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菈妮四只手，不住地拍手。人偶的半张脸面无表情，灵体的半张脸却是笑开了花。
    诸王的影像依次排列，环成一个巨大的圆桌。
    无名这次把有头有脸的诸王和半神全拉到一起，还有帕奇和几位重要员工，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打算。
    菈妮听到，第一个赞成。
    “你准备把剩下四个双指都杀了？”蒙葛特怀疑自己听错了。
    无名点头：“没错。”
    “那星星如果继续坠落，要怎么办？我这地势低，再来几次，宁姆格福要没了。”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无名说，“幽影地中我们已经知道，指头的引导早已毁坏。祂们的指引，如今已背离正道。任由双指摆布，流毒深远，恐怕更会引起灾难。”
    “破碎战争与巨人战争，加起来，死的人已经超过了现在的活人总和，再怎么死，也不会超过这两次战争了。”
    无名说：“圣战、破碎战争，一切的根源都在于引导毁坏。如今双指执迷于使命，却不愿面对被抛弃的事实。我们还能怎么做？唯有杀。”
    “确定不是因为双指影响你做生意了？”帕奇在一旁笑。
    无名瞪他：“哪头的你？”
    “我的态度很简单，双指如果能让我心悦诚服，我愿意听祂们的。但双指现在做的事，只是用武力在压制我们。这不是智慧的引导，而是力量的较量。双指既然要与我们较量力量，自然要比一比力量。”
    无名环视诸王：
    “而如今，是交界地最为强盛的时候。你们这些神话里的神祇和大英雄，都站在这里。要反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刻。”
    无名顿了一下，问道：
    “是未来几千年，任由双指摆布，还是赌上性命反抗神祇？”
    “能杀双指？算我一个。”蒙格阴沉地笑，第一个支持。
    蒙葛特则有些犹豫：
    “不能换一个思路吗？你以前不崇尚包容，能否让碎星将群星重新封印，这样哪怕是双指也无法唤星。”
    “不行。”无名摇头，“封印群星会让观星术彻底没落。重点在于——不能让双指限制我们的脚步。一旦我们被困在一个界限中，就会不可避免的衰落，紧接着就是战争。”
    “没错，探索群星可是很重要的。”瑟睿也在通讯中，“绝对不能因噎废食，封印群星。”
    无名说：“在我们被迫陷入内耗之前，集中力量打破封锁，这样才有希望。”
    “听起来不错，我要打。”葛孚雷摩拳擦掌。
    蒙葛特看着父亲：
    “可是父亲，黄金树的正统就是通过双指确定的啊。”
    “正统是靠力量确定的。”葛孚雷说，“不是双指。”
    涅斐丽也说：“双指唤下群星，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不是值得尊敬的神祇。”
    阿史米老家就是在对抗指头中被毁灭的，立场更不用说。
    所有人看向满月。
    满月的女儿菈妮非常赞同，但卡利亚的女王毕竟还是满月，她的态度才最重要。
    满月支着自己的脸：
    “不需要煽动的说辞，我需要知道的是成功概率。”
    “召集各位，自然不只为征求个意见。”无名说，“这不是个简单的任务，我们需要合作。要把危害风险减到最小。成功概率和风险，是你们来决定的。”
    “找到双指、杀死双指、防止双指唤星、以及唤星后的处理。”菈妮竖起四只手说道，
    “要杀双指，需要考虑这几点。如果这些环节出了纰漏，哪怕是一点，双指造成的危害都将会是极为恐怖的。”
    “先让拉塔恩封锁群星，再去找双指，如何？”无名问。
    “没那么简单。”拉塔恩说，“这一次的星星坠落，就完全没有预兆。祂可能不是落下星星，而是在极高的高度直接传送了一块星星过来。”
    “不能封这种吗？”无名问。
    拉塔恩摇头：“我之前封印群星的时候，那些唤星者不也经常叫个星之子出来。”
    菈妮说：“而且封锁群星，我就不能用猎杀指头刀了。”
    “看来只能打一场硬仗了。”无名说，“我把传送门分散各处，碎星和葛孚雷随时准备救场。”
