傅看着拿着衣服就走的朦胧倩影,心头还有些茫然,我怎么了?
许格出现在他的面前:“尊上,总算找到你了。”
谢傅见许格神色焦急,问道:“许门主,出了什么事情。”
许格神色严峻道:“毁灭正朝我们这边波及过来,离我们已经不远了。”
谢傅讶道:“这么快?”
凑巧这时,地面微微动荡,轰隆之声传来,比刚才更加清晰。
谢傅一惊,这就像水波扩散,从小及大,范围越大蔓延的速度越快,当机立断道:“马上走!”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和卢副尊,卢副尊呢?”
谢傅深感内疚,如此紧急时刻却还让众人等待他们:“她在洗澡,你们马上出发,我们两个随后跟上。”
“好。”
许格走后不就,卢夜华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只是一头白发还湿润贴脸。
看着这张苍老满是皱纹的脸,谢傅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邪念,完全想不通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可那种感觉又是如此奇妙,如同种在心头挥之不去。
“你听到许门主的话了吗?”
寂静无声中,谢傅用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卢夜华垂首不语,如同跌落神座的女神,变得卑微。
无言中又传来一声轰隆之声。
“走!”
出声的同时,谢傅没有丝毫商量背着卢夜华就走,然后急速撤离。
许门一众人已经先行撤离,漆黑中只剩下谢傅一个人奔驰的身影,还有背上安然不动的卢夜华。
轰隆之声像夺命的音符在背后追赶着,那种山崩地裂一直在耳畔灌荡着。
不知不觉,天色开始明亮起来,身后远远的地方,地面在坍塌,大片树木在坠落,在卷起巨大尘灰之后,就被潮水所淹没,一切不复存在。
“你说两个人为什么要结为夫妻?”
从那一推到现在,沉默了许久的卢夜华终于开口说话,却是一个问题。
谢傅脱口应道:“这个问题问的好。”
“那男人和女人之间为什么要结成夫妻?”
“我不知道。”
卢夜华又问:“那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夫妻这层关系?”
谁会想这个问题,偏偏卢夜华又问出来。
谢傅不语,这个问题实难回答,他也无法去追溯开始,那个时代过于远久,也不曾留下记载。
“怎么?难倒你了?”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我就是好奇,你难道不好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