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沉,通红的晚霞仿佛一件轻纱披在远方的城墙上。
偌大的燕京尚还有些许混乱,但一切都处于平复的阶段,处理好宫中的事务后的第二天下午,苏辰乘坐马车,带着兄长出了城池。
城郊东北十里,是火热朝天的动静,转过山腰的小路时,便能见到一辆辆推行的小车,来来往往奔走的身影。
“三弟,你要带兄长去何处?”车里,苏雍揭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终究看不到全貌。
“大哥过去就知道了。”
马车驶过了这条小路,视野渐渐打开,嘈杂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洗,映入眼帘的是葱葱郁郁之间,无数人,正平整着山地,将一块土丘顶端,硬生生压平,有着大大小小的石碑,堆积着,征募而来的石匠正雕琢轮廓,更远,还有数十人正用一根根滚木搪塞一块石柱慢慢向前滚动,柱身足有七丈之高,堪比一些城池的城墙了。
马车停了下来,苏辰走下车辇,负着双手站在山岗上眺望热火朝天的工地。
“……几次大战……成千上万的士兵难以回到故乡了,我带他们出来,发誓要杀到燕京,让他们看看燕京的繁华,如今我到了,可惜许多人已经无法再往前走了。
他们的骨灰,我已经装好,等回容州的时候,交到他们亲人手中,而这里,我要建一块丰碑,丰功伟业之碑!
刻下他们的名字,记载他们的功业,不让后面的人遗忘,也时刻提醒我,今日一切怎么来的,除了能征善战的将军,还有这些底层的兵卒。”
兄弟俩人一前一后走在山岗上,望着夕阳照出壮丽的红霞,后面的苏雍看着那边忙碌的人群,听着兄弟的话,他心有感慨。
“难怪三弟受兵将爱戴,只是之后你要做什么?”
苏辰也停下脚步,与兄长一起望着远处,好一阵,他才开口:“封王!”
“这么直接?”从容州打到这里,苏雍饶是有心理准备,也被这句给吓到了。
“停不下来的。”
苏辰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兄长:“大哥,你不会明白的,我走到这一步,就已经停不下来,那些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士兵,他们也有想法,军中的将校,他们也想高升,跟着我打胜仗,有钱拿,有饭吃,有女人,这些都是最低的需求,现在打下燕京了,这座曾经遥不可及的城池,都在我们脚下,他们想要更多了,我也想要更多。”
这是兄弟两人相隔这么久第一次说这些话,苏雍看着眼前的兄弟,他呼吸都感到急促,曾经那个玩世不恭的苏辰,经历尸山血海之后,已经完全蜕变成统领千军万马的人了。
这片刻间,他仿佛都在仰望。
“那……封王之后呢?”苏雍声音都有些颤抖。
“呵呵……”
苏辰没有回答,而是忽地笑起来,“兄长你胆子还是小了……哈哈哈!”他望着远处的土丘,笑声更大,他伸出手指着土丘,一点一点的往上挪指向远方更高更雄伟的山峦。
“我要一步一步……走到那里,那最高的地方。”
“不过这些还不到时候,我要先把几路诸侯都摆平,然后把雪原上的生奴人按下去。”苏辰垂下手,转身回走,他身材已经高过兄长了,变得壮硕不少,一把揽过苏雍的肩头,返回马车:“大哥,这些事你不用操心,过几日兄弟封你一个官当,想要什么官,你大胆的说,只要做兄弟拿得出来,定然封给你。”
“我……”
苏雍抿着嘴唇,被苏辰这豪迈的举动,弄的反而犹犹豫豫,快到马车时,他方才开口:“为兄还没想好,想先回一趟定安,看一看父母,还有素嬛,他们还不知道我活着。”
“也是,那我派一队兵马护送大哥回去!”
苏辰自然明白这些归乡心切的感受,其实他也有点想家了。上了马车后,兄弟俩再没聊起朝堂的事,毕竟有些东西,苏雍暂时还没接触到,也只能在旁边听苏辰说。
五月最后的一天,燕国皇帝大行。
天色还未大亮,姜皇后从梦中惊醒,女人坐在床榻上满身都是汗渍,稍稍平复心绪后,有宫女过来安慰,倒了一些清水给她:“皇后……”
“没事,噩梦而已。”
姜皇后手脚有些发凉的下了床,那日苏辰抱着皇子逗弄的画面,犹如梦魇一般让她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也是胆战心惊,每次都会被吓醒。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五更天了。”
皇后沉默的起身,让仅有的宫女为她梳妆,随后披上孝服,一脸憔悴的走出寝宫,守卫此处的西凉兵自觉的跟在她身后。
外面夜色深邃,虫鸣在角落一阵一阵低鸣,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
眼下整个皇宫四处都是巡逻的西凉、并州的兵马,听说苏辰的那些将军,有好几个都住在前宫那边。
后苑更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
两仪殿外,立着白幡。
棺椁安置在这里,棺前摆放着三只大火盆,燃尽的纸灰被风卷着飞出密密麻麻的火星。
“陛下。”
皇后跪在蒲团,望着惨白火光里的棺椁,再次哭了出来,周围士兵只是偏头看了一眼,便转回来。
不久之后,天色青冥起来。
曾经的大将军府邸,侍女们进进出出,苏辰站在屋内,伸开双臂,任由侍女们为他穿戴,玄色云纹的祭服,头戴挽天冠,腰间一条宝玉带,脚上一双黑色白云边纹的步履。
片刻后,推门出来。
外面,典韦一身黑甲,站在房门一侧:“主公,时辰差不多了,该上路了!”