    菈妮说：“还需要解决双指的干涉能力，否则我们会面对无尽的背叛。”
    “我会让瑟睿赶制出头盔，可以屏蔽双指的干涉。”无名说，“做好就给你们送去。”
    无名跟诸王细细商量了解决双指的办法，集思广益，大家越聊，对各种细节考虑越周全，越觉得有希望。
    一切便只等瑟睿找到双指，计划就可以开始施行。
    无名信心满满，帕奇心不在焉，阿史米则有些忧心忡忡。
    朝拜罗德尔的大道上，无名和阿史米押送着一批货物。
    阿史米问无名：
    “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没有什么是一定能成功的。”无名说，“但只能这么去做。”
    他瞄了一眼阿史米：
    “怎么，你不想打倒指头吗？”
    “我也知道失败的代价有多么惨烈。”阿史米低垂眼帘，“星星，太可怕了。”
    一把火燎到阿史米手上，烧得阿史米惨叫一声。
    “火烧都不怕了，还怕什么星星。”无名说，“真败家了，也是败我的家，你家早没了，还怕什么？我都不怕。”
    阿史米吹吹手上的水泡，眼角含泪，颇为委屈。
    “你怎么会不怕呢，你积累了这么大的家业。”
    “习惯了。”无名说，“辛苦积累一生的力量，全部舍弃。然后再积累，再全部舍弃。”
    无名抽动着马鞭：
    “早说过了，这个世界跟我的故乡比太温柔了。而为了不让交界地变得跟我故乡那么窘迫残酷，有些苦总是要吃的。”
    “千金散尽又如何，不过周而复始罢了。”
    葛孚雷站在大道尽头，亲自迎接无名。大道两旁，原本值守的各路兵马已经驱散。
    无名将马车停在葛孚雷身边：
    “传送门、防护罩、提供生机的卢恩和辉石，还有头盔，都在这里了。”
    葛孚雷点点头：“人都已经疏散开了，蒙葛特会负责把这些东西分发出去。”
    “特地给你准备的。”
    “我还真戴不惯头盔。”葛孚雷没接。
    “少矫情，打仗呢。”无名说，“这就是战争状态。”
    葛孚雷依然没有接：
    “无名，之前我跟你说过，如果老婆反对，我会与你为敌。”
    “等她出来再说。”无名说，“解决完眼前的事，我陪你打。”
    “不。”葛孚雷摇头，“我是说，我老婆已经出来了，她说不同意。”
    “啊？”无名愣住。
    “封印解除了？”
    “没有啊。”瑟睿说，“封印没有丝毫波动的迹象，施术者的封印相当强力。”
    瑟睿的虚像被撕裂了，拳风扬起沙暴，葛孚雷的拳头已经轰到无名眼前。
    无名倒飞出去的时候，看到葛孚雷眼中闪着红光，突然明白了——这是双指的干涉。
    “阿史米！”无名半空喊，“给他戴头盔！”
    无名身上燃火，强行停下，在空中折出个锐角飞回，与阿史米一起，攻向葛孚雷。
    葛孚雷咆哮一声，环绕他的空气便如炮弹一样扩散，阿史米被掀飞出去，无名的身形也为之一滞。
    短短的停滞，葛孚雷已经撕裂空气，跨到无名身前，双手合十，重重砸在无名背上。
    大道砖石崩散，大地凹陷，无名的腰背完全折断，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陷入地面。
    但数道黑色泥泞从铠甲缝隙炸出，如同重压下的水炮，在无名身前合流，刺向葛孚雷。
    葛孚雷又是一声怒吼，削减黑泥的速度，硬是一口咬断黑泥，将一口黑泥咬进嘴里，又伴随怒吼一并喷出，击散更多黑泥。
    “怎么还吃人呢。”坑中的无名跳起来，拧拧身子，“吃文明人野蛮。”
    葛孚雷再次一脚冲出，纠起浑身肌肉，对无名挥拳。
    无名举起盾牌，硬接一拳。
    盾牌当场炸碎，四散飞溅。
    盾牌后面，却没无名身影。
    无名五体投地，双手覆地，四周大地立刻红热。
    如火山喷发，数根火焰巨柱打着旋升天，将四周化为火海，什么也看不清。
    “阿史米，过来！”无名在火海中大喊。
    一直在四周寻找机会的阿史米听到这一声，看着那密不透风的火墙，眼神稍微犹豫，紧接着变化为一个银色球体，朝无名所在方向冲过去。
    “还没找到机会。”
    “王者是不会轻易给你机会的。”无名说，“我也没时间让老露疲倦了，还有双指藏在暗处呢——阿史米。”
    “在。”阿史米回应。
