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们先去冉贵妃那里?”
杨无声的声音传入马车,让李亦易的眼中的杀意微微收敛。
“嗯。”
此番回家,自然是先去看望母亲,至于父亲……等有时间再说吧。
和诗恩光的说辞只不过是借口,李亦易根本没打算照办。
“反正父皇日理万机,大概也没时间见我,等他去母亲那里的时候再拜见也不算晚。”
皇宫里找不到李隆,但冉贵妃的屋子里,肯定能堵到他……
对于李隆,李亦易并不像其他的皇子一样对他那么敬畏。
敬有,畏却不那么多。
父母的关系很好,也让李亦易稍微有些恃宠而骄。
在李亦易的眼中,李隆比起一位需要万民仰望的皇帝,更多是一个不拘小节的父亲。
兴冲冲地坐着马车赶去拜见冉贵妃,李亦易正准备闭目休息一会儿,忽然间睁大了眼睛:
“……等等,我怎么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
李亦易猛然间脖子后一冷,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细节,混身一阵不舒服。
“到底是忘了什么?”
少年额头微微冒汗,抱着胳膊仔细思考着。
“我给母亲准备礼物了啊?到底是哪里疏忽了?”
……
同一时刻,冉贵妃正躺在摇椅上,惬意地享受着两位女儿的服侍。
“呵呵,两个小滑头。”
“行,就给你们今日放个小假,不必再修行了。”
鱼钰和李灵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欢喜,两人口中称谢,手上的工作更卖力了。
李灵灵跪在摇椅边给冉贵妃捶着小腿,笑眯眯地跟她聊着天:
“嘿嘿!娘亲,小易是不是要回来了?”
冉叶婷将手从蜷缩在她腿上的白狐头顶移开,放到了女儿的发丝间揉了揉,笑道:
“嗯,应该就在今日。”
“许久不见,你想不想弟弟?”
李灵灵先是像个小猫一样在母亲的手掌上蹭了蹭,然后用力点头:
“想想想!他不在,都没人愿意陪我对练了!我感觉整个人都快生锈了呢。”
说着,她活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咔咔声。
在拜入神道宗修道之前,李灵灵是专门炼体的体修,而李亦易则是她专门的陪练……
或者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沙包。
对于李灵灵来说,弟弟李亦易一直都是个好用又听话的活体沙包。
而被如此虐待,李亦易自然不是没脾气,但他敢怒敢言不敢躲……
还嘴,也就是打得疼一些。
敢跑的话,那就真的是家庭暴力事件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一向对子女公平对待的父母,在这件事上一直很偏心,从来不曾出面制止过。
甚至还会拉偏架!
太过分了!
你们三个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子!
在抗议了几次都没有得到结果之后,李亦易也放弃了无用的挣扎。
打不过,就加入。
嘴上不停反击着,但最后身体还是老老实实地充当着陪练。
坏处,浑身酸痛,遍体鳞伤。
好处,李亦易在纯肉身对战方面,怕是整个问天城除了李灵灵外的最强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了。
李灵灵在活动完筋骨之后,又有些兴奋地跟母亲问道:
“不知道他这次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了?”
听到这话,站在摇椅后给冉贵妃捏肩的鱼钰眨眨眼,心里有一句疑惑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那个……亦易师侄不是和咱俩是同一个宗门的吗?
从山门归来,应该不需要带什么特产的吧?
但鱼钰看着李灵灵和冉贵妃都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又有些迷茫。
难道说,这其实是我的问题吗?
……
……
皇宫,御书房。
大内总管苏培清躬身守在门外,低垂的眼眸中满是震惊,身体忍不住颤抖。
就在刚才,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已经在问天城中消失了很久很久,但他却从未被真正忘记的人!
“秦王……”
苏培清想到与对方擦肩而过时看到的面容,心中的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他怎么忽然回来了?”
