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4年,刻骨铭心的一年。
冬木市大火起。
投资总经费高达八十多亿日元的冬木市民会馆在一夜间崩塌,毁灭的黑色洪流从天而降,如同瀑布般浇淋在这之上。
杀戮于是展开。
此时人们正在享受安眠的时刻。死亡黑泥嗅到他们的生命,化为灼热的诅咒攻击他们。
烧毁住宅、烧毁庭园。不管是正在睡觉的人或是醒来想要逃跑的人全都被烧得尸骨无存。
死亡人数五百多人,烧毁建筑一百三十四栋。
死亡的筵席将夜空染成一片火红,久久不绝。
在这无与伦比的毁灭之下,唯一的幸存者倒在地上,睁大无神的眼睛,将眼前的惨状深深烙印在脑海里。
虽说是幸存者,但他心里清楚,这样的形容也即将成为过去。
接下来,我就会被火焰烧死,被黑泥淹没,或是在浓烟中活活呛死吧?
真是超乎想象地痛苦,就连活着都是一种折磨,甚至觉得干脆死了还比较轻松。
但是,有个行尸走肉般的男人发现了我。
……我仍记得那个人的表情。
眼眶含着泪,因为找到一个活人而打从心里觉得高兴。
——因为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喜悦了。
让我以为得救的人其实不是我,而是那名男子。
但那份情感,那份感动,却是无比真实的,传递给了我。
啊啊……
决定了,我要背负起这个男人的期待,要以幸存者的身份,代替遇难者们活下去。
我的一生是为了奉献的,是为了他人而活的。
红色的身影在白金色的光芒中不断闪现,事到如今已经分不清是穿越者的记忆,还是自遥远时光回溯而来的某些残片。
唯有那份执念是无比的真实,烙印在了那个青年的脑海深处。
如果可以,如果能回到那场灾难之前的话——
绝对,绝对,绝对……绝对要阻止它!
————
魔术,即超脱常识之物,指将在常识之下能做到的事情,用非常识的方式达成的现象。
但魔术并不包含“人类无法达成的事”,能够做到这类事情的能力,成为“魔法”。
归根结底。
魔术既是人智,也是世界。
魔法则不包含在其中,乃是悬于天外的孤独。
开始的第一改变了一切。
随之的第二承认了无数。
承前的第三展示了未来。
启后的第四隐藏了身影。
然后结束的第五個则早已失去了意义(席位)。
世间仅存的魔法,除了第二和第五之外,剩下的仍如伊甸之果般,等待着人类的摘取。
第三法·灵魂物质化,基于灵魂永动的无限能源,并以不朽的灵魂为模板,制造出与之相称的完美的肉体。
它所描绘的,是人类未来的崭新可能。
在沉睡的时光之中,朔月逐步吸收了第三法的碎片,终于看清了它的部分本质。
只要灵魂不灭,那么所拥有的能源便是无限,而所谓不灭的灵魂,则是依靠情感来支撑——情感化作动力,灵魂创造奇迹,失去了七情六欲的人,是没有资格完成第三法的行尸走肉。
也正因此,身为人造人的冬之圣女,根本无法掌握第三法,而封锁在风雪之中的爱因兹贝伦,也不可能达成自己的夙愿。
哪怕有着大圣杯也是如此。
“……汝身上有着熟悉的气息呢。”
黑色的淤泥翻涌起来了,勾勒出曲线玲珑的身影,俯身在沉眠之人的身旁吐息:
“空虚,一无所有,不属于这个世界之人,憎恨又深爱人类之人。”
“想要得到救赎的话,就将我填满吧。”
于是,沉睡的人自光怪陆离的大梦中醒来。
————
【意识苏醒,存在重塑中】
【重塑成功】
【预计活动时间:七百小时】
白金色的粒子汇聚,重新塑造出匀长的身躯,赤身裸体的青年站在大空洞的中央,闭着眼睛伸出手,从菱形空间中取出衣物穿戴整齐后,这才睁开了他金色的眼眸。
久违的魔力充盈着身躯,加速了朔月的意识回归,而他身边的灵脉之活跃,也正在无形之中预告着某个时刻的到来。
如今已经是一年后。
看似平静的冬木市已经风云汇聚,迎接着为了愿望而不顾一切的挑战者们。
“原来如此……要开始了啊。”轻振衣袖,俊朗的青年展颜而笑,一年的时光在他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就连身上淡雅的和服崭新如故。
但是如今的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圣杯战争的准备。
现在——是召唤英灵的时刻了。
摊开双手,手指有节奏的律动着,像是联通了方圆之外的两地,从中流淌出早已封存好的铁水。
对于属性是“剑”的朔月而言,借用仪式剑融化而成的铁水,是他最好的召唤材料。
铁水在地面上绘制出魔法阵的图样,画出四个退去阵之后再用召唤阵围起来,先后顺序不容改变。
明明是在爱因兹贝伦家背的滚瓜烂熟的知识,但朔月还是反复地回想,避免任何疏漏的可能。
深吸一口气,青年闭上眼睛,像是在感受什么似的朗声道:
“盈满,盈满,盈满,盈满,盈满!”