    “我把你送到老露身边，你变头盔控制住他。”无名说。
    “怎么送？”阿史米问。
    “对付野蛮人，只能是野蛮人。”无名笑，“你闭上眼睛。”
    阿史米下意识闭上眼睛，但又总觉得不对劲，又睁开了一个小缝。
    就看到一头黑蛇对准自己张开血盆大口。
    无名一口吞下阿史米，手扯住胸铠，早已红热的铠甲被扯下，露出无名的胸膛。
    一个漆黑大洞，周围五个小洞，皆缓缓流动旋转。
    随着葛孚雷一脚踏地，震响中，火焰被气浪吹开，风卷火涌中，葛孚雷与无名面对面，中间畅通无阻。
    葛孚雷大踏步冲向无名。
    无名舒展双臂，胸膛对准葛孚雷，头盔下扬起微笑：
    “老露，知道你被干涉了，不过我相信你的意志、你的欲望——这一击是我最强的一击，你舍得躲开吗？”
    葛孚雷没有回应，只是脚下的步伐，变得愈发迅急。
    他的手中，空气被随意揉捏，压成两个气团，在双拳中挤出风暴，双管齐下，如雄狮扑向无名。
    无名胸口的黑洞中，一蓬漆黑灵魂激射而出，如同黑色的闪电，破开葛孚雷身前的风暴。
    葛孚雷手中的气团炸开，便以双手应对，接住数团黑魂。
    两者僵持了一瞬。
    就在这一瞬，黑魂后方，一团银色躲在几团黑魂身后，激射而出，刺入体表，随后如蛇攀附，迅速聚散盘踞，闪到葛孚雷头上，化为一个镜面盔。
    镜面盔形成的一瞬间，葛孚雷脚下手上力道一软，被那团黑气轰飞出去。
    细碎的黑气落在他处，轰出一个个深坑，遍地硝烟。
    无名拎起长剑，掂着剑身，等待另一头硝烟散尽。
    又是一道冲击波，硝烟被扫空。葛孚雷坐在地上，浑身铠甲破烂，头上的镜面盔倒映着无名的形影。
    葛孚雷抹了一把血，对着手上的血镜打量自己的头盔。
    “我确实不习惯戴头盔。”葛孚雷对无名笑笑。
    无名也笑了：“别矫情。”
    葛孚雷起身，四下打量。
    无名的马车还没有损坏，一个金光罩笼罩着马车，半点没有受到两人交战波及。
    “果然是好东西。”葛孚雷说。
    “你这被干涉，见到双指了吗？”无名问。
    “没看着，就看到我老婆了。”葛孚雷说。
    “你老婆说啥了？”无名问。
    “说让我对你出拳。”
    “你就真出啊？”
    “早就想打你了。”葛孚雷说，“真不愧是我老婆，真懂我。”
    “那是双指假扮的。”
    “是啊，他妈的双指。”葛孚雷狞笑，“敢假扮我老婆，看来这次，得好好教训祂们一下了。”
    “但是找不到啊。”无名无奈。
    瑟睿已经尽力把所有视角全部铺开，也精细地计算了各地的物资调配，试图通过分析双指教众，找到双指的位置。
    但双指教会的信徒并没有透露双指的位置，双指的干涉，完全可以直接让他们看到幻象，就像米凯拉的魅惑那样。
    祂们隐匿于阴影中，完全不见形影，也是因为这种未知，无名才带上阿史米亲自送货。事实证明无名也做对了。
    “怎么办？”无名找到帕奇，“你有什么头绪吗？”
    “地面没有，房间里没有。”帕奇猜，“那可能，是在地底。”
    “地底……”无名一琢磨，觉得还真有道理。
    菈妮那个双指，就是藏在地底，很难被发现。
    “这样的话，岂不是找不到？”
    “也不是没有办法。”帕奇说。
    “哦？快说。”无名惊喜。
    “已经交给瑟睿了。”帕奇说，“可以让她探测地底。”
    地下，青铜蛇因为挖矿，在交界地的底下钻出无数孔洞。如今这些孔洞成为了最好的藏身处。
    双指，也藏身于这里。
    稳坐地底的隧道，控制着上层的人，代替自己的耳目。
    它高高竖起双指，努力传递着引导和讯息。
    突然大地震颤起来，周围的泥土震颤翻涌。
    巨大的青铜蛇张开巨型蠕虫一般的大口，将双指一口吞下，随后比直向上，冲破岩层，进入地面。
    刚刚冲入地面，青铜蛇的体内便发生剧烈爆炸。他厚实兼顾的身体透出光，那光如利刃，将青铜蛇切出一个豁口。
    双指从豁口爬出。
    不等它多做什么反应，一个身影已经翻过青铜蛇冲来。
    双指只看到了一头飘逸蓝发，如辉石一般耀眼美丽。
    随后黑光一闪。
    与此同时，亚坛附近的地底，也有一个巨大青铜蛇破土而出，咬住另一个双指。
    无名冲过去，身上的黑蛇立刻开始吞噬双指。
