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几个忙活一阵,屋里总算收拾干净也热乎了。
盛希平跟弟弟妹妹说了声儿,让他们搁家等着,他去周家接人。
周家那房子,说是三间,实际上就是两间半,西屋炕小,只能睡俩人,东屋炕大点儿吧,也就睡三五个。
盛希平两口子加四个孩子,估计就能把东屋炕住满了,其他人住哪儿?
所以盛希平的意思,不如晚上回自家住,白天再过来。
可王春秀却怎么也不同意,“家里住的开,就搁家住吧,外头黑天了,奶娃子哪好走夜道?
再说了,你那房子多久没住人了?大人住也就罢了,小娃过去住不行。”
老人有讲究,这房子闲的久了不住人,不定会有什么埋汰东西住进去。
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得到,容易吓着。
一般来说,搬家之前,那新房子里要点着灯照两天,说明这屋子有人住了。
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见不得亮光,就会主动离开。
“妈,这都以前的老黄历了,现在谁还论这些啊?”盛希平一听,摇头就笑。
有些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尤其像他这种打大围的人,身上煞气重,那些东西轻易不敢招惹他。
“得,你不信我信,今晚上青岚他们娘几个跟着我就在这屋睡了,你爸和青越住西屋。”
王春秀可不管那些,她说了就算。
“那要不然让新华和新宇跟我一起吧?这俩小子晚上睡觉不老实,恨不得从炕头翻到炕稍,影响伱们休息。”
盛希平没办法,只好退一步,把俩儿子领走。
周青岚晚间要照看俩孩子就够辛苦了,这要是再跟新华新宇睡一起,晚上一点儿觉都不用睡,光给俩皮小子盖被去了。
“那也行吧,他俩都大了,担是非。记得啊,明天早上回来吃饭,你那边啥啥没有,开不了伙。”
王春秀一寻思也行,东屋这炕不算大,炕头还烘着俩娃的尿褯子、棉袄棉裤、小被子啥的,确实不太够住。
就这样,盛希平给俩儿子穿戴妥当,捂的严严实实,然后领着俩孩子去一中那头住。
周青岚则是留在娘家,晚间跟王春秀一起照顾俩小娃。
周青扬一家三口,吃完饭没多会儿,人家就回拐角楼了。
盛新华盛新宇头一回来一中这边的房子,进门瞅着各处都新鲜。
一听这也是自家的房子,等以后他们都要搬下来,盛新华却摇了摇头。
“我才不要搬下来呢,这边没有刘强、刘鹏哥哥,也没有花花。
爸爸,咱们要是搬下来,花花想回家了怎么办?”
一句话,问的盛希平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要是搬下来,花花可怎么办啊?它回家找不到家里人,会着急吧?
可不搬下来不行啊,一家人不能总是两地分开过日子,那还叫家么?
“到时候再说吧,总会有办法的。”盛希平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领着他们俩进屋。
一进屋发现,盛希安几个正坐在炕上打扑克呢。
六点来钟不到七点,睡觉还早了点儿,新房子也没有收音机啥的,晚上属实无聊。
正好他们刚才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堆扑克,好不容易凑成两副来,就玩起扑克来。
“这咋还打上扑克了?不是说有冰灯么?走啊,看冰灯去。”
盛希平一看就乐了,这几个也是实在,说让他们在家等着,真就在家。
松江河这么热闹,晚上去看冰灯的人挺多,出去溜达溜达呗。
“哥,今天就不去了吧?怪累的。
再说我们还喝了点儿酒,搁家里歇着得了,明天晚上再去看冰灯。”
早晨坐车下来,刚才又是烧火又是打扫屋子,加上喝了点儿酒身上犯懒,真是不愿意动弹了。
“行吧,那就明天,明天咱找地方玩去。”盛希平点点头,反正冰灯一直到正月十五呢,啥时候去看都行。
盛新华、盛新宇哥俩瞅着叔叔姑姑们玩扑克挺有意思的,直接脱了鞋和大衣,爬上炕凑跟前儿去看。
盛希平没啥事儿,从外面拿回来几个疙瘩头,扔炉子里头慢慢烧着,然后也上了炕,坐在旁边看他们打牌。
一直玩到了八点来钟,俩小的困了,盛希平就说不如早点儿睡觉。
于是众人收了摊儿,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新房子这边没有那么多被褥,盛云芳盛云菲各自搂个小侄儿在东屋睡,盛希平领着三个弟弟在西屋睡。
反正连被子加棉大衣对付着,倒也够用了。
大过年的也没啥事儿,第二天都没早起,七点了才爬起来,收拾收拾,一起去周家吃了早饭。
周明远和王春秀都得回单位上班了,家里周青岚自己照顾不来俩孩子,所以盛希平就留下来陪媳妇、照顾孩子。
周青越和盛希安等人,领着盛新华盛新宇出去玩。
众人先是去街上看了扭秧歌的表演,局里秧歌队不少人呢,装扮成各种样子。
踩高跷的、跑旱船的、骑着驴的老太太嘴里还叼个烟袋,形形色色十分精彩。
盛新华盛新宇从来没见过这些,兴奋的不得了,一路跟着扭秧歌的,几乎转遍了林业局这边的几条主街。
下午大家伙儿又去看了两场电影,到了晚上,王春秀和周明远在家看着盛欣玥和盛欣琪,其他人全都结伴出去,一起到局大楼对面的空地去看冰灯。
眼下是林业局最辉煌的时候,有钱,不在乎花销。
局里特地从松花江上运来的冰块,提前就找了能工巧匠雕琢搭建,做出各色各样的冰灯来。
尤其是晚间通上电,五颜六色的灯光从半透明的冰中透出来,五色斑斓光彩夺目,真让人感觉置身于水晶宫一般。
往年也就是盛希平陪着周青岚回娘家,能有机会看一看冰灯,盛希安兄妹几个哪有机会?
