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二阶段
大蛇的身体一震，停止了攻击。瑟濂谨慎地让涅斐丽远离。
拉远视角，瑟濂才意识到一件事，虽然刚刚跟涅斐丽四下飞舞，但其实并没有绕到大蛇的背面。
即使涅斐丽拥有如此机动性，她们也只是轰炸了大蛇的半面身体。
大蛇的身体再次震动，一些隆起在蛇皮下鼓动，似乎大蛇的皮下有几条大老鼠——或者巨龙在攒动。
瑟濂和涅斐丽轰炸出的那些伤口，齐齐箭射出血液，伤口没有再愈合，反而被撑大、撕裂，有什么东西要在里面降生一般。
被挖出的小孔撕裂，连成一片，蛇皮连成的地面裂开，无数血肉触手从伤口伸出。触手簇拥着的，最终从身上挣出的，是一双与庞大身躯不成比例的胳膊。
大蛇的头颅也终于在此时转了过来，展现出一张青色巨脸。
脸上还挂着个帕奇。
蛇玉上长出了人脸和手，在场的人都有些吃惊。
“那是什么鬼东西？”无名喃喃。
“是吾王！”塔妮丝兴奋起来，高兴地宣布，“我就知道，吾王没有死！”
“那是拉卡德？”涅斐丽诧异地看向瑟濂。
“从面部特质和手上的戒指来看，确实像火山官邸的那幅画。”瑟濂说，“小心。”
一直隐于火山最深处的这位碎片君主，终于显露了自己的真身，以最狰狞最扭曲的形态。
亚历山大还在大蛇下方的岩浆里奋战着，一拳一拳持续轰击大蛇。
拉卡德眼眸下移，蛇的脖颈不规则的扭曲，让他瞥到身下的亚历山大，以及脸上的帕奇。
拉卡德笑意愈浓，带着欣慰，更多像是得意的神情，伸出自己的右手。
那只与蛇身相比颇为娇小的巨手伸向头顶——大蛇的脖颈上方，蛇头的位置。
大手塞进大蛇口中，从蛇口中拔出一柄剑。
尚未完全消化的尸骸伴随蛇口的巨剑跌落而出，落在岩浆里被烧灼殆尽。更多的尸骸则附着在剑身表面，化为隆起蠕动的血肉触手，渴求新鲜的血肉。
在那狰狞的血红覆盖之下，依稀可以看到剑身原本神圣的镀金和纹饰。正是拉卡德画像中所握持的圣剑。
拔出圣剑，拉卡德的肢体和脸伴随蛇身扭动轻舞，自得其乐。拉卡德垂着眼帘，微笑中带着一抹疯狂：
“你们啊……成为我蛇王的族人吧，一起吞噬神祇吧！”
已分不出是蛇吞噬了碎片君王，还是这位半神吞噬了老蛇，两者便以最亵渎扭曲的形态融合在一起。
刚刚的巨蛇状态，仅仅以体型便可带来恐惧，如今又加上这般扭曲状态，瑟濂更加谨慎，让涅斐丽远离。
瑟濂的谨慎是正确的，拉卡德没有再等待，蛇身浑身的肌肉纠起，硬生生将那恐怖的身体弹了起来。
以蛇身起跳，并未有什么移动，只是原地跳了一下，这仿佛很愚蠢的动作，在体型增加到如此地步以后，却觉得天压了下来。
大蛇落下，地动山摇，蛇的身下，无数岩浆喷涌而出，仿佛火山喷发，朝四面八方溅射熔岩。
一颗熔岩球轰向涅斐丽，直接突破了涅斐丽的暴风，将两人轰飞出去。
两人跌落在地上，金蓝色的防护罩将两人护住。
“还好离得远，不然都来不及放。”瑟濂把涅斐丽拉起来，准备撤掉防护罩离开。
刚举起法杖，天边又轰过来一个巨物，直直砸向两人的防护罩。在力场的扭曲下，从上而下的巨物变成了向上抛射，又在重力的影响下减缓速度，掉在不远处，砸出个大坑。
巨物砸进坑中，开口说话：
“我被卡住了！”
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亚历山大。刚刚他最接近大蛇，被大蛇一屁股震飞出去。
“打不赢了。”瑟濂看着那巨蛇，“先撤吧。”
拉卡德掌管了蛇身以后，明显破绽少了很多，半神的智慧开始复苏，再没办法用对付野兽的手段攻击它。
涅斐丽掀起狂风，把亚历山大啵的一声拔出来，带着瑟濂撤回无名等人所处的谒见厅边缘。
“帕奇呢？”尤拉问。
“刚刚看到是在……”瑟濂看向拉卡德的脸上。