    失去了干涉能力，又被近身，双指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就被斩于蛇下。
    双指死前卷曲了身子，将残破的两指并拢，身体尽量卷曲，变成月牙状倒在地上，月牙对准天空。
    无名还没见过这种姿势，但下意识觉得不妙。
    而当黑蛇彻底将巨大的双指吃干抹净，头顶再次变天了。
    曾经为瑟濂建造的，分布在交界地各处的巨大观星台，都已经提前对准天空。
    瑟睿第一时间发现了陨石，指挥拉塔恩前往罗德尔。
    “罗德尔？葛孚雷王不就镇守在那里吗。”拉塔恩疑惑着，乘坐传送门阵列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罗德尔。
    等他到了罗德尔，自己刚刚的疑问立刻消失了。
    一颗前所未见的巨大陨石，破开云层，正朝罗德尔飞来。
    比之前那颗，比自己年轻时碎掉的那颗，都要更加庞大。
    瑟睿说：“直径大概一公里，请你们两位尽量拦截。”
    不用瑟睿说，拉塔恩已经拔出双刀，仰天长嗥。
    重力魔力随着声浪蔓延，一直扩散到极远处。
    以拉塔恩为中心，一股强大的斥力出现，将四周的马车石雕都掀飞出去。
    保持着这股斥力，拉塔恩飞上天，让这股力场扩散到头顶的巨石上。
    飞得越高，越能体会到这块石头的庞大，拉塔恩小巨人一般的身形，感觉天在塌下来。
    拉塔恩顶着塌下来的天，从半空开始，用重力魔法不断削减巨石的速度。
    他面对巨石上的气压和火焰，不断挥刀，劈砍巨石。
    葛孚雷不会飞，感受着四周空气愈发强悍的重压，持续不断朝上方挥拳，与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压对抗。
    当那遮天蔽日的巨石落到一定高度，葛孚雷一脚升天，破开铁一般的空气，撕裂火焰，来到巨石面前。
    碎星将重力魔法收回一瞬，抡起双刀，拧身旋转，将刀身垫在葛孚雷脚下，随后魔力爆发，将葛孚雷朝上方轰飞。
    葛孚雷也顺势发力，将拉塔恩直接踩回地面，自己朝着巨石狠狠印出一拳，打在碎星轰出的裂缝上。
    原本下落的巨石突然静止了，紧接着炸开，在绚烂的爆炸中化为碎石，从天空落下。
    拉塔恩刚刚落地，不等缓气，立刻强行再放重力魔法，减缓碎石的下落速度。
    大片大片的碎石四散溅落，在大地上遍地开花，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短短几分钟后，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的景象已经比罗德尔保卫战的战场更触目惊心。
    硝烟中，一个个金色的护罩亮起，护罩下黄金之民缩成一团，看着那恐怖的天威。
    葛孚雷从天空如流星坠下，被拉塔恩的重力魔法托住，砸到地上，摔出一个深坑。
    拉塔恩将葛孚雷拉出来，两人都脸色红润，受了些内伤。
    但这石头终究是碎了，虽然碎石砸下来的动静也不小，终究是没有把这附近抹平。
    两人相视一笑，不等说什么，眼角却又瞥到一抹亮光。
    天边，还有一块石头，正朝着宁姆格福位置砸过去，看起来已经快要落地了。
    从高度看，他们两个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宁姆格福，涅斐丽手提双斧，奋力舞动着。
    龙卷风从斧间飞出，攀天而起，抵着巨石，如磨盘，将巨石一点点磨碎。
    但这还不够，这块石头没罗德尔那块那么大，但也不是涅斐丽可以阻挡的。她那刚强而饱经历练的身板，在上百米巨石前依然相当渺小。
    风暴鹰的唳声中，涅斐丽凭风而起，撕裂风压，双斧发狂般砍在巨石上。
    可风暴鹰斧不适合开石，涅斐丽丢了双斧，抡起拳头砸在巨石上，砸得拳头迸血。
    巨石在涅斐丽的一拳拳中开裂，但下降的趋势依然迅猛。不等她砸开巨石，她就会连同巨石一起坠地。
    这样一块石头会把周围数里地掀飞，横扫周围十几公里的建筑和树木。不在防护障壁中的人，仅仅是冲击就能被震成重伤。
    而且这会一同掀翻传送门，如果传送门的阵列被破坏，下一块石头再落在这里，就很难即时救场了。