作为在宫中服侍了许久的老人,苏培清当年其实一直暗中看好两位皇子。
一位,是如今的圣上。
另一位,则是这消失已久的秦王。
当年,他们二人虽不常在问天,但这二人却一直在问天城中名声大振。
甚至说,若不是当年的那场惊变,先皇轰然暴毙,新皇按遗诏继位,秦王莫名远走……这皇位最后究竟会花落谁家,都尚未可知。
“秦王这次回宫,是要做什么?”
苏培清最不希望看到的,便是秦王对皇帝的位子有所觊觎。
“可千万不要变成这样啊……”
这位老太监努力想要窃听房间的声音,但却遗憾地发现一句都听不见。
皇帝陛下将整个御书房划入了领域之中,彻底与外界隔开。
而在房间之中,两道身影安静对坐。
“……”
“……”
李隆看着这位久违的兄弟,眼中有感慨,更有伤感。
在看到剑新新的那一刻,李隆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兄弟。
他变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秦王不见了。
坐在他对面的,只是一个满身颓废气的落魄道士。
“小剑……”
虽然已经从各种渠道提前知晓了剑新新如今的情况,但李隆真的与他面对面的时候,一时间还是有些恍惚。
这份文字无法带来的冲击力,比他想得还要大得多。
李隆看着剑新新,脑海里止不住地回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恣意潇洒的青年。
忍不住用眼前人去与记忆中的那人来回对比。
他瘦了。
虽然面容未变,但看着老气了很多。
不过,好在他虽然看着颓废,但精神头还算不错,能够感受到他外表下的勃勃生机。
他的心,尚还未死。
而剑新新看着与记忆中相差无几,只是刻意留起胡须的李隆,也是有些感慨。
皇袍加在身,不像小时候两个人偷着穿的时候那般违和松垮,已经看不出任何的违和,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这身打扮。
九五之尊,天下共主。
北乾皇朝的真正尊主。
“陛下……”
剑新新看着李隆眼里闪过的失望,顿了一下,换回了原来的称呼:
“不,皇兄。”
他看着李隆,轻声道:
“多年不见了。”
而此刻,回过神来的李隆则是大笑了起来,两手按到了剑新新的肩膀上,连道三声好。
“你我兄弟二人,确实是有年头不见了。”
“皇弟,你这些年,可是瘦了不少啊!”
剑新新的肩膀被连拍了几下,感觉双肩有些发疼,无奈道:
“隐居太久,不常走动,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着,他悄然后退一步,从李隆的魔掌中挣脱而出。
李隆也不追击,忽然眉头一挑,看着他空荡荡的腰间,奇怪道:
“等等,你的剑呢?”
剑新新摇摇头,并不多解释,只是淡淡道:
“放在山上没带出来。”
“我早就不练剑了。”
他不解释,但李隆还是从他平静的声音中听出了些什么,叹了口气。
剑新新当年也是以剑法超群的剑客之名而名动问天,现在却百余年不曾持剑。
世事弄人啊。
想起过去的那件事,李隆轻叹:
“这还真是不巧,朕还想等你来了,让你好好指点你的那些侄子侄女,传授些剑法呢。”
“你也是知道的,朕虽然有资格执掌乾剑,但其实朕的剑术是比不上和你和小……咳!咳咳咳。”
说到最后,李隆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失言,用力咳嗽一声,想要掩盖自己的过错。
完了!
一时心情激荡之下,竟然说起了小妹的事情!
坏了,这下可是在皇弟的伤口上狠狠撒盐了……
李隆这边尴尬不已,但剑新新却温柔地笑了笑,轻柔道:
“皇兄不必如此,我分得清是非黑白,你也……不必忌讳她的事情。”
“我已经想开了。”
“另外,如果皇兄需要我,这自然是没问题。”
“不过,传授算不上,若是他们有天赋,我可以指点一二。”
“毕竟,我也是他们的叔父,不是吗?”
