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先睡了,你们继续玩吧。”
妮诺这么说了,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将自己被铺拉远了一点,然后就躺下盖上被子。天气虽然炎热,但空调开着,所以还是盖一下比较好。
说继续玩,可既然有人要睡觉了,也实在不好继续了。少女偶像们眼神互动了一会儿,就停下游戏,收拾起来。
妮诺侧躺着,紧闭着眼,耳朵却倾听着。
她倾听着房间大门的动静,却又故意背对着门口睡觉。
原因是妮诺回来后发现星野爱出去了,众人又告诉她是去找她了,她才忍不住在意。
“真的是去找我吗?还没回来。”正当妮诺这么想时,她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然后,房间内明显安静下来,接着是关门声,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消失。
妮诺装作稍被打扰,转身变成仰卧,再若无其事地侧头,向着脚步声消失的方向睁开眼睛。
“!”
星野爱站在那里看着她,她正正和那璀璨得似有星辰闪耀的一双眸子对上了。
妮诺心中一惊,急忙转移视线。
“妮诺。”星野爱口中软糯娇婉的声音叫住她,“我现在想和你说些话,行吗?”
认真请求商量的语气,比被对方突然喊出自己名字更让妮诺震惊。然而抬眼看时,星野爱恬淡平静的微笑映入眼帘,又将她心中的震惊抹去。
“有什么事吗?”妮诺在被铺上坐起来,目光瞥向旁边,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问。
星野爱抬头环视了房间里的其他人,发现大家也都注意了这边。她用唇角的微笑回应她们,接着重新面向妮诺,直接在地板上跪坐下来,姿势端正秀丽,平静地看着妮诺的脸。
“……”
星野爱如此正经严肃的表现,让妮诺也不由得挺直腰杆,视线转回来看向星野爱。
两人就这么对视,没有说话。
妮诺感受到了压迫感,心跳轻微加速,她不知道星野爱接下来要说出怎样有重量的话,竟然还故意这样酝酿氛围。
实际上,星野爱这段沉默只是因为她在害怕,所以没能及时说出话来而已。不过她脸上毫无波澜的甜美微笑,让人察觉不出她的真心。
“妮诺酱,我们和好吧。”
星野爱拿出了此刻心中所有的勇气,终于说出了她这五年来每天每夜都想说出来的话。
一句她只敢发在早已无人记得的b小町旧博客上的话,一句她在手机短信的草稿箱里,写了一百多份草稿却没敢发出去的话。
“哈?”妮诺完全没听懂,只是皱眉张嘴,倾吐疑问。
倒是其他b小町偶像里有不少人立刻听懂了,葵更是直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见状,星野爱努力按捺住了身体里挣扎着要退缩的心,和习惯性地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谎言,用十分坚决的语气说:“妮诺酱!我想要和你,再次,成为好朋友!就像很久以前一样!”
说完,她双眼中无人能见的白色六芒星,一时间辉煌无比,灿烂耀眼的光芒,彻底压倒了房间内本应做照明用的水晶吊灯。
妮诺只觉四周一暗,眼前的星野爱是如此美丽明艳。
她听得懂星野爱说的话,但她下意识的……拒绝听懂。
那位耀眼、不带私情、爱着每一个人、高高在上、不可触及,如同现人神般的偶像大人——
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软弱的话?!
于是妮诺皱起的双眉更加紧皱,脸蛋挤向眼眶,表情难以置信、不可置信、无法相信。
“什么?”她说,“那是什么?”
星野爱眼中璀璨的六芒星瞬间黯淡了,她缓缓张嘴,再次说出话来:“……我刚加入b小町的时候,我们不是有段时间非常要好吗?作为欢迎礼物,你请我吃了十分昂贵的冰淇淋,以至于我现在仍然非常喜欢那个口味。你会私下告诉我怎么做能吸引更多的粉丝,怎么做能更容易让粉丝们高兴,还教导我遇到难缠的人要怎么应对……跳舞、唱歌、舞台互动,都有告诉我诀窍呢。我、我一直想要和你回到那个时候,重新成为朋友!”
“骗人……”
妮诺惶惑地摇着头,要否定星野爱的话。
“你骗人!”妮诺踉踉跄跄地从被铺上站起来,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星野爱,“骗人、骗人!明明你就根本不在意我,根本就不会在意我这样无论哪一点都会输给你的丑角!还拿以前的事情出来说,那个时候,你有真正地回应过我吗?!也不过是露出那假得要死的笑容吧!!每一次、每一次,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只会满不在乎地笑笑,我在你心里有一丝一毫的存在感吗?哈……什么重新成为朋友,骗人!我不会被你骗的!!”
爱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她认识的星野爱绝不可能是这样想的!
