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辞嗦着面条，眼中则是闪过了回忆的神色。
    讲述往事，不耽误嗦面——毕竟面条是灵子料理，而朝辞现在的身躯也不依赖嘴巴发声。
    羲黎啊……
    说起来，也就四千年前的事。
    那时的她还在封岳苍间的云上，百无聊赖地俯视着大地……突然，就有一个年轻人冲上第三层，质问自己对人类到底有什么意图。
    “质问你？”于苍眉头稍扬，“为什么？”
    “这正是孤认可他能力的原因。”朝辞道，“羲黎一介凡灵，竟然单凭自己的感悟，便能隐隐察觉到‘帝星’的存在，也算不易了。”
    好一个简单教训。
    听朝辞说，发生这件事的时候羲黎尚还是一个年轻人，还年轻的时候就被这么打击，要是换做她，肯定就留下心理阴影了。
    所以，差一点点，羲黎就要将修仙体系创造出来了？
    顾解霜捂嘴偷笑。
    不过嘛，于苍既然已经在人间将荒的危害发现的差不多了，如今也就无所谓保密的事了。
    面条是灵子料理，从汤到面再到碗，都是由灵子构成，按理说是都能吃的。
    “只是孤实在是烦了，便又告知他——帝星已死。他才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就那样消散了。”
    于苍面带笑意。
    万一羲黎也和自己一样，有个词条记录仪或者更超模的系统什么的呢。
    “所以孤又简单教训了他几遍，就放他回去了。”
    猛吸一大口之后，朝辞继续道：
    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朝辞面色如常地接过碗，只是转了几圈呆毛而已。
    于苍的胸口，可是朝辞的专属床铺。
    朝辞继续道：“他是万年来第一个察觉到人类力量源头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将猜测落实的家伙。不过，他的猜测……多少带点阴谋论。
    朝辞虽然离人间很远，但她的目光，从来没有从人间移开过。
    所以……他们本就是垄断力量的好手，在看到羲黎这样的想法，自然也会理所当然地给羲黎套上自己的动机与目的。
    弱小的时候上去还好，但是像羲黎这样的神话……一旦上去，怕是就下不来了。
    朝辞不置可否：“无所谓了——之前没有告诉帝长安，只是担心他也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而已。”
    “……太过尊重弱者，便是羲黎最大的弱点。”朝辞的语气中似乎带上了点惋惜，“大多凡灵，只会理解力量，而不会理解理想。所以，尽管羲黎一遍遍地向周围人解释，但从不曾对弱者兵戈相向的他，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
    “而天庭的构想涉及到整个炎国大地上的人族，若没有别人协助，只靠羲黎自己，还是差了些。那些世家的想法倒也不难猜，毕竟羲黎在做的，看上去就是那些世家的行为，只不过更加彻底罢了。”
    清脆的声音随着朝辞的嚼动而发出，但是龙女却皱起了眉。
    朝辞吞下最后一口面条，然后贝齿微张，将碗沿咬下一口。
    这样想来，在那些世家的眼中，羲黎恐怕是实打实的暴君——他们起码还能让自己家的子弟进行修炼，平民中有识时务的好苗子也会得到提拔与上次，而羲黎呢？直接集所有伟力于一身，连他们世家都不带着玩了！
    “羲黎是当时人类部族的王子，在图腾一道上拥有足以晋升神话的天资，注定要继承炎皇玄鸟，但是他却并没有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
    是仲丘，不但将图腾简化为书简，还广收门徒，将修炼之法传播了开来，才令炎国大地人才辈出。
    朝辞继续道：“虽然仍然僭越，但是当时他本就即将消散，孤便也没了教训他的心情。他想让孤答应他，但本就子虚乌有的事，孤又如何回应。
    但羲黎想要创造的世界太过宏大，所以哪怕只是一扇门，也足够被称之为神话！
    “我第二次见到他时，便是在他身死道消之后——只剩残魂的他冒着消散的风险，冲入封岳苍间第三层，带着难以愈合的重伤……求我放过人类。”
