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话的“岐黄子”,态度是真挚的,声音是轻柔的,神色是和善的。
可这一切落在五人眼中,却是危险的。
他们没有再往地下深处那个灵地看上一眼,而是全部看向“岐黄子”。
没有任何交流,五人的身形便同时向后飘荡。
与“岐黄子”拉开距离的同时,相互之间那融为一体,但却隐晦不显的气机骤然鼓荡起来。
就像是忽然意识到危机暗藏,龇牙咧嘴的猛兽。
他们一路走来,历经了多少风风雨雨,当然不会“岐黄子”说什么就信什么。
现在,“岐黄子”指着一个黑咕隆咚的所在,让他们跳进去。
我青玄五老没脑子的吗?
所以,这样一个明摆着的深坑,他们当然不会跳。
大家反而对面前这个提议者升起了更多戒备!
青烨直视“岐黄子”,问:“你是想要我们替你探路?”
下面的情况,无非三种。
一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岐黄子”所为,不过是故弄玄虚。
说不定真就只是为了狠狠的戏耍一下他们。
以这老家伙恶劣的性格,也不是完全不存在这样的可能性。
第二,就是下面是这“岐黄子”或者“岐黄门”布置的一个陷阱。
就等着他们主动上门入套。
当然,这种可能性比第一种更小。
这是他们对自己能力的自信,也觉得这“岐黄子”没有完全发疯。
不至于莫名其妙的就与他们结下如此之大的仇恨。
第三个可能,便是一切真如“岐黄子”所说,这里确实存在异常,他也确实不知详情。
之所以有眼前这一出,将他们带来此地,目的也很简单。
——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带几个实力差不多的探路垫背。
在“岐黄子”的角度,这或许是很正常的做法,可在青烨心中,这种行为简直恶劣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咱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他的眼神,变得越发不善起来。
其他四人的目光,也都锁定在“岐黄子”身上。
五人如此激烈的反应,“岐黄子”似乎也有些意外,失笑道:
“你们反应这么激烈什么?这里好歹也是你们自己的地盘。
便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这么坦诚的给你们指出来,难道你们不是应该感谢我的吗?”
五人默然,无人回应。
确实,按照青玄宗的解释,天祁山既然坐落在青玄域之内,那自然就是青玄宗的地盘。
现在“岐黄子”主动将问题找出来,是在将隐患给他们提前挑出来,给了他们更多的应对时间。
可现实就是,“岐黄子”这种“坦诚”的做法,真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五人之间如波澜般涌动的气机稍有平复,但依然将“岐黄子”牢牢锁定。
最终,还是青烨开口询问:
“道友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已经到了这里,不必再藏着掖着了吧!”
“岐黄子”点头,道:“所谓眼见为实,我带你们过来,就是想让你们自己亲眼看看。”
青烨摇头道:“在没搞清楚之前,我们是不会下去的。”
“岐黄子”道:
“不需要伱们下去,也没那么难。
你们这是自己被自己吓着了。”
几人眼中闪过思索之色,“岐黄子”看向旁边青湛,提示道:
“只许你与青烨道友配合一下就成……这对你俩来说,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确实很简单。
得了“岐黄子”的提醒,青湛挥手之间,一道流水成环,悬浮在众人身前虚空。
水环之间,一阵涟漪动荡,变现出一片漆黑的所在。
光天白日之下,这一片黑就像是被贴上的一张黑纸。
青烨双瞳之中,忽地似有两团火苗闪烁。
瞬间,水幕形成的镜面不再是纯黑一片,反而变得明亮至极。