这是他们头一回看冰灯,一个个都觉得挺新奇,更不用说盛新华盛新宇了。
俩孩子只感觉眼睛不够使,瞅着哪里都稀罕,眼花缭乱的。
“来,我给你们照相。”盛希平带着相机来的,这时便吆喝众人过来,给他们拍照。
大家伙儿也来了兴致,就在冰灯前面,摆出各种姿势照相。
周青扬夫妻抱着周辰铭、盛希平两口子领着俩儿子、周家三兄妹合照,盛家兄妹合照。
盛希平来松江河之前刚换上的胶卷,初六那天在周家只照了十来张,剩余还很多,于是嘁哩喀喳就是一顿照。
“这位同志,照相多少钱啊?给我们也照一张呗。”
来看冰灯的人很多,有的不明就里,还以为盛希平是专门给人拍照的呢,就过来问。
盛希平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给人拍照挣钱的,我这是自家的相机,那都是我家人。”
这年月,照相一般都是去照相馆。
相机太贵了,除非是单位工作需要,个人多数舍不得花几百甚至上千块钱去买台相机。
而且,胶卷、洗照片都很贵,所以即便是单位有相机的,也极少有人借出来自己用。
所以对方一听盛希平这话,明显就愣了,好半天这才回过神来。
“哦,哦,那不好意思了啊,我还以为你是哪个照相馆的呢。”对方很是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没事儿没事儿,你要是想照的话,我给你们照两张也行。
到时候我洗出来底片给你们,你们自己去洗照片。”
盛希平看了看相机,初六加上今天,大概用了二十来张底片,还剩下十多张。
反正他们也照的差不多了,给旁人照几张,想办法凑着满了,明天就拿去照相馆洗出来。
不然的话,接下来没啥机会照相,剩下的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照满拿去洗。
对方一听,很是高兴,“哎呀,那就太感谢了。多少钱,我们给你钱。”
“没事儿,先照了再说吧。
咱事先说好啊,我可没经过专业的摄影学习,纯粹是业余爱好,照的不一定特别好,你们可别嫌。”
丑话得说在前头,别到最后,自己一番好心,还得让人嫌弃照的不好。
“不能,不能,你怎么照都行。”
对方连忙摆手,人家肯给他们照相就不错了,那还能挑三拣四的?