    而朝辞看到于苍的表情，却一笑：“看汝的表情，不会是觉得羲黎有一丁点的概率可以成功吧？”
    在仲丘之前，图腾的制作方法、魂能井的修炼方式，被牢牢地把控在那些世家大族的手中。
    于苍深深点了点头。
    “成神之后，他开始正式启动自己的计划——他试图以图腾之力，构造出一方名为‘天庭’的世界，若他成功，那么图腾乃至后世诞生的魂卡，都将被收容其中，而承载天庭的他，便会人间唯一的魂卡师。
    这位神话，好惨。
    朝辞摇摇头：“没可能的。帝星的力量就连孤都无法抗衡，他羲黎凭什么？而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羲黎的同族不可能赞同他的想法——这样的野望太过超前了，注定不被人理解。
    听到这，于苍若有所思。
    只可惜，这样的强者却生错了时代。
    朝辞将最后一口面汤喝完，而后具现出了极光一般的绸缎，擦了擦嘴。
    “谁知道……我又没见过羲黎。”
    他知道朝辞说的是什么意思。
    在羲黎那时，都还存在着“活祭”，可想而知，一切都还十分原始，包括思想。
    “就连羲黎的孩子，也只是以为，羲黎想要彻底将图腾之力垄断在自己的手中，那所谓的‘天庭’，便是他新的王宫，他会成为唯一的神明，缔造万古不灭的统治——于苍，汝觉得，这会发生什么？”
    羲黎绝对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
    这确实是一位让人肃然起敬的强者。
    “但是拥有这种伟力的存在蓝星上没有几个，当时他还年轻，对于世界的了解只能来自于典籍，所以便将质疑的目光投到了孤的身上。”
    “不错。”朝辞没有忘记夸夸战友兼厨子。
    “世家们忌惮羲黎的伟力，认为那天门之中或许藏着什么诡异的力量，能够掠夺人的魂能井，所以在羲黎死后，他们便直接将天门封印，丢到了荒野之中——即便是镇国，也做不到破坏天门。
    “因为这个原因，羲黎之后的人都不曾记载羲黎的事迹，就是担心真有什么人最后重启天门，再后来，到仲丘的时候，连羲黎的名讳都无人知晓了。”
    “所以，直到最后，羲黎的天庭也没有最终被完成，在世家的干扰之下，羲黎构想中的雄伟世界，落在现实中，也只剩下了一方残破门庭。”
    “暴乱？”于苍道，“但羲黎不是神话吗，还会害怕其他人的暴乱？”
    “于是，羲黎便来到了封岳苍间，以他的天赋，理所当然地来到了第三层，不过要是让他家里的长辈知道，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究竟意欲何为’，估计会将他直接活祭了来取悦孤。
    世家的祭司掌控一切，他们决定了谁能够修炼，谁又终其一生只能做一个两三级的普通人。
    竟然是这样吗……
    顾解霜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带着笑了。
    现在想来，天门在帝长安手中重新绽放光芒，也是因为认可了帝长安。
    朝辞点点小脑袋，头顶升起了一束白色的呆毛。
    朝辞和帝星是有点仇在身上的，她自己被困在封岳苍间都是因为帝星，所以被误会成仇家，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是话是这么说，没人会啃碗吧？
    朝辞抬起头，看向窗外：“同族的背叛、误解，依旧没有改变那个孩子的理想……虽然只是一个源于谬误的理想。”
    封岳苍间是什么地方，于苍很清楚。
    于苍一拍脑袋。
    “后世也不是没有野心勃勃者想要找到天门，重现羲黎的‘伟业’，但是他们从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和羲黎的道路大相径庭了，自然不会得到天门的认可。
    于苍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嘎嘣、嘎嘣……
    当初，炎皇与羲黎之间足足差了一千五百年，这么长的时间才出了羲黎一位神话，可想而知那些世家做的有多绝。