这就像是黑暗的区域之中,被一把强光手电照射出一片圆形区域。
通过青烨的加持,青湛施展的、隔着厚厚岩层窥视下方黑暗空间的水镜,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来回移动的探照灯。
随着“镜头”有规律的移动,下方这座深藏在山腹之中的封闭灵地直接呈现在水镜之中,这与几人刚才神识探查到的并无不同。
五人自然不会对这样的发现感到惊讶。
因为五人在神识探查之时,早就发现了那最为可疑之处——几个很久之前曾有修行者在此修行的石室。
所以,青湛的水镜第一个瞄准的也是这一片区域。
一切都和神识探查的情况吻合,在没有更多的发现之后,水镜中的画面开始快速移动。
并没有过去太久,快速移动的水镜影像忽然一顿,而后,缓缓倒退。
五人的神色,都悄然凝重了几分。
其中,又属青湛为最。
某一刻,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本来还在缓缓“后退”的水镜影像忽然一跳,一座祭坛便出现在水镜中央。
而在祭坛正中央,还有一尊小小的香炉屹立。
因为众人站在上方,水镜的视野也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在这个视角,祭坛的模样显得很奇怪。
三层祭坛看上去像是个颜色分成了内外三层的、规则的“回”字,而香炉的炉口,一个小小的“〇”就位于这个“回”字的正中央。
青湛的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镜头轻微抖动了一下,这才再次被她稳定住。
其他几人,也全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奇异的建筑之上。
青烨问:“道友,这就是你说的另一个异常吗?”
“岐黄子”点头。
此刻,青湛已经控制水镜的视野,从侧面观察起整座祭坛的全貌。
“对于这座祭坛,你就没有更多想说的吗?”青烨问。
“岐黄子”想了想,建议道:“要不,扔个回溯圆光阵盘下去试试看?”
青烨目光一凝,看向“岐黄子”,道:“这么说,当日在黑泽原留下痕迹的就是你?”
回溯圆光阵法,青玄宗已经使用了多次,知道的人也已不少。
但回溯圆光阵盘,自从玄栩在符阵殿试制成功之后,才只使用了一次。
就是当日他与青湛二人去黑泽原探查大妖数量异常,结果被强光痕迹所阻那一次。
“岐黄子”没有直接回应,反而笑道:
“刚才看道友手段,我也才想起来,当初通过玄燏玄霖二人的目力窥视我的人,便是你吧?”
当初,玄霖玄燏二人登门拜访,有人通过两人目光窥探,被他抓住痕迹后小小碰撞了一下。
双方基本上打了个平手,这也是几位青玄宗老祖并不需要更多验证,便对他如此重视的一个原因。
青烨也没有要得一个明确答案的意思,他已挥手将一个阵盘投入水镜之中。
随着阵盘投入,水镜一阵涟漪轻晃。
下一刻,轻晃的涟漪还没有彻底平复,阵盘便出现在祭坛上空。
——随着这座祭坛的出现,五人的心固然都高高提起,但同样也有种“踏实感”。
他们虽然不会贸然下去,但也不至于连做些更深入探查的胆魄都没有。
在投入之前,青烨就已对阵盘做了预激活。
待阵盘通过水镜出现在祭坛上空之时,阵盘刚好完全激活,一个回溯圆光阵将整个祭坛覆盖。
阵法范围内的时光影像开始倒退,不过,因为这片区域的一切,常年保持在这一个状态之中,没有任何变化。
这体现在水镜之中,祭坛影像始终静止不动。
直到——
一道奇异的光华闪烁着从香炉中冲出,因为时光影像回溯倒流,看到的是“出”,实际上却是“入”。
很快,五人便看清了一切。
“离恨神像?!”
实在是离恨神像的形象特征太明显了,只要是接触过的,就不可能认不出来。
青烨等人直接惊呼出声,就连神色最为淡漠的青锋,眼神也在瞬息之间连变数次。
从离恨神像从香炉中出现,然后将香炉中的一颗颗珍宝一样的物事打捞而出。
一部分当场吸食,一部分留存,然后再次回到香炉之内,消失不见,一切回归如常。
整个过程都被五人加速看完。
直到这时,青烨才扭头看向“岐黄子”:
“这是离恨教的布置?”