否则——岂不是她错了?一直以来都是她搞错了?
如果星野爱没有骗人,一直想要和她重新成为朋友——那她心中的嫉妒与憎恨要怎么办?!她心中的崇拜和憧憬要怎么办啊?!
星野爱仰头看着妮诺,她心里曾经最好的朋友正凶恶地注视她,不由自主地,她眸中的六芒星颤栗,微翘的嘴角变得纠结扭曲。
“不是的……”星野爱向着妮诺,吐出了无力的发抖的声音,然后用力地闭了一次眼,再睁开,声音才不再发抖,“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想重新和妮诺你,成为朋友的。”
闻言,妮诺轻扬起脸,露出嫌恶的表情。
“我根本没有不在乎你啊!!”星野爱已经忍受不住了,她的声调陡然升高,“我才不会不把妮诺你不放在眼里啊!!我从小到大就没有过任何一个朋友,甚至没有过任何一段亲近的关系,妮诺你就是我第一个交上的朋友呀!!”
星野爱脸上已经彻底失去笑容了,她鼓起了勇气释放自己感情:“自从妮诺、还有高峯你们疏远我以后,我就每天每天都过得好寂寞,好痛苦啊……每天都想着向你们道歉,每天都想着怎么和你们和好——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啊!
“而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根本想不明白!
“是单纯讨厌我这个人吧?那样的话,我不是根本没有办法吗!”
星野爱的声音中,不知不觉地透出一股强烈的愤懑,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攥紧拳头,紫色琉璃般的眼眸直视着妮诺的眼睛,星辰的光辉在其中如泪水般四溢流淌。
“我好难过……好难过哦……”星野爱直白地对妮诺表达了自己的心情,“每次和妮诺吵架后,我都非常的难受,非常的想哭。一直以来,摆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啊!正确的做法是怎么样的,难道是一直吵下去吗?!可是我不会啊……如果我露出笑容装作不在意的话,最起码,我们还能作为b小町的共同成员,继续偶像的工作,不是吗?”
妮诺此时已经完全呆住了,星野爱的行为和话语几乎粉碎了星野爱一直以来在她心里的形象,她的呼吸开始不畅,腹部激烈起伏。
“妮诺酱,我想要和你和好啊——
“这绝对不是谎言呐……”
星野爱说完,忽地愣了一下,她抬起右手,纤细的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抹了抹,然后低头观察,发现有晶亮的液体沾在手指头上。
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哭出来了。
一直关注着两人争吵的,其他b小町的成员顿时惊愕万分!她们此前没有任何人见过星野爱哭泣的样子,甚至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葵、环奈和美波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作为b小町元老的高峯和芽依同样不敢相信。
她们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看下去了,心中形象破裂的不只妮诺,还有她们。
星野爱将右手慢慢伸向妮诺,展示自己的泪水,凄凄地说:“即使是这样……妮诺酱也不能相信我吗?”
“……”
要相信吗?要相信吗?要相信吗?要相信吗?要相信吗?要相信吗?要相信吗?要相信吗?要相信吗?要相信吗?
混乱的思绪在妮诺大脑里搅动。
难道她真要相信,那位耀眼、不带私情、爱着每一个人、高高在上、不可触及,如同现人神般的偶像大人——其实如同凡人一样,也会受伤,也会想要朋友?
可是……如果是那样……她这数年来对毫无过错的人的疯狂憎恨,对本应是朋友的人的丑陋嫉妒,要怎么办?
妮诺有想过假如星野爱是平凡的女孩子,她可以和星野爱普通地做朋友……但事到如今!真变成那样的话——
一直以来她所犯下的错误,甚至可以说是罪行,要怎么办啊?!
自己的丑陋是难以接受的,反复伤害对方产生的愧疚更是会将自己压垮!
星野爱,一定是完美无敌的偶像大人!
才对!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妮诺突然娇狂地笑起来,她瞪着眼睛盯着星野爱的脸,道,“我知道了,你、是接到了什么剧本要扮演某个角色,所以来用我当做试验对象!!果然,当了演员就更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混账!演技变得再好,也不要来恶心我啊!明明正常的你根本不会说这些懦弱的话,也根本不会掉眼泪,强大又冷酷——
“真要和我做朋友,麻烦你再在乎一点,再真诚一点,拿出真心来!
“你现在的样子实在太恶心了!别再装模作样了!!”
妮诺的话现场每一个人都清晰地听见了,也传入了星野爱的耳朵里。
星野爱呆呆地望着妮诺,望着她曾经最好的朋友……
眼睛里的两颗启明星,一瞬间漆黑了。
星野爱绝望了。
即使这样剖开胸膛,拿出自己再真诚不过的心意,妮诺依旧不相信自己。
不。
只是那样的话,或许还好呢。
妮诺是,绝不会接受真实的自己吧?
