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骑着坠星兽,跟着地图前往日荫城。
坠星兽的背后,还坐着个米莉森。
背后吊着个骑狼的勒缇娜。
米莉森坐在坠星兽背上,双手后撑,眯着眼感受掠过脸庞的风:“真是令人怀念。”
无名走之前,就向米莉森转达了格威的意见,催促她赶紧上路。米莉森没说什么,却在无名离开时赶了上来,搭上了顺风车。
“你不去追寻自己的使命,还跟着我?”无名问她,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格威可看不得这些。
“我的使命在圣树,可是我们还缺少前往圣树的符节,也缺少前往雪山的手段。如今只有四处流浪,寻找办法。”
米莉森总结道:“所以日荫城反正我也没去过,去哪流浪不是流浪。”
“小嘴叭叭的,还挺会说。”无名说。
“跟您和海妲他们学的。”米莉森说,“毕竟天天聆听太阳的教义。”
无名看着米莉森那纤细的身躯:
“算了,反正你这小身板,也不会耽误功夫。”
前往王城的路,虽然平坦,但依旧是一路向上,在亚坛高原之上继续拔高。日荫城则几乎是一条平路,从商队的营地出发,少有起伏。
这也就意味着,沿着道路行进,路两旁的悬崖高地开始拔地而起,将路径笼罩在阴影中。
浓郁的阴影中,树影摇曳,沿途的水潭散发氤氲雾气,周围有一种湿润的静谧气息。
树木过于浓密,甚至将道路都隐藏起来,显得逼仄阴暗,仿佛前路通往的是什么幽暗地域。
“还好没带车队来。”无名说,“这路也就够一头牛过。”
“有山妖。”勒缇娜眼尖,出声提醒。
无名顺着勒缇娜的指引看过去,看到几只山妖正跪在山崖旁休息。
这些是拉灵柩车的山妖,肚子上还插着巨大的铁钉铁链,但铁链却断掉了,只见山妖,不见灵柩车。
无名回头看着来路,想到营地里那成堆的弃置棺材,大概能猜到这些山妖的灵柩车在哪。
“这下齐活了,不仅有车,还有拉车的。”无名笑了,停下牛,走过去与山妖交谈。
但没说两句,无名便摇着头回来了。
“没谈成?”米莉森问。
“对方是为罗德尔工作的。”无名指着林荫之间,一个隐约的坑道,“这里有个罗德尔掌控的矿洞,他们负责开采运输矿石,没法帮忙。”
“他们没有车啊。”
“所以在等车嘛,顺便歇息。”无名说,“没有上面的命令,他们也不敢擅离职守,就算没有车,也要待在原地。”
如果山妖们等待的灵柩车真是营地那些,那他们恐怕永远也等不到灵柩车了。
无名依依不舍地看着山妖,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矿道,叹息着离开了。
“虽然得到了很多灵柩车,但却没有拉车人,浪费啊。”无名说。
无名现在的方法是用重力石减轻负重,让有限的山妖与颇有膂力的混种负责拉车,但重力石终究有限,人力也有穷尽。
“如果有什么能代替山妖就好了。”无名坐坠星兽背上,托腮思考。
“坠星兽?”米莉森看了一眼屁股下面。
“好有道理啊,其实拉塔恩拉得也蛮好的,不如我找碎星将军来拉车?”无名没好气,“实际一点米莉森。”
“跟老师学的。”米莉森说,“您明明解决事情也经常不着调啊。”
“怎么可能,为师做事很靠谱的。”无名说,“你以为我不着调,那只是因为你的眼界不够开阔,思维有局限。”
“那现在您的眼界怎么不开阔了?”
