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
无比的失策。
躺在地上的金发女子艰难扭头,看着白发的青年如寒风般撞来。
名为“安洁莉卡”的人偶(doll)并不存在“悔恨”的情绪,但这样的屈辱的事实,的的确确将她逼入了危机边缘。
受职阶卡里的英雄王力量影响,就算她能摒弃所有情绪,却在无形之中依旧犯了轻敌的毛病,忽略了自称“朔月”之人,与那位卫宫士郎最大的区别——
恩兹华斯家千年的智慧结晶,置换魔术。
只要比她更快的置换空间,就能抢在她撤离之前,向她发起袭击。
并非全然不知晓,在开战前她就早有防备,可在战斗之中,她又为何会遗忘这至关重要的变数?
……或许,古巴比伦的英雄王,更乐意看到她的败北吧。
对于那位骄傲无比的英灵而言,强行夺走了他伟力的恩兹华斯,又何尝不是卑劣的簒夺者呢?
心中的思考只有一瞬,在青年的刀锋逼近之前,安洁莉卡便做出了行动。
“天之锁!”
层层涟漪铺开,无数锁链如蛇般扑出,迅速朝朔月围拢而去。
回应这宝具的,则是男人掷地有声的怒喝:
“痴心妄想!”
眨眼间投影出来的刀剑震荡,朔月挥舞着手中的干将莫邪,脚步微错,置换的空间便让飞舞的锁链失去了方向。
在一个平凡的人类面前,号称能锁住神明的天之锁,也不过是坚硬些的锁链而已。
“你只是夺走了英雄王力量的赝品而已,没有王的威严,没有王的孤高,没有王的骄傲——你根本没有掌管王律之键的器量!”
大声呵斥着,朔月自重重叠叠的锁链中脱身出来,眼前却已经不见对手的身影。
可当他抬头仰望时,所看到的,就是象征宝库开放的金色涟漪!
“啧!”刀剑轮转,借着武器撞击带来的冲击力,朔月翻滚着冲出宝具的攻击范围,可不等他起身,身侧便有新的宝具飞翔而来,誓要将他捅个对穿!
“覆盖炽天之七圆环(rhoaias)!”
七片花瓣铺展开来,很快便在刀剑风暴的撕扯下支离破碎,但在这短暂的僵持之中,朔月已经向后退却,在置换魔术的作用下,出现在了不远处。
“安洁莉卡……”白发青年眼神如鹰,很快便发现了踩在天之锁上的金色身影,右手掌在身前一划而过,投影出无穷的剑刃。
“全投影连续层写!”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天之锁上的身影被剑雨轻而易举的击倒,自高空落在朔月面前的,则是一具了无生机的人偶。
就好像,当初倒在安洁莉卡面前的那样。
“糟了!”在意识到棋差一着的时候,坚硬的双手剑便已经拍落,命中了匆忙格挡的朔月,轻而易举地将他打飞出去。
在粗糙的地面上翻滚,当朔月狼狈的起身时,左手垂落,右手单持巨剑的安洁莉卡,正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
“果然如我猜测的那样——你的魔力虽然异乎寻常的得到了提升,但与之相对的,身体素质却大不如之前。”
说话间,安洁莉卡将大剑朝地上一插,浩瀚的土系魔力化作地刺蜂拥而出,将立足不稳的朔月顶上天空。
在安洁莉卡的大剑劈落之前,朔月勉强投影出盾牌挡在身前,随后像是颗棒球一样,被棒球手狠狠击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大口血来,落入了不远处的宅邸之中。
将剑刃插在地上,勉强起身,朔月擦去嘴角的血液,忍不住苦笑一声。
正如安洁莉卡所说的那般,朔月此时的躯体,除了在魔力方面远远超出前身的士郎之外,在身体素质一方面,却与几乎和英灵卫宫(emiya)融为一体的巨侠相去甚远……至少比起记忆之中的巅峰巨侠要差上一个层次。
朔月当然不知道这是因为抑制力的惩罚,所导致的能力参数下降,但无论如何,朔月此时的状态让他只能像魔术师(caster)一样战斗,也正是有着异常增长的魔力水平作底气,他才敢在逃亡前反戈一击,杀入恩兹华斯城的核心,夺走了那些职阶卡。
——也正因此,奠定了今夜之胜局。
“说起来,还是回到了这里呢……”驻足环顾四周的围墙院落,继承了士郎全部记忆的朔月轻笑出声,眼里满是怀念。
这里,是位于冬木市深山町的北部住宅区,黑道藤村组持有的地产。
他的父亲曾在这里安然睡去,他也曾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而和妹妹美游共同相处的时光,也尽数凝结于此。
这里,是卫宫宅邸。
“……所以,我们能换个地方战斗吗,亲爱的安洁莉卡小姐?”