要再继续说吗?再继续诉说自己的真心吗?
可是她已经……
不行了。
呵呵~谁叫她一直说谎呢?这就是报应。
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梦幻般的未来并不存在。
如果可以让你不再觉得恶心,如果可以让你高兴,那就这样吧。
“哈~~”星野爱樱唇间倾吐出宛若叹息的轻笑声,接着,她闭上眼睛深呼吸,张开的嘴巴收敛成微笑,无力下垂的手臂关节再次拥有力量,前倾微弯的脖子和腰部重新挺直——种种、一切会暴露她糟糕心情的小细节全部收起来,然后张开眼睛。
六芒星的黑暗迅速褪去了,绽放出皎洁纯白的光芒。
“嘻嘻,妮诺酱太敏锐了吧!”星野爱注视着妮诺,说道,“我确实是在演戏,因为我最近收到的剧本里,有个角色就是这样地向朋友请求和好,但我不太确定我会演得怎么样,所以就找妮诺酱你试一下啦!抱歉抱歉~”
是妮诺否定了星野爱,是妮诺说星野爱是在演戏骗人。但当星野爱真的承认时,她又动摇了,心底刺痛:“果然……那些都是假的……吗?”
现场的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即使那个人是爱,她们也难以接受这一瞬间的转变。
“唔,不过果然驾驭得不好呢,这个剧本还是推掉吧。”星野爱继续说着,一脸若无其事的随意表情,目光看向斜上方的天花板,自顾自地自言自语,“但是……”
她停了一下,目光又回到了妮诺身上:“我想要和妮诺和好的想法,是真的。”
不等妮诺及其他b小町偶像们反应过来,星野爱就上前一步,拉起了妮诺的手:“妮诺酱,真是对不起,有时我会太过沉迷偶像工作,不小心忽视了你……一定是让你感觉不舒服了吧,但那都不是我的本意喔~”
“所以啊……我们和好吧?”星野爱笑颜艳艳,对着妮诺说,“我们两边都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妮诺近距离地望着星野爱的脸,那张精致无比的脸上,重新挂满了像平常一样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丽笑容,掩盖了泪痕。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她喃喃道,眼神有些呆滞。
“嗯嗯嗯!”星野爱眼眉弯弯,笑意盈盈,活泼地发出可爱的肯定声。
最终,在那样的星野爱的攻势下,妮诺僵硬地弯了弯嘴角,说:“那就……那样吧。”
“太好了!”星野爱大张胳膊,将妮诺抱了一下,又放开。
接着,完美的偶像大人看向众人:“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一瞬间反差过头的变脸,b小町的偶像们难以接受,但如果是想要顺势和好的这套说辞的话,她们……愿意相信。
“啊啊,没什么。”
“哇哦,爱的演技太强了,我刚刚差点就陷进去了。”
“是啊,我觉得接那个剧本也没问题,肯定能火。”
其中几位b小町的偶像,状若热烈地讨论起来,而星野爱用脸上明媚可人的漂亮微笑去回应她们。
白猫小黑在房间的角落里甩着尾巴。
……
……
“输了。”
别墅大门的台阶上,博丽咲彩对程宇说道。
“是这样啊,唉……”程宇遥望着天空中被乌云遮蔽、晦暗不明的月亮,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罢了,咲彩你回去睡觉吧,毕竟最后一个值班的是你。”
博丽咲彩拍了拍程宇的肩膀,也不说什么,径直回到自己房间去了。
只留下程宇凝望着月亮深思。
……
……
b小町众人的房间里,大家也都开始睡下了。
星野爱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自己的被铺貌若平静地躺下,然后闭上眼。
闭上眼的一瞬间,她两道俏眉紧锁在一起,但她急忙松开了。
只是看起来很安详地睡着。
白猫小黑踱着步子,悄无声息地来到那样的星野爱的被铺旁,在右上方卷成一团,也开始闭上眼睛睡了。
过了好一会儿,相当的一段时间,白猫小黑的左耳突然弹了一下。
小黑听到了脚步声,很轻微的脚步声,在靠近星野爱。
脚步声的主人是谁,小黑认出来了,所以没有在意,依然酣睡。
可是,随着一阵窸窣声,小黑依靠声音判断,脚步声的主人竟在星野爱的被铺上躺下了,躺在尚未熟睡的星野爱身边。
小黑在犹豫要不要睁眼看看,又感觉到那人伸手摇了摇星野爱,同时星野爱也转过身来面对那人。
“小爱,果然还没睡着吗……”那人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着,“我知道的,你刚刚的眼泪,绝对不是什么演技。说出来的话……
“也绝对不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