李隆喉头动了动,想劝说剑新新不用硬撑,但看着他柔和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
“好,朕知道了,再也不说那些见外的话了。”
但接着他又摇了摇头道:
“那既然如此,你可得多在问天待一段时间,你有个侄女正好去了铸剑庐,你得等到她回来再说其他的。”
剑新新虽然知道这是皇兄在换着法子留自己,但还是默默点头:
“没关系,我先指点其他人,等她回来。”
见剑新新做出了保证,李隆彻底放下心来,龙颜大悦,也忘了之前的生疏,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笑道:
“哈哈!好!皇弟你放心,不会让你白等的,等你见了她,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揽着剑新新坐到餐桌前坐下,直接开始给他倒酒,一边说道:
“李秋水,你的九侄女,她和小妹一样,也是天生剑灵体。”
剑新新点点头,早就猜到了这点。
李隆让他指点众位皇子公主,但其实只是为了李秋水一个人。
因为目前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剑新新一个人掌握了上代剑灵体的剑术。
但这是剑新新摇摇头,温柔地笑了起来。
“……呵呵,不是一个人才对,她已经回来了。”
“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自言自语而已,这些年养成的习惯。”
剑新新没有将梅永娣复苏的事情告诉李隆,不是想要独守这个秘密,而是他觉得还不到时候。
等梅什么时候认清了自己,愿意接受真正的自己,那时候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兄嫂也不迟。
否则,若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可就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这一次,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要独自面对。
这夜,多年未见的两兄弟似是彻底放下了心结,畅饮不停。
在喝到第三轮的时候,两人在酒精的作用下彻底忘记了那些不愉快,一同大笑起来。
忽然,剑新新举着酒杯,笑容古怪地问道:
“我若是没有猜错,那封信,不是你写的吧?”
而李隆也是大笑不停,连拍大腿,用力点头:
“不是!”
“朕收到的,也不是你写的吧?想来想去,应该也是你嫂子和你那不听话的师弟合起伙来搞的吧。”
“你也猜到了吧?”
“嗯。”
李隆看着剑新新,缓缓道:
“但你还是回来了。”
剑新新坦然回望,点头道:
“因为你邀请了。”
两兄弟相视一眼,大笑碰杯,酒液飞溅,仰头饮尽。
咚!
将酒盏重重砸在桌面,李隆大喊:
“冉贵妃伪造书信!此举实在是大逆不道!”
“朕要治她……欺君之罪!打入冷宫!!!”
剑新新:嗯???
等等!
什么情况?
“咳!咳咳!皇兄不必如此吧?嫂子她也是好心……”
冉叶婷不是为了咱们好吗?你怎么好坏不分啊?
李隆眨眨眼,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于是知错就改,从善如流地说道:
“嗯!你说得对!是朕失言了!那这样,朕下罪己诏!”
“把朕也打入冷宫!!!”
剑新新:??
“咳咳!”
等等,是我喝太多了吗?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李隆吗?
“这……”
李隆大手一挥,无所谓地说道:
“不用再劝朕了,那地方朕和冉贵妃常去,熟得很!”
剑新新:???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夫妻二人都在玩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剑新新不敢细想这两人在冷宫都发生过什么,岔开话题道:
“对了,我这次是跟李亦易一起回来的。”
“哦?觉得他如何?”
“不错,比年轻的你要好很多,性子跟嫂子很像。”
“哈哈哈!你错了!他比起你嫂子,绝对是更像朕,朕是不会看错这一点的。”
李隆挥挥手,再次将酒杯倒满:
“好了,不管他了,我们来喝酒。”
“正好,你嫂子有他们姐弟陪着,今晚没有人能管我们兄弟好好喝酒!”
“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
……
“这一杯,我敬你,大口喝吧。”
“殿下,这,这不好吧……”
“你不喝?”
任以道看着面色难看的青藤,笑容真诚,将酒杯又怼近了一些。
“雄黄酒,暖身子的,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不喝?”
“那你就是不给我面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