“都怪黄金树,遮挡我视线了。”无名确信。
他叹息望天:“这遮天蔽日的大树啊……总感觉亚坛弥漫着一种窒息的感觉,很多事情看似可行,但都被束缚在无形的网中。黄金律法……真厉害啊。”
无名有种有力没处使的感觉,即使他可以带着手下的各种强大武力再发动一场战争,也难以改变浸透亚坛各处的各种固有观念和规矩。
“怪不得有人会想把一切彻底毁灭,再重新在废墟灰尽上建立新秩序呢。”无名感慨,“面对一团乱麻,有那时间慢慢解开,不如直接丢掉。”
“您不会在想着烧掉黄金树吧?”米莉森警觉地看着无名。
“怎么可能,我还要做生意呢。”无名打哈哈。
“那就是说,如果耽误您做生意了,您就会去烧掉黄金树?”米莉森精准把握到无名的意思。
“黄金树关系到律法,关系到无数交界地人的生息,这是个过于复杂的问题。”无名说,“我就这么回答你,才是不负责任。我真告诉你了,你也不要信,无论回答是什么。不要根据一个人当前的话判断他未来的行动,人是会变的。”
米莉森点点头,眺望即使身处峡谷依然可以看到的黄金树:“身怀律法的人,都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吧?能编织出让整个世界受用的律法,神祇果然很伟大。”
“这不是神看问题的角度。”无名说,“不如说,律法确立以后,不顺应律法的人都会消亡,只留下顺应律法的存在。诞生在律法之后的人,便无法想像没有律法的时代,这个过程几乎是不可逆的。”
米莉森想起白金之子,瞥了一眼勒缇娜。回想起在史东薇尔的见闻,确实是自己天真了。
“那为何还有人要反对律法?”米莉森说,“这样没人愿意背叛律法吧?”
“这还不简单,在这个律法下过得不舒服呗。”无名说。
“老师你说有没有让所有人所有种族都幸福的办法呢……”米莉森呢喃。
“整点儿卢恩。”无名回答。
“不是老师,我是说在律法层面,可以高屋建瓴地制定一个完美的规则,让所有种族都满意的那种——”米莉森解释。
“整很多卢恩!”无名狂热地回答。
米莉森哑然,抱着膝盖,不再询问无名。
也是啊,老师是个商人,为何要研究律法呢,自己大概把老师看得太万能了。
“怎么?你觉得卢恩不重要?”无名说,“不要小看卢恩的力量啊,你难道没发现为师的变化吗?”
“有什么变化吗?”米莉森没看出来。
“我生意兴隆,可以消耗的卢恩就越多。”无名说,“可能你从外表看不出来,但为师可是越来越强了哦。”
“您原来就很强了吧。”米莉森说,“还能更强吗?”
“有些招式,原本用起来费劲,现在轻松了不少哦。”无名活动着手甲,发出甲片的碰撞声。
无名突然勒停了坠星兽,仰头看天,又低头比对一下地图。
米莉森跟着抬头看,看到头顶的两边悬崖上,有一座小桥,连接两边悬崖。
“从这往上走,就能前往火山。”无名比对着地图,叹息一声,“可惜,商队不会飞。即使就在眼前,也得绕一大圈。”
“像在史东薇尔那样造桥可以吗?”米莉森问。
“造桥这种活动,是基础建设。”无名说,“那往往意味着,成本巨大,收效甚微。”
“是这样吗?”米莉森毕竟没有参与造桥,对这个不太了解,“那史东城为何造桥?”
“宁姆格福和湖区,劳动力多啊,尤其是后来还有大量战俘,省不少钱呢。”无名说,“而且宁姆格福有涅斐丽,我有信心在她的领导下,宁姆格福可以保持长久的安宁,慢慢回本。”
无名遥指头顶的小桥:
“而火山呢,这边可还在打仗呢,这是公然和王城叫板的半神势力,今天修一条去火山的路,明天火山还在不在都不一定呢。而且火山官邸还在借助火山易守难攻的地势。我在人家这修路?那不是找茬吗。我一年修好了,人家拆掉只需要一瞬间。”
无名给商队的规划就是先去风车村,把账结了,如果可以就在风车村建一个营地,这样无论东去王城,还是西走火山官邸,都不耽误。
说话间,坠星兽终于走出树林,来到一片开阔地带。日荫城的全貌立刻展现在三人眼前。
“还挺符合这城的名字。”无名说,“不愧是处刑者的城,挺别致啊这造型。”
放眼望去,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毒池,随处可见生活在毒池中的腐败的蛞蝓,毒池里翻滚着各种不知名毒虫。日荫城十分低矮,好像陷进地底一样,除了几座塔楼高出一截,整体像一张烙饼摊在毒池上
看得米莉森直皱眉。
“适合白金之子居住哦。”勒缇娜倒是笑了。
“米莉森你和勒缇娜往东,我往西,寻找进城的路。”无名说,“找到了不必进去,原路折返汇合,孤身一人可是最容易暴毙的。”