    涅斐丽在绝望中，有光剑雨从她背后射来。光剑如雨，从法阵源源不断射出，冲击着巨石，不断剥落着碎石。
    蒙葛特从地上高高跃起，双腿与尾巴一并发力，将他甩向高空，手中出现一柄金色的粉碎巨人锤，拧身扬起，重重砸在巨石上。
    巨石的下降趋势终于减缓些许，破碎四散。
    但两人也已经力尽，弹飞出去，加速下坠。
    蒙格张开黑羽，从半空接住两人，也不抵抗巨大的风压，任由重压将自己压下。
    地上，一片血泊已经铺好，将三人带出这片区域。
    血王朝，蒙格翅膀裹着蒙葛特和涅斐丽，从血池中飞出。
    坠落的冲势被重力削减，几人在半空逐渐减速，最后三人一起慢慢降落。
    蒙葛特吐了口血：
    “难怪拉塔恩仅凭碎星一项壮举，便可成为最强半神。”
    “他那是重力魔法合适。”蒙格撇嘴，“要是这星星是鲜血做的，我也能碎星。”
    蒙格问蒙葛特：
    “你那头古龙呢？她能驮你飞天的话，就更好拦截了。”
    “她有她的任务。”蒙葛特说。
    涅斐丽则还在记挂原来的任务，连忙呼唤瑟睿：
    “怎么样？”
    血王朝一并布置了传讯魔法，瑟睿出现，展示了景象。
    刚刚他们站立的地方已经变成一片火海，以及数个几十米深坑。这里的一小片树林永远消失了。
    “不错，损害降低了很多。”瑟睿说，“本来会比这再严重十几倍的，传送门也没有被破坏。”
    涅斐丽啧了一声：“居然有两个星星，无名和菈妮都没成功阻止双指吗……”
    “先回去吧。”蒙葛特说。
    “回不去原来的地方了。”蒙格说，“血池已经被蒸干了。”
    “你这没传送门吗？”
    “我们有鲜血传送的。”蒙格说，“送你们去别的地方。”
    地上，无名跟菈妮通讯：
    “你这不行啊，怎么漏了那么大一块石头，还好你哥厉害。”
    “少来，我处理地很好，根本没给双指召唤的机会。”菈妮说，“明明是你的过错。”
    “那怎么两块石头？”无名说。
    “不清楚，但我这边的双指第一时间就死了。”菈妮说。
    她看着眼前的双指，一个死亡咒痕刻印在双指身上，不住流出鲜血。
    无名也搞不清楚状况，看着瑟睿报告的受灾情况，也是不住的肉疼。
    为了保住最多人的性命，防护罩几乎都用来保护人。建筑和工厂大片大片暴露在外面。
    而这里大部分高耸建筑，都是无名旗下的资产。
    “赶紧结束吧。”无名说，“瑟睿，另外两个双指在哪？”
    “在……”瑟睿有些迟疑。
    “你不是已经找到了吗？”无名说，“又跟丢了？”
    “没有跟丢，而是……”瑟睿说，“祂们在上升，钻出了地底，来到了地面。”
    “那可以省两台采矿机了，在哪？”无名问。
    “在亚坛高原。”瑟睿说，“两个双指在一起。”
    “在一起？”无名皱眉，“告诉我在哪，我去看看。”
    等无名顺着瑟睿的指引赶到双指附近，凝重了起来。
    “这……”无名说。
    雷电花盛开的平原上，两个双指靠在一起。其中一个双指颤动着指头，在空中划出一个又一个秘文，秘文组成盾牌，将两个双指包裹在里面。
    而另一个双指便伸直指头，隐秘的波动不断传出。
    一个漆黑空洞出现在半空，这次不再是巨石，而是一个艾斯提。
    如同漂浮在天空的蜈蚣，身体却仿佛由一颗又一颗星星构成，头部则是一块破损头骨，透出头骨内幽蓝色的眼眸。
    艾斯提在空中飞舞，它的身后无数黑洞出现，石块如雨点般落下。
    但那些石块体积不大，高度也不够，拉塔恩独自上前，迎着艾斯提的石雨飞过去，黑铁双刀劈在艾斯提脑袋上。
    “看来双指不需要濒死才能召唤星星。”
    无名一道雷霆轰向双指的秘文护盾，却被那护罩挡下。
    “这合理吗？”无名说，“这我们怎么打？”
    “没法打也要打。”菈妮提起大刀，朝双指的护盾砍过去。
    看似坚固的护盾在那不详刀刃下倒是层层破碎，就在护盾即将破坏之时，有人接近了菈妮，挥刀劈砍。
    菈妮另外两只手接住刀，横刀砍向攻击她的人。
    非常顺利，只一刀就将对方砍成两截。
    菈妮也有些怔然，这才仔细观察起攻击她的人。
    那是个罗德尔的普通士兵。
    又有一个人冲了过来，这次不再是士兵，而是一个操着菜刀的黄金之民。
    “是干涉。”无名说。
    菈妮横刀挡住攻击：