“岐黄子”点头:“应该如此。”
又过了一会儿,阵盘再一次捕捉到了离恨神像出现到离开的痕迹。
就在青烨想要控御阵盘想要继续发挥作用的时候,只见阵盘表面先是出现隐约裂纹,而后迅速龟裂成一块块不规则的碎片。
回溯影像陡然终止。
就在这些碎片即将跌落之时,一只由水组成的手掌在虚空中划过,将它们尽数纳入掌中。
很快,这只由水组成的手掌从水镜中钻出,将所有阵盘碎片递到青烨手中。
竖在虚空的水镜也随之破碎消失。
青湛道:“这些东西,就不要留在现场了。”
一直沉默的青锋突然开口道:“把下面所有相关的痕迹都清干净。”
青湛点头,手指掐了几个印诀,如水一般的灵性波纹从她指尖荡漾,没入地下消失不见。
地下深处,祭坛周边虚空并没有任何术法的痕迹出现,只是灵地的灵性出现了些微的涟漪,便都一切恢复如常。
青烨接过阵盘碎片后,遗憾道:“这使用效果,比玄栩说的差了太多啊。”
青垚道:
“你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离恨神像上,应该没有注意,在两次离恨神像存在的痕迹被回溯呈现出来时,恰好将阵盘覆盖在了离恨神像展臂活动的范围之内,阵盘也以更快的速度老化。”
说着,他将几枚留影石扔给其他几人,连“岐黄子”都得了一枚。
在青垚的指点下,大家发现,在两次离恨神像出现的这段时间,阵盘确实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老化,就像是这片区域的时光流速加速了一般。
青烨几人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更大的震动刚才已经经受过了,现在这新发现只能算是未完的余波。
倒是孟周心中一动,将这新发现记在了心里。
此前,他在数百里外,用“通明月镜”进行回溯观察,在离恨神像出现期间,没有出现任何额外的异常变化。
何况,以他本人一直以来的经验,以及他本人在时光回溯方面远超在场其他人的感悟,他也以为时光回溯的影像就只是单纯的影像,并不会对现实世界带来任何额外的影响。
现在看来,这个判断还是太武断了。
孟周心中这般想着,青烨看向“岐黄子”,“道友,咱们走吧。”
说罢,便转身向来路而去。
“真不下去看看?”“岐黄子”问。
青烨一脸无语的看过来,道:“要不,你先去看看,我们在上面等你?”
“岐黄子”连忙摆手:“那倒不用。”
很快,一行人便重新回到了飞船上。
而飞船,正与奔流不止的罡风融为一体,向远处疾行。
“这似乎不是回青玄宗的方向?”“岐黄子”道。
“嗯,去乌蒙海。”青烨点头。
“你们还真要一个个看完啊?……要不,我把位置告诉你们,你们以后慢慢验证?”“岐黄子”建议道。
青烨扭头看向“岐黄子”,无奈道:“道友,我向你道歉,不过,我也真心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们。”
“现在不觉得我居心叵测了?”
“岐黄子”双手抄起,拿起乔来。
青烨点头:“你不居心叵测,你是别有用心。”
“岐黄子”急眼道:
“什么?你可把话说清楚了!我都坦诚到这份上了,还别有用心?”
青烨瞥了他一眼,道:
“你想来青林峰找个落脚地,目的也没那么单纯吧?”
“岐黄子”道:
“怎么不单纯了?在发现这么个鬼玩意儿之后,每次闭关我都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想找个人多的地方扎堆,这还不够单纯?!”
青烨再次无奈。
老家伙主动将“不单纯”的原因说了出来,他的指责似乎一下子就站不住脚了。
“岐黄子”道:
“还是说,你们想要把我孤苦伶仃的一个老头子拒之门外?”
这时若是再来一阵寒风呼啸,就更趁景了。
青烨五人全都为之侧目。
最终,青烨伸出一手,道:“欢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