“您现在也是孤身一人啊?”米莉森说。
“放心,如果我死了,我永远都活着。”无名对米莉森比了个拇指,便独自西行,还贴心地把坠星兽留给了米莉森,保证米莉森那边的力量足够强大。
日荫城西边是一片乱石地,所幸整个城池似乎都陷入了地里,围墙不高,无名还是找到了可以沿着乱石翻墙进去的地方。
无名还在城西边看到了几株米兰达大花,不断向外抛洒着猩红的毒粉。
“得亏米莉森不是走这边。”无名啧啧摇头,随手把花都烧掉。
见米莉森她们还未回来,无名也没急着往回走,往更西侧的乱石地走去。
远远看去,石头的形状有些奇怪,无名不免有些好奇。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里遍地都是凋塑,大多破碎,被堆放在这里。
凋塑主题各异,大多数是女性,有些凋塑上还覆盖着花瓣制成的衣裳,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有点意思啊……”无名欣赏着那些浮凋,好像在参加一个凋塑艺术展览,沿着长廊,欣赏石头中浮现的人生百态。
随后被魔像一戟把抽飞出去。
“哎幼。”无名叫了一声。
随着石塑被砸毁,无名也回过神来。
无名这才察觉一个原本仰躺在地上的魔像已经爬起来,而自己则浑然不觉,走进了魔像的攻击范围呢。魔像戟横扫,长柄将自己打飞。
“好,大白加油,抽他。”魔像脚边,还有个男人在拍手叫好,给魔像加油鼓劲。
男人一身就差把我是贵族写在衣服上的华丽服饰,脸上带着一个精致面具。面具五官细致,甚至带着一点妖冶。
无名一下火气就上来了,咬牙切齿:
“你打扰我欣赏艺术了!”
男人听到无名的话愣了一下,嗤笑道:
“这算什么艺术?不过是些残次品而已,换句话说就是垃圾残渣,没见过世面的乡巴老。”
“你不仅打扰我欣赏艺术,还侮辱我的眼光!”无名瞪圆了眼睛。
就在他看到那些凋塑的瞬间,无名只觉得艺术的女神卷顾了自己,压倒性庞大的灵感降临于他的脑海,让他产生了近乎于领悟律法般的明悟——
我可以卖凋塑啊!
保质期又长,又不是日常物件,还可以满足交界地居民迫切的宗教精神需求。
这凋刻个葛孚雷玛莉卡的凋塑,不是卖爆?
无名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幻想着出各种版本的凋塑和周边,赚得盆满钵满的未来。
美梦被魔像无情的击碎,击碎以后还要被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贵族嘲讽自己的品味?
忍不了,一拳把魔像打爆。
无名纵身跳到魔像齐胸高度,一拳打穿魔像的胸膛,把里面的陨石撕出来。
魔像应声倒地,一动不动。
收拾完魔像,无名阴郁地眼神看向那贵公子。
贵公子已经瘫在地上了,看着无名直哆嗦。
无名蹲到贵族身边,扯着贵族束成许多束的长辫,凶神恶煞:
“你侮辱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侮辱我对艺术的眼光,不能侮辱我的审美!我今天要是没弄死你,那算你小子态度好。”
贵族战战兢兢举手投降:
“好汉饶命。”
“你准备怎么赔礼道歉?”无名赔礼两字咬得极重。
“我错了,我太错了。”贵族说,“这些凋塑,你要是喜欢,都给你。”
“行。”无名大度地抬起鼻孔,“但是这还不够。”
“您还想要什么啊?”贵族都快哭了,“我已经穷得什么都不剩了。”
“你还欠凋刻了这些凋塑的大师一个道歉!”无名大声说道,“人家辛辛苦苦弄出来的,你就说一句垃圾?你知道人家有努力吗!”
“我知道啊……”贵族嗫嚅道。
“你知道个屁!”无名又拍了一下贵族的脑袋,险些把面具打掉,“没有人比我更懂这些凋塑凝聚了多少血心!”
贵族声音里满是委屈:“这是我凋的啊,不满意的都丢在这里了。”
“你凋的你就能评价了?你什么都不懂!你对凋刻的理解就仿佛是一个门外汉——”无名又准备再打下去,突然停住了,“你——您说什么?”
“这些凋塑是我凋的。”贵族重复了一遍,“因为很多地方不满意,就都丢在这里了,我满意的成品都在城内呢,虽然可惜我已经回不去了……”
无名收回巴掌,沉默了片刻,随后又伸出巴掌——握住贵族的手掌:
“请你一定要加入我的团队!我们商队就缺你这样的人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