    “到时，他再以这股力量为燃料，在人类的血脉之中创造出真正独一无二的‘神通’——他将之称为‘仙’。”
    朝辞面色如常：“孤明明白白和他说了，帝星已死，就算活着也看不上他什么，但是他就是不信，不光如此，竟然还将孤当成了帝星……哼。”
    她将碗递到于苍身边：“换个口味……我想吃辣一点的。”
    “当时，荒的危机尚还没有显露，灵兽虽然还保持着霸主的地位，但是获得帝星遗泽的人类已经初露头角，拥有了在蓝星开辟自己立足之地的资格。
    “某个存在赐予了人类崛起的资本，但羲黎并不认为有什么存在会无私地帮助一个陌生的种族，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得出结论，帝星绝对对人类有着不可描述的图谋，或许，便是在以一族气运培养果实，只等成熟，便一口吞下。
    天门，顾名思义，它只是天庭的门户。
    “按理说，第一个成神的‘炎皇’就是魂能井这个天赋的源头，但诸多蛛丝马迹表明，事实并非如此。于是他质疑这一切，并且在尚还年轻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帝星的存在。
    帝长安找到走遍炎国大地寻找神话，正是为了让整个人族免受荒兽戕害，这是假如羲黎生在这个时代，也会去做的事。
    “……”于苍沉默。
    如今荒兽都已经到眼前了，还是稳定一点得好。
    可惜，最后也只是止步于此。
    “孤身为造物主，自然不在意凡灵的态度，所以简单教训过几遍之后，便解答了他的疑惑。”
    泛着光的红油漂浮在面汤的上层，浓郁的灵子香气扩散而出，这是直接刺激记忆的味觉，没有人能抵抗得住，包括朝辞……但是她绷住了。
    那个年代一切都还原始，只靠图腾，就算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太大的幺蛾子，但帝长安时，蓝星各国的魂卡体系都在井喷式的完善，万一有哪个神话也走上邪路，那危害性绝对拉满。
    这谁能受得了。
    “那……朝辞，我能将羲黎的故事告诉别人吗？”
    “没问题。”于苍收回空碗，转手便换了一碗，“你尝尝这个，新口味。”
    良久，才开口道：
    就算没办法让所有人知道，但起码史书应该留下记载。
    “他意识到人类的崛起非常突兀，魂能井的存在并不能用单纯的‘种族天赋’来解释，就算将魂能井强化至神话，也与那些灵兽们的‘神通’相去甚远，甚至由于魂能井的存在，人类没办法像灵兽那样正常修炼‘神通’。
    这样一位神话就这样消失在历史之中，实在是不应该。
    至于解释什么的……首先朝辞懒得做那些事，其次那些神话的脑回路一个个都倔得很，朝辞觉得她已经和羲黎解释得够清楚了，但结果呢？
    说起来也是巧妙，毕竟，帝长安可以说是在天门脚下长大的孩子。
    不过，既然朝辞都提出需求了，于苍便点头应下：“那我下次改进一下口味。”
    “我知道了。”于苍严肃点头。
    于苍不由得沉默。
    “理想很好，但是帝星的力量，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撼动，不过当时还没有荒兽的危机，他怎么搞也就随便了——等我再次见到他，他已经成为了神话。
    “好了，这就是羲黎的故事。”朝辞拍了拍手。“故事讲完，如何理解便随意了……孤困了，于苍，你赶紧去睡觉。”
    “不过，虽然无礼了些，但那孩子还是有些能力的。回去之后，为了和他臆想中的‘帝星’对抗，他决定总有一天，要将所有的图腾力量封印起来，让人类不被魂能井所‘限制’，能够自由地走出人类自己的道路。
    起码，要让后来人知道才是。
    羲黎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这出发点有点过于阴谋论了。
    她看向于苍：“这碗不好吃！”
    自己当初都要“收服”朝辞了，也不过打了一场，而听上去，羲黎这简单的“几”遍，大概不会那么简单。
    一开始她还会矜持一下，等于苍睡着再趴过去。
    现在，已经开始理直气壮地让于苍“铺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