帕奇还在拉卡德脸上挂着呢，刚刚的巨震借助蛇身的层层缓冲，倒是没有把他震下来。
“帕奇在拉卡德的弱点处啊。”瑟濂猜，“或许他有办法？”
拉卡德的脸部虽然看起来也很冷硬，但相对安全不少，毕竟拉卡德也不能控制着蛇身猛砸自己的脸，或者举起圣剑削自己。
帕奇一时成了全商队的希望。
但希望没持续多久，拉卡德确实没有用圣剑或者身体硬砸帕奇，他张开了嘴巴。
那张人的嘴巴张开得并不大，看起来也没什么攻击性，但从嘴中涌出的，是无数火红的怨魂。
大蛇吞噬的无数人，以受到熏烧痛苦扭曲的姿态化为怨魂，扑向生者。
熏烧的怨魂开始爆炸，鞭炮一样轰向帕奇。
帕奇这下再也站不住了，从巨蛇的脸上跌落下来。
拉卡德转身，蛇头的那面看准机会，就准备用巨口送帕奇进肚，让他也去变成怨魂、变成族人。
“帕奇叔叔！”菈雅惊呼。
涅斐丽看着遥远的帕奇，扼腕叹息。她知道自己的速度是没法把他接回来的。
大蛇，太大了。
涅斐丽看向无名，如果在场有谁能有办法，也就只有无名了。
涅斐丽愣住，无名并没有去看跌落的帕奇，反而在抬头看向上方。
比大蛇更高更远的头顶。
被红雾笼罩看不见天空的穹顶，被一道纤细而明亮的光芒打破，光芒突破层层浓雾，落在蛇头正上方。
那道亮光刺穿蛇头，一直没入地面。
蛇头如遭重击，嘴巴合上，头颅一下子低垂一截。
帕奇则顺势踩在蛇头上，作为缓冲，安然落地。
“那是什么？”涅斐丽诧异。
“你干的？”瑟濂看向无名。
无名摇摇头：“我不知道，大概那就是帕奇藏着的东西吧。”
帕奇落在地面，但依旧在大蛇身前，并未完全脱离险境。
一击得手，不过是赢得喘息之机。大蛇被不明物体击中，狂怒之下，再次高高跃起。
这次大蛇带着明显的位移，准备将帕奇整个压在身下。以帕奇的速度，没有任何机会跑开这个位置。
若是有尤拉的长牙，或许还能在蛇身上削开一个口子躲进去，但现在……或许只能想办法挖地洞了。
帕奇蹲下，真的把手伸向地面。
随后大蛇落下，再次地动山摇，熔岩四溢，看不到帕奇的身影。
所有人都有些担心地凝视着大蛇的底部。
菈雅紧张地握住双手，脖子伸长，恨不得要伸到大蛇地盘下面去：
“帕奇叔叔没事吧……”
“没事，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活。我可是很幸运的。”帕奇在菈雅身后，也伸长脖子跟着去看。
“哇！”菈雅一惊，差点跌倒。
“怎么跑到这来的？”瑟濂也很惊奇，看看大蛇那边，又看看帕奇出现的地方。
无名也颇为惊奇：
“你什么时候学会红头巾的招式了？”
帕奇手里抛着一块温润如玉的白蜡石：“这么好用的逃命手段，当然要学。”
“我都不会诶。”无名说。
“伱遇到什么事都是平推过去，你怎么可能会。”
“那我们不是可以建立更好的商路了。”无名惊喜。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帕奇说，“这是什么场合，还不认真一点。”
“认真做什么？”无名反问。
“认真……”帕奇下意识攥紧武器看向拉卡德，突然意识到无名的意思。
拉卡德的死亡，是他坚持要杀死大蛇的原因，塔妮丝已经是个寡妇了，他不能看着她再守活寡。
但现在拉卡德还活着，帕奇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攻击大蛇呢。
“还要继续吗？”无名看着帕奇，简单的一句话，扰乱了帕奇的心。
“我们已经开战了吧。”涅斐丽说，“都打成这样了，还能停？”
帕奇烦躁地挠了挠光头，咬咬牙：
“我们走，夫人，你也先离开——”
塔妮丝目不转睛地看着拉卡德，激动地说不出话，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帕奇说了什么。
