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大师兄’你都可以如此轻易突破……抱歉，我没有特意贬低你的意思，只是我真的觉得，比之那些失败的同门，你真的……”
说至此处，“寇冲”元婴顿了片刻，并没有把话说完，但这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大家都明白他话中之意。
而便是被当面冒犯的“大师兄”本人，对这并不入耳的言辞也是认同的。
而此刻，他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这番作态，却不是“寇冲”元婴言语间对他的冒犯——现在他压根没心思计较这个，而是这些言语勾起了一些被他刻意压在心底的某些思绪。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沉声道。
“寇冲”元婴扫了他一眼，嘿了一声，道：
“如此异常，你们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
“怀疑什么？怀疑谁？”“大师兄”问。
“寇冲”元婴盯着他认真看了看，呵呵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数了么？”
“大师兄”默然。
殿中一片安静。
这近乎于打哑谜的对话，“二师姐”一开始没有听得十分分明，眼珠在几人身上来回转了几遍，某一刻，终于福至心灵，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盯着“寇冲”元婴，震惊道：
“你是说，此前一百多年迟迟无人成就元婴，是练子陵在暗中动了手脚？”
没有人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包括她身边的两人都没有反对，其实已经相当于给出了回答。
“怎……怎么可能！更何况，他那时也还只是一个结丹修士，又怎能做成这等事？”“二师姐”喃喃道。
旁边的“四师妹”见状，忍不住轻声开口道：
“师姐，这很可能是真的……你想想，若他真只是谋了一些私利，害了几个结丹境的同门，用得着那般决绝的将一具分身自毁么？”
“现在这般，反倒合理起来。”
“他这是料定了若真个落在我们手里，被我们知道他所做之事后，我们都不可能会放过他！”
“可……可这等事，岂是他一个小小结丹能够做出来的？便是现在让我来做此事，我都是没有半点头绪，没有丝毫把握的！”“二师姐”道。
“大师兄”没好气的道：
“有机会你当面去问他本人得了，现在纠结这个有意义吗？”
“二师姐”当即没了言语，只是怔怔的出神。
而“大师兄”则已抬头看向孟周，直接问：
“您到底要如何？”
他这直截了当的一问，将问题摆在了明处，众人的目光也再次聚焦在了“光头孟周”身上。
孟周稍作沉吟，便道：
“你们都发个道心誓言吧。”
已经做好了被狠宰一刀准备的众人，一颗悬着的心忽然变得有些不上不下起来。
实在是和他们心中预设的、即将面临的境遇相比，此刻从孟周嘴中蹦出的言语实在有些过于不相称了些。
就这？
还是“大师兄”将人心想得更险恶一些，率先想到了某些可能，于是问道：“什么样的道心誓言？”
孟周手指轻弹，指尖凝出四道流光，分别射向“大师兄”三人还有“寇冲”元婴。
“誓言内容就是我发给你们的这些，你们只需当着我面发下誓言即可。”
四道流光被四人接收之后，其中信息便已映入四人心中。
此刻，四人再不理会其他，仔细研究起誓言内容来。
而誓言的内容，让他们再一次惊讶了。
……
看到四人全都沉浸在自己一手拟定的誓言内容中，想要寻找到其中暗藏的陷井和杀机，孟周就感到有些好笑。
这注定是徒劳的，因为誓言内容真的非常浅显直白，并不存在任何陷阱和杀机。
他并没有倚仗自己实力上的绝对强势，借此机会定下所谓的“主从关系”，让他们必须为自己做些什么，必须遵守些什么。
内容倒是不少，但却大量借鉴了前世国与国之间的外交辞令，看上去内容很多，实则都是些基本无法落到实地的美好愿景。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孟周自己就没有将这誓约内容放在心上。
他最需要的，其实只是这几人当着他面对立下道心誓言这件事本身。
正如他们忐忑、纠结于自己会如何处理他们一样，应该如何处理和他们的关系，同样是一个让孟周有些头疼的问题。
不管不问，当然是不可以的。
甚至可以说，这是最糟糕的一种选择。
他们也并不会因此感到安心，反而会疑惧重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做出某些不理智的、失控的事情出来。
把他们统统杀了？
且不说孟周并没有这般冷血嗜杀，除了离恨教那些通过“吃人”获得力量的修士，他一直都恪守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底线，不恃强凌弱，也不以杀人为乐。
何况，除非将星宿海范围内的修士，乃至三阶大妖完全屠灭，直接杀人不仅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造出更多问题。
他也不可能真的把他们变成言听计从、遵从自己命令行事的仆从。
他虽然展现出了绝对强势的实力，可大境界上，大家还是在同一层次的。
别说大境界上彼此地位相当，便是那些差了一个大境界的结丹修士，面对元婴真君，让他们表现出了恭顺的姿态可以，可若想让他们因此完全臣服，为奴为婢，那却很难很难。
何况，孟周也并不稀罕有几个这样的下属。
所以，应该如何处理呢？
最终，孟周从前世外交辞令中找到了灵感。
愿景美好，却难以落在实地？
看上去说了很多，可仔细一琢磨，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那正好，这正是我需要的。
当然，孟周发给他们的誓约内容中，也不全是这种废话文学，还是有一条指向明确的誓约内容。
内容要求他们，不得向他们之外的任何人泄露有关他的一切信息，包括他那强的离谱、超出认知之外的天劫等。
总而言之，所有与他相关的一切，他们一个字都不要提，闭嘴就可以了。
等了好一阵，孟周见众人还在苦心琢磨，一道不轻不重的魂力冲击袭向众人。
众人纷纷“醒来”，再次抬头看向“光头孟周”。
“怎么样，对誓约内容，没有异议吧？”孟周问。
众人齐齐摇头，可紧跟着“大师兄”就问：
“就这样，没有其他要求？”
孟周点头。
“大师兄”三人忙不迭点头，“我们没有异议。”