就这样,对方那几个人,找了一处喜欢的冰雕前站好,摆了几个姿势,连着照了三四张。
之后,盛希平让对方留下联系地址,说好了等底片洗出来,就想办法给他们。
好在对方也是松江河的,想找到也容易。
还剩下最后几张底片,盛希平就让盛新华哥俩,领着周辰铭,找了些小的冰雕,一起合照。
直到把这一卷全都照完,盛希平这才心满意足的扣上相机镜头。
正好,大家伙儿也转悠的时间不短了,周青岚惦记家里俩娃,周辰铭也困了,于是各自回家休息。
正月初八,松林高中开始上课了,盛希平暂时不能住一中的房子,还得回学校住宿舍。
盛希平送弟弟回了学校,又给了他一些钱,嘱咐他好好学习。
从学校回来,盛希平直奔照相馆。
连这次下来,加上之前在家照的,一共两个胶卷,全都交给照相馆师父给冲洗出来,每张底片先洗一张看看效果再说。
那照相馆的师傅,估计从来没见过这么土豪的人,一下子冲洗俩胶卷。这也算是一笔不小的生意了,那师傅收了钱,连连保证,一定抓紧时间给冲洗出来。
盛希平又留了姓名,说到时候让周青越过来取。
正月初八,林场也开工干活,盛连成得上山,家里只有张淑珍一个人。
所以盛希平等人也没再耽误,收拾了东西,初九这天早晨,坐车返回林场。
南方的学校寒假短,盛云芳和盛云菲二月十号前后,就启程返校了。
过了几天,盛希康也收拾东西离开,只有盛希安回去的最晚,二月下旬了才返校。
快要三月了,盛家此时,也面临了选择。
周青岚要去松林高中上班,盛欣玥盛欣琪俩丫头太小,离不开妈,肯定要跟着去松江河。
可是周青岚要上班教书,谁照顾俩丫头?
张淑珍不行,眼下盛连成还没退休,盛希平的工作也没调去松江河,盛新华盛新宇哥俩更是死活不去松江河,所以张淑珍就得留在林场照顾这爷几个。
之前周明远说的挺好,想要把盛希平调到局里工作。可实际操作起来,也是很麻烦。
盛希平在林场是加工厂的厂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是个领导。
把他调松江河去,安排到哪个单位?去制材厂、纤维板厂当个普通工人?那肯定不行。
可要是给他安排个什么科室干部吧,一则要有空缺,二则也得名正言顺才行。
周明远是局长,如今实行局长责任制,局里相关事务周明远说了就算。
可是调姑爷来局里工作,还是一来就当干部,这事儿没有个正当的理由,咋地也说不过去。
所以周明远计划着,在局里成立个加工厂,把新招工的这一批大集体工人都安排过去,正好把盛希平从林场调过来主持工作。
哪怕是不当一把手,当个副手锻炼着,过两年再提上来也行。
报告在局里开会讨论,局领导班子一致同意,于是递到了省里,只等省里回复了,这边就开始建厂。
哪成想,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什么人,往省里写了信举报。
说盛希平身为林场加工厂厂长,不能以身作则,在全省林业系统一致奉行上级政策的情况下,竟然私下又生了三胎,而且还是双胞胎。
这属于是严重违反了相关规定,组织上应予以惩戒。
又说周明远作为局领导,明知姑爷犯错的情况下,不予以批评惩戒,反而要提拔姑爷去局里新建加工厂当厂长,属于是任人唯亲,严重失职。
本来,这就是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伙儿心知肚明的事儿。
可如今被捅到了台面上,这就不好办了。
偏赶上,今年一开年,相关政策确实在收紧,盛希平正好赶上了风口。
上头成立了调查组,下来调查情况,周明远和盛希平都暂时停职配合调查。
甚至还有消息说,松林高中那边,也要重新考虑周青岚工作的事情。
一时间,周、盛两家都笼罩在阴云之下。
而林场书记郑先勇,更是气的暴跳如雷。
“他奶奶的,这要是让我知道了,是谁特么的缺了八辈儿大德,背地里使坏害你,我特么抽死他。”
加工厂现在是盛希平在挑大梁,盛希平这一停职调查,加工厂那边别人接不过去,闹不好就得停摆。
一百多号工人的吃喝花用、养家糊口,这担子不轻,作为场里一把手,郑先勇能不急眼么?
“不行,我得往上面打报告,帮你说说话。这么点儿破事儿,至于么?”
郑先勇急的不知道怎么好,只能往上面找人。
“叔,你可别,这事儿你别出面,你要是出面的话,怕是要把你也牵连进来。”
盛希平一听,赶忙拦住了郑先勇。
“这事儿是我们考虑不周,跟场里、跟郑叔你没关系,不能把你扯累了。”
当初他就说过,不行,容易出乱子,都不听。
盛希平是重生过一回的人,见识过这些事闹得多魔幻,有眼下的结果,也不算意外。
主要是,这两年盛家、盛希平,确实是风头太盛,惹人眼红。
不管什么年月,那种恨人有笑人无的小人,都存在。
这种人就像阴沟里的蛆虫,本身没多大本事,但是特别恶心人。
“那你说怎么办?”郑先勇想不出别的主意来,头发都快抓没了。
“叔,我也没办法了,不行的话,那我就辞职不干得了。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担着,不能再连累旁人。”
周明远那头还好说,顶多就是个批评警告啥的。
反正调盛希平去局里的事情,还只是个提议,没有具体落实,问题不大。
毕竟周明远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他上来这两年,干了不少实事儿。
不可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把他拿下来。
主要是周青岚那头,这要是真的把工作丢了,周青岚这四年的大学不就白念了么?