“我就知道，我说过了，吾王还活着，火山还没有没落……”塔妮丝激动得无以复加，所有的压力似乎都随着拉卡德的现身而消失了。
仿佛感应到塔妮丝的感情，大蛇转头看向塔妮丝的方向。
遥远的距离在大蛇的身躯面前不过是几次扭动，大蛇几乎是呼啸着带着狂风与轰鸣，接近了塔妮丝，以及无名一行人。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帕奇举起盾牌，准备掩护其他人从隧道撤离。
但大蛇没有发动攻击，蛇瞳反转，它似乎在观察塔妮丝。
塔妮丝一言不发对巨蛇展开双臂，甚至跳出几个简单的舞步，张扬而美丽。
“你在干什么？”帕奇为塔妮丝这主动让自己更显眼的行为又急又气。
“吾王醒来就会吃人。”塔妮丝说，“是时候让我成为族人了。你们能安全离开，我成为吾王族人，火山依然有希望，这是最好的结果。”
塔妮丝对菈雅说：
“看啊菈雅，这就是你的父亲，妈妈没有骗你，你的父亲真的是一位伟大的王者。”
菈雅没有塔妮丝那么高兴，看着那过于庞大的拉卡德，有些害怕，没敢说话。
“你——”
帕奇本想大声斥责，但当他看向塔妮丝时，看到了从未见过的表情。欢喜、雀跃、带着少女般的红晕，带着希冀与野心。是帕奇从未见过的神态。
那欢喜神色让帕奇的愤怒突然消弭了，他叹息一声，耷着肩膀扛起矛：
“走了。”
“这就走了？”无名问。
“显然拉卡德提供的情绪价值比我高得多，而且他能恢复理智，看来这其中并没有其他力量在干预。”帕奇说。
“来都来了，不再待会儿了？”无名又问。
“外面可还有个葛孚雷呢，快点远离这是非之地吧。”帕奇说，“我们就是个卖粪金龟的，夹在伟大王者中间，可不好受。”
帕奇把伟大王者四个字咬得很重。
“再待会儿吧。”这次倒是一直都拒绝讨伐大蛇的无名开始挽留了，“尤拉应该不愿意离开。”
尤拉很不甘，但也确实清楚，没有帕奇等人帮忙，面对更加强悍的拉卡德，他没有胜算。
而且没有神智只知道吞噬的大蛇，和睡醒了可以交流的拉卡德，到底算不算一个人呢？是否应该承载相同的恨意呢，这种问题突然困扰了尤拉。
尤拉也可以绕过大蛇，将怒火倾泻在塔妮丝身上。可塔妮丝马上也要被吃了。而且尤拉心里清楚，艾琉诺拉这个结果，谁都不能怪，只能怪她自己。自己的狂怒，与艾琉诺拉的死无关，那只是希望破灭时绝望掀起的涟漪。而自己再怎么愤怒，那希望也不会再回来了。
尤拉也耷拉起肩膀：“走吧。”
尤拉和帕奇并肩走着，走向隧道。
“他们好像两条狗啊。”无名指着两人落寞的背影。
“你怎么能这么说。”涅斐丽有点生气了。她觉得自己算是现场唯一还能共情两人的人了。
无名笑着让员工跟上帕奇，自己回头朝塔妮丝呼喊：
“夫人，菈雅我们还带走吗？”
塔妮丝略一思考，将菈雅推出去：
“菈雅，跟着商队离开吧。你不适合火山的生活，这是我的错。去吧，外面的生活更适合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在外面的宝藏吗？记得给商队，但也要记得留一些——照顾好自己。”
菈雅听到这话，有些不知所措，更是伤心地落泪。
她不想离开母亲，但她也知道母亲马上就要被吃了，而菈雅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将都在蛇腹里变成一块烂肉视作母女团聚的。
想到将要永远离开母亲，菈雅更不想离开，想陪伴塔妮丝到最后一刻，可又不想面对母亲被吃掉的那一幕。
无名看着菈雅纠结又悲伤的神情：
“看来还得想一会儿——决定好了就沿着来路跑过来，我们会等你的。”
说着无名也离开了隧道，追上帕奇等人。