“不会说,就别说话。”
典韦歪了一下脑袋:“没说错啊!”随即快步跟上苏辰一起出了府邸,外面军中诸将俱都在外面等候。
吕布、马超、关羽、张飞、高顺、夏侯渊、赵云、董卓……骑马并列在五百盾戟士前方,见到苏辰出来,笑着朝他齐齐拱手。
然后,异口同声:“大将军,吃席!”
苏辰朝他们翻了一个白眼,接过吴子勋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去皇城,然后……吃席!”
众将顿时哄笑起来。
今日是皇帝大丧,也是皇子舒登基的大典,原本繁缛礼节颇多,但一切从简,也要走不少的过程。
祭祀出殡的一刻,也是新皇登基。
仅有四岁的北宫舒看着棺椁被抬走后,他被母亲抱着走到祭天的观台上,静跪了许久,似乎受不了祭天表文这样繁杂琐长的礼节,进行到一半时,便在姜皇后怀里哭闹起来,好一阵,又昏昏欲睡。
等到祭文完了,该是要去金銮殿的。
下了祭台,苏辰已经站在阶梯口等候了,姜皇后小心翼翼的将儿子抱给对方,却被苏辰弄醒,放到地上,牵着他小手,一起前往承云大殿,受百官觐见,登基大宝。
苏辰一脸严肃,目光冰冷,被牵着的小人儿不情不愿,可也不敢说话,眼睛红红的到处找自己的母后。
“要乖乖听话,不然,大将军会打伱屁股。会很疼,知道吗?”
听到苏辰淡淡的话语,北宫舒的小身板都在微微发抖,旁边有宦官小声提醒:“大将军,这里到承云殿还有许久,小皇子可能走不到那边。大臣们都已经过去等候了……”
苏辰拽着手里的小手,并不所动,一步一步的前行。
“让他们继续等着。”
日头已升上云端,半个时辰后,苏辰这才牵着皇子舒出现在承云殿外,百官看着过来的身影,敢怒不敢言,等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入大殿后,他们才分成两列跟在后面进去。
“上去,坐到你父皇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坐好了就别乱动。”
苏辰将小人儿推上御阶,指了指龙案后那张龙椅,小人儿看着苏辰的脸色,战战兢兢的绕过龙案,费力的爬上高高的龙椅。
一名宦官走上去,高宣:“百官出列,觐见新皇!”
殿中一众文武小心翼翼走出,朝着龙案后东张西望的小人儿,苏辰站在首位,站立不跪,只是拱手躬身,
而周围大臣俱三叩九拜行登基大礼,高呼三声:“拜见陛下!”算是为北宫舒坐上那又高又大的龙椅划下了句号。
礼毕之后,有宦官搬来一张大椅放在御阶侧面,披上虎皮,苏辰径直过去,掀开袍摆坐下。便有早已准备的宦官捧着圣旨出来。
“太后懿旨,制诏:先帝安葬,新皇登基,然动乱尚未平息,诸卿不可懈怠。今次燕京纷乱,实乃萧党引来祸事,蒙蔽先帝视听,幸有定安侯之子,苏辰,勤王有功,清缴君侧奸宦,居功至伟,不可不赏。”
那宦官吸了口气,大声道:“定安侯之子,苏辰听封。”
“臣在。”苏辰从椅上起身,朝金銮殿上的幼童拱起手。
“定安侯之子苏辰,劳苦功高,任丞相,行大将军事,封威侯。”
大殿之中,众人为之滞,不过多数文武大臣早有攀附这位新晋的权贵的心思,此刻纷纷拱手躬身,朝接旨的苏辰恭贺:“我等拜见丞相(威侯)”
军政之权,悉数在握了。
“下一步,该是诸位侯爷了,你们来的可真慢啊。”苏辰捏着圣旨,目光越过一个个躬身拜下的身影,望向大殿之外明媚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