    “我以为你解决了干涉问题。”
    “头盔就那么多，只能给高手优先使用。”无名说着，将那个黄金之民用魔法束缚住。
    可刚刚束缚住，那黄金之民就恢复了正常，其他人也冲了过来。
    “帮我挡人，我去拆护罩。”菈妮说，将背后留给无名，自己专心砍着那护盾。
    无名也站在菈妮旁边，放出魔法，所有靠近的人都被强行减速，而他便趁机释放重力魔法，把这些人推开。
    无名挡住这些平民的时候，其中一人身上突然一抹金光，无名的重力魔法没有奏效，光罩之下，那人岿然不动。
    就在无名刚刚释放完魔法，还没空做其他反应，那人收起护盾，将手中的一个物件往菈妮后脑一丢。
    菈妮敏锐地侧闪，躲过那东西，与此同时，双指的护罩却瞬间消失，任由那东西进入。
    随后，一道金光罩笼罩了两个双指。
    菈妮挥刀劈砍，无往不利的弯刀面对那金光却无能为力。
    菈妮反应过来，这是双指控制防护障壁里的人，把防护障壁丢给了祂们。
    “看来防护障壁不能防干涉。”无名说。
    “曾经永恒之城也是这样。”菈妮拖着刀，“没人知道指头还有多少手段。”
    拥有了防护障壁的双指，此时全部空出手指来。一个干涉着平民，不断攻击无名，一个则不断继续召唤星星。
    群星坠落，在交界地上空划出一道道璀璨恐怖的光芒。
    世界一副末日景象。
    雪山等人烟稀少的地区，任由星星坠落，大片大片雪崩。
    好不容易重建的房屋村落，如今再一次变成断壁残垣。
    诸王疲于奔命，强如拉塔恩和葛孚雷，始终得不到休息，身上的伤势愈发严重。
    火雨映红了无名四周，一颗星星刚好落在了附近，被葛孚雷击碎了。
    无名抬头，看到葛孚雷的一只手垂着，似乎已没法动弹。
    卡利亚地区，满月和双月也都显得格外疲惫。
    一轮轮巨月升空，挡住星星，也在抽干她们的魔力。
    盖立德更是被直接放弃了，那里没什么人烟，星星肆意轰击着那些悬崖，将巨岩与腐败沼泽一起轰散。躺在山峦间安眠的巨人骨架随着碎石一同滑落到山脚。
    宁姆格福，涅斐丽已经无力维系，眼睁睁看着近年来开垦的良田和新造的房屋全部消失。
    得不到防护障壁庇护的那些平民死伤惨重，即使藏在地下，也被活埋了许多。
    宁姆格福东面，又是一颗星星坠下，在水唤村的正上方。
    “带我去传送门。”
    瑟睿说：“你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请好好休息。那个村子人烟稀少，应该放弃。”
    涅斐丽不甘：“可我是宁姆格福的王。”
    瑟睿抬头看着星星：
    “是啊是啊，面对群星，王的力量居然如此弱小。难怪瑟濂想成为星星。”
    “不必担心，大多数女性和幼子安置在防护障壁中。只要辅以适量男性，哪怕你们失败了，人类也能快速繁衍恢复，这是最后的预案。”
    涅斐丽咬牙：“没人性……”
    她盯着远处的坠星，想要将眼前的景象牢牢记住。
    无名面对朝他涌来的平民，举盾格挡，不断后退。
    他尝试攻击防护障壁，但始终没有效果。
    这是托普斯为了守护而全力研发的护罩，是扭曲时空的坚壁，如今却守护了敌人。
    “放弃吧！”
    围攻无名的平民双目血红，对着无名嘶吼，
    “你不再干涉这里，这一切才会停止！”
    “不要妄图改变命运！你不是神，你不能引导他们！”
    双指干涉下的平民，对无名咆哮出神谕。
    “高看我了，我只是个火种。”无名说，“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总会有人反对你们吗。永恒之城，菈妮，蒙格……”
    无名笑了：“因为你们没有妈妈呀。一群被妈妈抛弃的孩子，怎知何为正确的引导。”
    几个人继续攻击着无名，节奏没有半点变化。
    “确实是除了使命什么都不在乎啊。”无名嘟囔，“还以为会露出点破绽呢。”
    无名一脚踏地，重力魔力横扫而出，将四周人都推出去，自己则冲向防护罩。
    无名的右手化为凶恶巨手，密布牙床与眼眸，如蠕虫的巨口，扣住那金色的光罩。掌心与护罩接触，迸出研磨的火星。
    坚不可摧的防护罩终于产生了一丝变化，周围的光线不断扭曲变化，时空错乱。
