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鸦琉再度出现在几人面前时，一身黑亮羽毛尽褪，露出和人一样的皮肤。

    其双足没了利爪，双手没了弯曲指甲，就连脸上的喙也被口鼻取代——除了背后四翅，其余与正常人族再无差别。

    古往今来的志怪故事中，山精野怪修到年份便可化作人形混入人间，或魅惑众生吸取精气，或与人族结合生子，肉眼凡胎根本无法辨认其真身。

    人族由女娲依自身所造，生来便具备灵智，躯壳也是上好的修行之体，若非太过贪婪，早该人人习得大道，故此所有精怪修行的目的都是奔着化人去的，修而不得甚至还会鸠占鹊巢，只为获得那与生俱来的优势…

    此界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放到驹突修士眼中却是奇耻大辱，他们生而为禽，不论凋、鸦、鹊、鹰，都对自己的身份极为自豪，那些只配被当做牲畜使唤的人族，反而是低劣的下等生物。

    不想造化弄人，他们最瞧不上的人族，反而是修行途中的必经之路，只有化形成人，修行才能一日千里继续精进，一切重伤暗疾也都可一并修复，当中变化玄妙，无异于脱胎换骨，门槛偏偏还低的出奇，到达金丹期即可。

    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做法对谁来说都是一份巨大诱惑，可驹突界修士的傲骨却不允许他们这样做，一旦发现谁偷偷行此大逆不道之举，会将其追杀至天涯海角直到死亡。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驹突界绝大多数修士都保持在金丹期修为，除了个别天资卓越，罕有突破元婴的强者。

    ……

    数万年前的某天，一只大鹏金翅凋破界而来，振翅便是万里，天地为之变色，一声尖啸传出，使得百鸟藏头诸禽丧胆，轻而易举就掌控了一界。

    大鹏金翅凋乃是凤凰所生，身怀神通可化半人之形，除了体型改变外，其余皆保留本来面目，正是这神通使他能同时兼顾人族资质与禽类天赋。

    大鹏将神通传给四名部下，并赏赐了他们每人一滴凤凰精血，自那以后，驹突界修士不仅能在保留自己外貌的前提下继续修炼，甚至还可以施展一次重生秘术。

    千年后，一只巨大金色手掌突破结界，直接将王座上的金翅大鹏擒走，临走前修士们听到他们的王歇斯底里喊了句“死秃驴”，那之后的百年里，整个驹突界的驴子都迎来了灭顶之灾，管它毛驴、黑驴、野驴、斑驴，都未能逃过一劫。

    只是杀到最后，众人仍没寻到那只传闻中的秃驴。

    ……

    回到现在，鸦琉无疑是化人了，此举也纯属无奈，之前月饼一扇子将其扇飞到崖壁上，张丹玄又紧接着一记飞剑把他死死钉住，那一剑不偏不倚刺穿了心脏，他不化形必死无疑。

    当初被关在地底千年，鸦琉宁愿浪费唯一的重生机会也不愿化人，如今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自降身份”成为人族，于他来说是不折不扣的耻辱，这份耻辱，势必要在眼前这帮人身上找回来。

    鸦琉手中黑镰毫不犹豫斩向半空张丹玄，眼中恨意滔天，后者却并未惊慌，只是目露冷意看了对方一眼，而后转过头看向上方云层。

    云层背后，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俯视着大地，发现鸦琉意图对得道仙人动手后，一道红色雷霆直接降下，半空中的鸦琉被噼了个正着。

    “啊！”

    鸦琉发出痛苦的叫声，身上冒着缕缕青烟朝下坠去，云层后的眼睛在众人身上一一瞥过，最终将目光放在王柄权身上。

    王柄权略有所感，抬头望去，这时云层后方威严的声音响起：

    “吾乃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外界修士胆敢对仙人不恭，降下一道劫雷以示惩戒，命尔一个时辰内速速离开此界，若再敢违抗天意，便叫尔灰飞烟灭。”

    声音响如洪钟，带着丝毫不容辩驳的气势，天地都为之一震，但王柄权却总有种感觉，对方这席话似乎并不是讲给地上鸦琉听的，反而更像是对着天地说的。

    ……

    鸦琉遭受的雷击伤仅用了片刻便恢复原样，他眼中带着怨毒看向上方，并没选择再次挑战天威。

    等张丹玄身影完全消失在云层后，天空再度恢复晴朗，鸦琉这才啐出一口唾沫道：

    “不过化神期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若非我被困千年，哪有你说话的份？”

    远处的王柄权见劫雷都伤不到鸦琉，心中不由泛起苦涩，刚刚雷部主神显然是为他开了一次后门，至于原因，想必是因为当初自己言而有信，为其修建了几座香火鼎盛的庙宇。

    即便如此他们仍需在鸦琉手上撑一个时辰，高阶修士对战，往往瞬息便可决出生死，金丹期想在元婴期手上存活一个时辰，何其艰难。

    ……

    鸦琉嘴上不服气，却也得老老实实遵守此处天地规矩，他转身望向眼前这群残兵败将，舔了舔嘴唇。

    王柄权见状眼神不由一眯，朝一旁玥素珑小声道：

    “你说当年鸦琉同楼兰公主洞房时是若是这幅模样，那公主有没有可能就从了？”

    女子闻言俏脸一红，暗啐一声，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也不能怪王柄权没个正行，化成人形的鸦琉不单顺眼了许多，甚至还可以用英俊来形容，此刻他赤坦着上半身，身上线条根根分明，配合着丝毫不显媚气的坚毅长相，任哪个女子看了都得脸红心跳。

    只是这张俊朗的脸庞此刻满满都是杀气，也就王柄权这种没心没肺地才会关注那些有的没的。

    鸦琉显然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他扛着镰刀一步步朝众人靠近，嘴角扯动间，杀机再起。

    ……

    千年前的一夜，风沙狂卷，一座巨大的黑棺缓缓在楼兰上空成型，其内传出尖利的怨毒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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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玥素珑，你今日敢封印我，我便让整个楼兰跟着陪葬，他日待我冲出封印，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罢，鸦琉口中发出尖锐的叫声：

    “伟大的先祖，我愿意以自己的血脉为引，献祭半数寿元让面前之人与我共享生命。”

    话音刚落，一条无形绳索从棺内伸出，无视棺壁直接穿进玥素珑身躯。

    于此同时，一张黑幡凭空出现，吸纳起下方一个个亡魂，直至黑棺完全封锁沉入底下，鸦琉的话音飘荡开来：

    “慢慢享受独自一人存活的孤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