“寇冲”元婴也将脑袋点得如小鸡啄米似的，“我也没有任何异议。”
孟周点头，“既然如此，那就立誓吧。”
说着，他看向了“寇冲”元婴，道：“就先从你开始吧。”
盘坐在“寇冲”头顶中心的元婴认真点了点头，开始道心立誓的流程，誓约内容都是孟周发给他的，一字不增，一字不减。
随着他最后一字说完，道心誓言结束，虚空之中，忽地涟漪泛起。
下一刻，一根细长的绳索忽地出现在“寇冲”元婴周围，绕着元婴如蛇一般蜿蜒游走。
其形迹所经之处，就如同蜗牛爬行之后留下的痕迹一般，留下一条不断延伸、不断变成的蜿蜒丝线。
这些丝线如同蛛网一般轻轻贴附在了“寇冲”元婴体表。
而后，完全隐没，消失不见。
那应“寇冲”元婴的道心誓言而出现的绳索虚影，同样消失不见。
身处局中的“寇冲”元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规规矩矩的盘坐在“寇冲”躯壳的头顶中心。
当他再次睁开眼来，已经变得完全正常起来，和他刚出窍时没有任何区别。
他看向孟周，仿佛在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孟周点头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这话，“寇冲”元婴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当即滋溜一下，就“沉”入下方躯壳之中。
当即，原本闭目盘坐，一动不动的“寇冲”睁眼醒来。
孟周看向“大师兄”三人，目光示意，仿佛在说“该你们了”。
全程目睹了发生在“寇冲”元婴身上变化的三人，神色也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轻松。
这或许就是人心吧。
最开始，不知道究竟会面临什么处境的他们，心中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样的情况下，忽然得知，他们想象中的那些恶劣的处境一个都没有到来。
只需要发一个根本无关痛痒的道心誓言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压抑的心绪一下子松快起来。
可等他们全程旁观了“寇冲”元婴发下道心誓言之后，那悄无声息的将其元婴缠缚，并最终融入其中的奇妙法则丝线之后，又忽地觉得，这似乎也没那么“无关痛痒”。
没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命门置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强大的力量的监控之下。
不管他们心中生出了什么样的变化，“大师兄”第一个做出了表示。
他轻轻点头，道：“那就从我开始吧。”
说着，他便闭上了目光。
下一刻，一个小小的元婴便从他盘坐不动的躯壳头顶钻了出来。
孟周见状，控制住了想要张嘴说点什么的冲动——很显然，“大师兄”误会了什么，完全参照了“寇冲”元婴的行为模式。
可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要求他们三人也需要把元婴完全暴露出来。
当然，他既然这么做了，对于这种完全臣服的姿态，孟周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
刚出窍的小小元婴看了“光头孟周”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而后，便盘坐在“大师兄”头顶正中心，开始指道心立誓。
没过多久，原本发生在“寇冲”元婴之上的一幕再一次上演。
紧接着，便是“二师姐”。
她没有多说什么，在“大师兄”道心立誓完毕之后，当即便让自身元婴出了窍。
没过多久，她的元婴也穿上了一件无形的、与元婴融为一体的“蛛网丝衣”。
很快，次序便到了最后一人。
“四师妹”看向“光头孟周”，问：“您并没有要求我们道心立誓时必须元婴出窍，对吗？”
“大师兄”、“二师姐”两人闻言，眉头都是一颤。
孟周嘴角噙着淡淡的浅笑，点头道：“是啊。”
“四师妹”看了看身旁两位师兄师姐，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的元婴也从她闭目盘坐的躯壳头顶钻了出来。
没一会儿，她的元婴也和其他几人一样，穿上了一件无形的“蛛网丝衣”，重新回到躯壳之内。
孟周见状，满意的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在他的亲眼见证下根据他的要求，一字不易的立下了道心誓言。
誓言内容，于他们没有任何妨碍。
没有任何让他们感觉屈辱、受到侵犯的内容。
但这行为本身，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四人此刻显然也全都明白了这点，也没有人不开眼的让面前这“光头孟周”也对等的立下一个道心誓言。
这就很好嘛。
孟周于是对几人道：“好了，你们慢慢玩吧，我先走了。”
“寇冲”与“大师兄”三人之间，还有一场好戏呢。
不过，他们彼此如何勾兑，他却是没有一点要插手的心思的。
见他这就要离开，几人反而有些慌神。
“大师兄”更是直接问道：“‘星宿天池’……您以后还会继续在‘星宿天池’修行吗？”
“自然。”孟周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大师兄”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你把房子还回来”这话，而是再次问道：
“以后，星宿海还会有元婴诞生吗？”
“这话你不该问我，因为这个问题不在我，而在你们。”孟周道。
“大师兄”了然点头。
他问的其实是“星宿天池”原来那套规则还会不会再来。
孟周的回答，则是告诉他，结丹修士突破元婴境界的障碍，在规则层面已经消失了。
至于你们会不会设置新的障碍，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
“大师兄”顿了顿，缓缓道：“有一些事涉星宿宫核心根本的秘闻，不知您是否有兴趣听一听？”
“寇冲”也像是得到了提示，赶紧在旁附和：“我也知道不少秘闻轶事。”
孟周心中一动，却道：“等我有暇时再说吧。”
说罢，身形当即便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