    看无名攻击有效果，菈妮收起刀，四手各取一法杖，不断用魔砾轰飞扑向无名的人。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强者赶到，这些被干涉的人，都有不俗力量，菈妮想阻挡，却已经开始力不从心。
    无名的大手捏在防护障壁上，时空的扭曲愈发强烈，金光也逐渐不再稳定。
    干涉他人的双指停止了原本的颤动，在空中划出光线。
    不稳定的金光又恢复原样，将无名的大手隔开。
    “光与时空，不是只有你会。”双指说，“这正是我们的强项，你无法反抗神祇。你不是神祇，不能引导他们，你只会害死所有人。”
    谈话间，菈妮被打飞，横越无名和双指之间。
    “都说了，我只是个火种。”无名瞄了眼朝自己杀来的高手，“燎原之火，是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优秀的柴薪。优秀的柴薪，是没那么容易熄灭的，非要烧个一千年才肯罢休。”
    宁姆格福，涅斐丽瞪大眼睛，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与笑意。
    盖立德方向，山一样的巨人骸骨拔地而起，扶了扶脑袋，随后朝巨石伸出手。
    巨石敲碎了巨人的手，但也因此炸裂，与崩碎的骨头一起四散坠落。大块的碎石很多卡进了巨人骸骨的骨架中。
    巨人的巨大颅骨顶端，一个百足环烙印刻印其上。菲雅站在百足环后方，凝望天空。
    又是一块巨石落下，击中了巨人的肩膀，强烈的冲击将巨人的颅骨甩飞出去，菲雅也从空中跌落。
    高亢的龙吟响起，一头古龙掠过巨人的身躯，一把抓住菲雅，擦着碎石和骸骨远去。
    宁姆格福的天空出现许多古龙，在天空翱翔，冲击着陨石。
    虽然古龙在那巨石面前也十分渺小，但岩石鳞片格住火焰，数头古龙一起发力，依然极大地减缓了坠星的速度。
    又是一颗坠星出现在无名附近，双指为了自保，许多坠星都落在了无名附近。
    拉塔恩冲向坠星，提刀，却一下没提起来，再看手臂，正在微微颤抖。
    拉塔恩身后，阿史米冲出。
    阿史米的身形膨胀变形，变成拉塔恩模样。冲天而起，重力魔法扩散，接下坠星，随后化为流星，与坠星对撞，天空扬起绚烂火花。
    拉塔恩看阿史米阻止了巨石，小心翼翼将胯下小马拿走，随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身体几乎油尽灯枯，那身厚实的狮子铠甲几乎要磨没了。
    拉塔恩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同时往嘴里塞着卢恩，尽量恢复体力。
    黑猫跳到碎星身上，舔拭着碎星脸上的伤口。
    “你怎么还在，不是应该在护罩里吗。”拉塔恩惊讶。
    “双指干涉了护罩里的人，让他们解除了防护。”瑟睿在一旁说，看向不远处的双指，“不过不会再发生了。”
    不远处，无名的巨手还在与护罩僵持。
    而原本冲向无名的众人，已经停下了攻击。
    双指的头顶，米凯拉凭空而立，氤氲的粉色气息扩散，笼罩方圆数百米。
    在米凯拉的干涉下，所有人都恢复了清醒。
    但米凯拉本人看起来也不轻松，向来平和的面庞血管凸起，似乎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他撑不了多久的。”菈妮说，“他的魅惑和双指力量同源，双指力量更强，而且他还没抛弃神人身体，会受到双指的强烈干涉。很快就会掉链子。”
    说着，菈妮也腾出手来，挥刀劈砍在护罩上。
    说来也神奇，之前指头刀砍下去纹丝不动的护罩，在双指动手补强后，反而开始给护罩造成破坏。
    或许因为护罩并非全然是双指制造，指头刀还是无法完全突破，只能与无名的大手一样，不断扭曲护罩。
    而双指则在不断修复，指尖的颤动愈发慌乱。
    僵持中，一头只有双翼的古龙，降落在这片生长雷电花的平原，随后化为金发少女。
    兰斯桑克斯高举一枚锐利的金色鳞片，狠狠扎向那护罩。
    护罩四周扭曲的时空剧烈扭曲，仿佛转了一整圈，又莫名地复位了。
    随后，护罩彻底消失。
    菈妮四只手都抓住刀柄，发狠地朝双指身上捅去。