塔妮丝看着消失在隧道的帕奇，眼中流转一抹柔情，她将响板交给菈雅：
“孩子，妈妈没机会教你跳舞了。你帕奇叔叔似乎很懂，你可以找他学——跳给他看。他们的商队也在寻找歌舞团，你可以得到一份工作，靠自己的力量活着。”
菈雅抹着泪：“为什么妈妈你不跟着帕奇叔叔走呢？”
“妈妈如果在你这个年纪，大概会跟他走。”塔妮丝说，“但人是会变的，时间和经历会改变一切，妈妈已经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你也要决定自己的未来了——是时候长大了。”
塔妮丝嘱咐完菈雅，转身看向大蛇，突然一怔，随后露出笑容。
大蛇已经转过身，露出拉卡德的面庞，眼中带着一种朦胧的柔和：
“哦，塔妮丝，你还在啊。”
塔妮丝低垂眼眉，屈身行礼：
“吾王，我还没有离您而去。火山需要您的领导。”
拉卡德沉吟片刻，没有回应塔妮丝，只是说道：
“你带来的人，很不错。上次的人质量很好，这次数量不错。”
“都是为了我们的大业。”塔妮丝说。
“但他们已经走了。”拉卡德说。
塔妮丝说：“他们并非族人，我已经准备好了更好的祭品。”
塔妮丝踩着舞步，旋转一身，尽情展现着自己美丽的身段。那是曾经吸引拉卡德为之痴狂的火热舞蹈，塔妮丝知道，这也是自己的最后一支舞。
“哦，非常好。”拉卡德的眼神愈发朦胧与柔和，仿佛伴随着舞蹈轻轻摆动身躯。
……
帕奇和瑟濂正在地上画着什么魔法阵，准备连接上那个将他们凭空送过来的单向传送门。
“你们慢点，等等菈雅。”无名说，“正好也修整一下。”
帕奇不停：“你应该直接带菈雅出来。不该让那孩子听到母亲被撕碎的声音。”
“你也不想听吧。”无名说。
帕奇顿一下，随后继续画魔法阵。
看帕奇劝不动，无名找上了一旁无事的尤拉：
“尤拉，我们来的路上可是费死劲了，来路的走廊都被轰塌了。是你把大蛇惊醒造成的吗？”
尤拉想了想：
“应该是吧，但我被埋进尸堆。能听到它又活动许久，但不知道去了哪。”
“你来的时候，也是走的那条长廊吗？”无名问，“有很多蛇人的长廊。”
尤拉点头：“那时候还没找到大蛇，不知道前路多远，不想在蛇人身上劳神，一路潜行耗费了不少功夫。”
“哎呀，从你招惹大蛇到我们来，虽然隔了半夜，但也没太长时间，这么短的时间里，蛇人都消失了，大蛇又睡觉了呀。”无名说，“就好像吃饱喝足了一样。”
帕奇又一次顿住，看向无名：
“你什么意思？”
“血脉。”无名说，“显然血脉才是半神们强大的根源。老蛇能成长得如此巨大，和吞噬了半神密不可分。葛瑞克那么弱小，与血统也有关系。”
无名一指帕奇：
“那么谁的血脉浓厚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帕奇现在有点烦，没心情和无名猜谜了。
“一代最纯，二代次之。”无名说，“如果附近没有二代，那就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找三代的血脉了——也就是那些算得上是拉卡德子嗣的蛇人。”
无名看向隧道的另一边：
“你看塔妮丝也说了，大蛇醒来就要吃点东西，可拉卡德却放任我们离开，他要吃什么呢？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看不上塔妮丝那点肉，还不够塞牙缝的呢。我也确实能隐隐感觉到——蛇人才是最肥美，最有营养的食物——那正好也是塔妮丝的逆鳞。”
无名若有所思地看向帕奇：
“你说塔妮丝深爱的丈夫，要吃自己深爱的女儿，她会有什么反应？”
帕奇呆了一会儿，猛地冲向隧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