盛希平和周青岚才是这件事的主要责任人,真要是追究起来,确实跑不了。
所以盛希平的意思,豁出去他一个,保住周青岚的工作。
他下来干啥都行,养家糊口不成问题,可周青岚下来能干啥啊?这年月可不流行补习班。
“不行,不行,这不是胡闹么?多大的错儿啊,还至于把工作不要了的?
你看现在招工多难啊,你没了工作干啥去?真打猎啊?可别,那不长远。
你爸你妈知道,能让你气死。
再说了,那加工厂是你一手支应起来的,你要是撂下不干了,别人玩不转。”
郑先勇一听就急了,这哪行啊?开除盛希平,加工厂那头谁主持?
“叔,这事儿不行也得行,我和我媳妇,总得有一个人出来负责,我不能让她没了工作啊。
至于加工厂,现在已经步入正轨了,我就算是下来,也不能立刻就撂了挑子。
我肯定帮你找个适合的人接手,你看行么?”盛希平知道郑先勇的顾虑,于是向他保证道。
郑先勇左思右想,还是不同意,可盛希平心意已决,谁说也没用。
于是回到厂里,立刻就打了辞职报告,然后坐车去了松江河,直接把报告递到调查组那里。
盛希平在报告中写的很清楚,一切都是他的责任,既然领导要追究,那就追究他一个人。
他主动辞职不干了,也算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局领导班子,还有调查组开会讨论了几次,最终决定,通过了盛希平的报告。
只追究盛希平一个人的责任,周明远立刻恢复工作,周青岚的工作也保留。
盛希平也成了,松江河林业局第一个丢了工作的人。
当然,因为这事儿,周明远和王春秀把盛希平好一顿训。
可事情已成定局,说啥都没用了。
周明远也只能拜托人,暗地里打听,究竟是什么人写的信举报,这人太特么损了。
松江河这边事情解决,盛希平立刻赶回林场,结果一进家门,迎面是盛连成手里的笤帚疙瘩。
“我让你主意正,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跟我们商议,你自己就决定了?
那可是你的工作啊,别人为了工作打破头,想抢都抢不上,你可到好,说辞你就辞了?
铁饭碗就这么丢了?没了工作,你能干啥?”盛连成是真的急眼了。
在他们那一辈人的心里,有个工作是吃公家粮,一辈子都有了着落,生老病死,都有国家给管着。
没了这工作,往后可咋整?
“爸,你消消气儿,别上火,这事儿我也是逼不得已。
我要是不辞职,我、我老丈人、我媳妇,我们仨的工作都要受牵连,这样舍出去我一个,保住他俩。
只要我丈人还在局里当一把手,我干啥还挣不着钱啊?”
盛希平一把擎住了老爹的手腕子,将笤帚疙瘩抢过来扔一旁去。
“爸、妈,你们放心,我就算没这工作,也饿不死。”盛希平扶着盛连成坐到炕沿上,好声安慰。
“狗屁,没工作你能干啥?
种地?咱家就那么四五亩小片荒,种那点儿玩意儿能干啥?
打猎?那都是偏财,老把头赏你这口饭,你能挣着钱,老把头不开眼,你进山啥都遇不上,能挣着啥钱?
我就问你,你说,你没了工作能干啥?”盛连成怒气未消,气哼哼的说道。
“爸,谁说我要种地打猎了?我这几年攒下了不少本钱,随便倒腾点儿买卖啥的,不少挣。
你们放心吧,肯定没问题的。”
盛希平本来也没对那工作多么上心,当时没有别的出路,顺势招了工先干着。
这两年倒腾木头,盛希平就嫌这工作拴着不自在,动了要辞职的念头,只是没说而已。
再过十年八年的,林业局效益差、不景气,好多人都没工作。
到那个时候,想干啥就晚了,还不如现在辞职了去闯荡一番,趁着风口,干啥都比上班挣的多。
“把你能耐的?你好倒腾买卖?你那是投机倒把,当心把你抓起来。”盛连成一听这话,更生气了。
“爸,你现在说啥都白扯,我这边俩闺女已经好几个月了,工作我也辞了,这事儿已经成了定局。
我这么大个人了,有儿有女,我知道自己该干啥,就不用你跟着操心了。”
在松江河挨丈人训,回家了差点儿挨爹打,盛希平也不是啥好脾气的人,索性一甩袖子,转身回西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