“周而复始五回,却于盈满之时废弃。”
伴随着音节发出,朔月体内某个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的开关打开了。
从此刻起,朔月这个存在将自己人类的部分摘除,变成只是为了完成一个神秘的零件。
身为人类的意识传递着疼痛,厌恶着抛弃“人”这一属性的朔月。
而这样的痛苦,在同一时间发生在不同地方的隐秘角落。
————
“基为银与铁、础为石与契约之大公、吾之祖师修拜因奥古。以铁壁阻挡降临之风,封闭四方门扉,出于王冠往至王国之三叉路循环不息。”
深山町的远坂宅邸下,远坂时臣一边高声吟唱,一边画出魔法阵。绘制魔法阵的材料不是活祭品的鲜血,而是熔解成液态的宝石。为了这一天,长久以来时臣积蓄了许多灌入魔力的宝石,今天他把这些宝石一股脑儿用在了仪式当中,哪怕背负了巨额债务也在所不惜。
站在恩师身边的言峰绮礼视线直盯着放置在祭坛上的圣遗物。
那听说是这世界上第一只蜕皮的蛇皮化石。
一想到这件圣遗物将要召来的英灵,就连绮礼也不禁感到畏惧。
现在他终于明白时臣自信的原因,只要是从者就没有能赢得了时臣所选择的这个英灵的。
————
“用这么简单的仪式就可以了吗?”
风雪漫天的冬之城里,爱丽丝菲尔望着地面上朴素的堪称简陋的召唤阵,有点出乎意料。
“也许你要失望了,不过从者的召唤本来就用不着那么大张旗鼓的降灵仪式。”
卫宫切嗣一边仔细检查用水银描绘的图案有没有歪扭和斑驳的地方,一边解释道:
“这是因为实际上召唤从者的不是魔术师,而是圣杯。我这个御主只要把现身的从者与这个世界锚定,提供魔力让他们实体化就可以了。”
好像对魔术阵的完成情况很满意似的,男子站起身,看了眼位于中央的祭坛上,上面放着召唤用的触媒。
那是一柄金色打底,蓝色描线的剑鞘,若有若无的微光滑过,映照出剑鞘上的铭文。
卫宫切嗣盯着这件意义重大的圣遗物,眼眸里闪过一丝凝重。
如果他的猜想没错,那么这场圣杯战争,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开始了,爱丽。”他低低地说了一句
————
“开始吧,小樱,你站远一点。”
隐蔽的地下室内,间桐雁夜绘制好魔术阵,示意一旁的紫发女孩远离。
看着女孩充满担忧的样子,雁夜忍不住笑了:“要是朔月回来看到你这样子,指不定会吓一大跳呢。”
“现在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雁夜叔叔。”小樱提醒道,“想要束缚狂暴化的英灵,一定要认真呢。”
“嗯,说的是。”间桐雁夜拍了拍脸颊,重新让自己聚精会神,“来吧,让我看看,是谁会回应我的呼唤。”
————
位于深山町的一隅,杂木林深处里,滴落的鲜血绘制出无比精确的法阵,乍一看像是邪教现场,然而丢在一旁的鸡的尸体却说明了鲜血的来源。
“很好,这样就完成了。”从异国时钟塔赶来的少年擦去脸上的汗珠,怀抱着对魔术的激情和朝向目标勇往直前的意志力,开始吟唱起神秘的咒文。
名为“韦伯·维尔维特”的少年要向自己的讲师,向那腐朽的时钟塔证明,就算没有高贵的血统,他也能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成就!
“——宣告!”
带着少年的意气与莽撞,韦伯开始了吟唱。
“汝身听吾号令,吾命托于汝剑!”
“若愿栖身于圣杯,顺此意,遵此理,则应之!”
围绕全身的魔力的感觉,只要是魔术师就无法逃脱的,体内魔术回路循环蠕动所引起的恶寒和痛苦。
然而这样的苦痛在卫宫切嗣看来,不过是达成目的的必要手段而已。
来吧,说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于此起誓,吾将成就世间一切善行,吾将镇压世间一切恶行!”
咬紧牙关,间桐雁夜低低的嘶吼声回荡在地下室中:
“然汝当以混沌自蒙双眼,侍奉于吾!”
相比其他人,雁夜的咏唱词要多出两节,承受的痛苦也随之倍增——但这次,是间桐雁夜自己做出的选择。
为了战胜那个人,他心甘情愿。
在小樱担忧的注视下,黑发黑瞳的男人咬紧牙关,带着无穷的决意发声:
“汝为囚于狂乱牢笼者,吾为手握锁链者!”
来吧,能够将那个家伙踩在脚下的狂战士(berserker)!
与现实脱轨,与常理诀别,魔导的魅力让朔月为之着迷,在心潮澎湃的咏唱词中,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勾起了兴奋的笑:
“汝为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自抑制之轮而来——天平的守护者啊!”
巧合到足够被称为奇迹的共同吟唱声中,不同的身姿在耀眼的光芒中降临于世。
有的金光闪耀,有的清冽凛然,有的魁梧豪迈,有的黑气弥漫。
而立于金眸青年身前的那一位,则如同照耀星天的地之朔月——
皎洁,美丽,又无比的熟悉。
然后——
此时凛冽的询问响遍夜晚的森林,幽深的地下室,深邃的礼堂和大空洞之中。
“回答我,你就是呼唤我的御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