    可刀没到双指身上，菈妮脚下却一软。
    “糟，困了。”菈妮说。
    菈妮逐渐拿不动刀，刀刃落在地上，靠在刀柄上睡着了。
    “怎么是你先掉链子啊！”无名惊呼，连忙又分出一条黑蛇，咬向那双指。
    可已经来不及，那双指不再干涉他人，也没有唤星，而是划出几道秘文，双指身躯笼罩一道烟雾，消失不见。
    “糟糕，跑哪去了？”无名问。
    “是传送魔法。”瑟睿说，“应该跑不远。”
    “祂跑不了！”拉塔恩休息了片刻，跳将起来，“我来助你！”
    碎星将军扬起双刀，紫色的圆球笼罩方圆数公里。
    方圆数公里的东西，都被拉到拉塔恩身前。
    双指隐形的身影从远处被拉出，与无名一起，都被拉到碎星眼前。
    无名操起巨手吞噬双指。
    只是在他吞噬双指之前，无名看到，早在显形的时候，那双指已经双指并拢，卷曲成了月牙状。
    之前那个半残的双指，用这个姿势，召唤出的坠星就让葛孚雷加拉塔恩耗尽气力。
    如今这个完好的双指……
    无名不敢多想，只能尽快吞噬着双指。但他没有指头刀那样的斩杀速度，无名能感觉到，哪怕半截身子被吞，双指依然没有立刻失去活性，也没挣扎，只是弯着身子，固执地唤星。
    天空，暗了一点。
    一个前所未见的巨型黑色空洞出现在上空。空洞的另一头，是无边的恶意。
    瑟睿测算一番，得出结论，那空洞足有五公里。如果从那空洞里出来的星星也这么大，交界地的人大概会彻底没救。
    无名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能加速让双指灭亡的手段。
    他看到菈妮和她的指头刀也被拉塔恩一并吸附到附近。
    或许自己没有使用这把刀的命运，但无名已不再多想，伸手就要抓起指头刀。
    一根飞镖破空而出，将指头刀打飞，让无名捞了个空。
    无名惊讶地回头，发现被米凯拉控制的人已经再一次提起武器。
    这其中还有几只奇异生物。
    生出手脚的八目鳗，凭空出现在了现场。
    他们对着在场的几人摇摇一指，粉色的星光飞射而出。
    星光在众人身上炸开，形成一个束缚光圈，将在场的人类都封锁束缚，所有人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盯着双指。
    拉塔恩甚至因为身子前倾，被束缚后直接栽倒在地。
    现在，再无人能阻止祂施术唤星。
    天空中，黑漆漆的空洞穿出一丝亮光，交界地与夜空的隔阂被打通，在星门的另一头，一颗灾星缓缓沉降。
    巨星大约两公里宽，比之前那块胖不了太多。但透过黑洞，无名分明看到，这是个长条的星星。
    如同无上意志的长枪，为忤逆的众人降下惩罚，扑灭那野心之火。
    面对神罚的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天地一片死寂。
    一声凄厉的猫叫打破了这份寂静，拉塔恩栽倒，他肩上的黑猫惊叫着从他身上跳下，落到双指身上，一阵撕咬抓挠。
    双指似乎被干扰了，指背上的软毛炸起，与黑猫身上的猫擦出一道闪电，闪电打在双指身上，似乎让祂有些僵硬。
    双指颤抖着指头，似乎想维持召唤，但刚刚耽误了这么一下，双指的生机终于消散。
    祂颤抖着双指，似乎还想聚起指头，却怎么也无法成功，就像刚刚脱力的拉塔恩。
    天空，巨大的空洞崩散了，黑暗消散，如同一场噩梦。
    无名又吞噬了一个双指，身体上应该极度健壮，但精神上却罕有的疲惫。他看着四周，遍地硝烟与坑洼。
    无名有种恍若隔世，如梦如幻的感觉，天上的石头没落下，心里的石头却好像也没了着落。
    菈妮突然惊醒过来，从地上爬起来，四下看看：
    “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这句话，才让无名如梦初醒，他终于放松下来，躺在地上，说道：
    “结束了。”
    交界地，从生命获得指头，拥有智慧开始，无数文明兴衰起落。在不知道第几个千年以后，终于从双指的襁褓中长成，迈着稚嫩又伤痕累累的双腿，走出那铁铸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