从回忆之中抽离,朔月扭头看向从大门堂堂正正走入的金色身影,这般笑着问道。
“不行。”迎接他的,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盯着白发青年挺拔的身影,安洁莉卡毫无感情波动地宣言道:
“在你身上浪费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卫宫士郎,或是说朔月。”
在天地哀鸣般的震颤之中,那柄轮转着的金红色神剑,再度矗立在了金色的英灵面前。
“正如我以前所说的那样——你的存在有破绽。”
举起创世的剑刃,安洁莉卡继续述说着最后的判决词,
“对于我们描绘的旧人类最后的神话来说,你就是个污点——那可恨的能力,不知为何拥有的魔术权利,还有夺去了吾等魔术结晶的荒谬情况……”
剑身一振,狂风制造出断层,光是余波就几乎要将朔月的发带吹飞。
“都让我斩断吧!”
伴随着她最后的话语,名为“天地乖离开辟之星”的原初之剑,再度嘶吼着运转起来,自上空掀起了夺目的红色旋涡!
哪怕已经是第二次见到了这样的风景,曾经的卫宫士郎,此时的朔月仍被震慑了心神。
下意识的投影解读,失败。
能够超越它的宝具,不存在。
被冠以开天辟地之名的武器,此刻正凝聚着力量,要将朔月这颗小小的挡路石撕成粉碎。
无限剑制(unlimitedbladeworks)来不及也不能吟唱,单纯的固有结界在这把武器面前比纸糊的还不堪一击。
但是,早已知晓了这把武器存在的朔月,又怎么可能不做准备?
圣骸布猎猎作响,已经满头白发的青年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前方,金色的眼眸里只剩下了这把剑的模样。
一個在透支自己未来的力量,一个窃取了英雄王的天地乖离。
一个是为了活着而奋力挣扎,一个是为了任务而阻拦于此。
无关荣耀,无关尊严,这场战斗并没有所谓的骄傲可言。
那就绞尽脑汁,那就不择手段,那就不惜一切代价。
只要……战胜它!
短暂的蓄力结束,安洁莉卡高声呼喝着宝具的真名,用尚存完好的右臂用力挥下:
“天地乖离开辟之星(enumaelish)!”
与此同时,朔月也行动起来。
“在这七天七夜之中,我可不只是一味的逃亡啊!”
“置换魔术,启动!”
借助灵脉积攒许久的魔力一瞬间躁动,在早已埋好的魔术纹路之中游走,在七处地方勾勒出了一圈又一圈魔术阵的图案。
而在这些符合了古印度的脉轮学说,遵循着“盈满”之理的魔术阵的核心,正是屹立在卫宫宅邸中,高举起左手的朔月!
自天地乖离开辟之星喷涌而出的洪流,在朔月身前凭空升起的红色魔术阵前止步不前,在七处大魔术的共同运作下,狂暴的魔力被不断分解,随即循着无形的通路分开流入魔术阵中,与灵脉中精纯的魔力相互抵消。
“利用置换魔术所构成的超大型魔术吗?”安洁莉卡一眼就认出了魔术阵的原理,表情依旧冷漠:“没用的,就算你将冬木的灵脉置换成了魔术阵的核心,但这究极的毁灭——足以将这一切都消灭殆尽!”
对此,朔月报以张狂的笑容,以保持着高举左手的姿势,张口吟唱:
“到达于此乃无数钻研!”
口诵咒文,咏唱只是用来改变自己的暗示。
魔力在身边腾起,让声音都变得失真。
【千余刀剑为模】
【堆砌累累刀冢】
导引的方向只有一个——面对这样的神秘,面对这样的“剑”,那位一生都在锻刀的匠人,没道理不会为此现身。
借助空白卡牌的媒介,决堤而出的力量霎时间填满了朔月这个容器。
【到达于此乃诸般集约】
【展示于此乃万物宿愿】
【集聚于此乃所有非业】
【吾人生之一切,皆为到达此刀而存】
在被魔力磨碎的空气之中,断断续续地传来惊愕的声音。
“什——么?”
是对什么惊愕呢?
是对那厚重清澈的锻打声呢,还是……与上一次截然不同的吟唱咒文?
【剑之脉动在此——】
创造无数刀剑之荒野后,所有兵锋都如雪花结晶般粉碎,只留男人手中的这一束极光。
魔术阵在濒临崩溃前被撤下,面对来势不减的开辟之星,不知何时已经半身赤裸的男人,挥出了手中的光芒。
“接招吧,这就是我的,都牟刈·村正啊!”
在遥远的过去,诸神的时代,自八岐大蛇之尾出现的天丛云之剑,在此刻得以显现。
怒吼声中,两道通天彻地的光芒相撞,照彻了光之所及的森罗万象。
而无人发觉,在比白日更明亮的黑夜终末,有一缕曦光自地平线上跃起。
留给朔月在这个世界的最后时光,宣告了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