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抬手做着安抚的动作:“是的,你是七国的主人,身为国王,不仅有不可被冒犯的威严,还有聆听的耐心。”
乔佛里昂了昂首:“我不会赐予你太多的时间,你这个侏儒。”
“你对我已经足够慷慨了,我的国王。”
提利昂不敢靠近仍握着剑把的乔佛里:“这事情先是史坦尼斯发现的,然后是琼恩首相调查………他突然死了。还有,你想想………七国无敌的劳勃一世怎么会被一头野猪杀死?”
他的声音里充斥着诚恳:“这都是瑟曦为了保护你做的。”
见乔佛里的脸庞扭曲,他连忙补充道:“我有证据!”
乔佛里死死盯着提利昂,他的胸膛起伏不断,但他一双充满了怒火的碧眼出现了一次明显的颤动。
提利昂继续补充:“除了我和你妈妈,泰温大人也知晓这件事。”
牢房内只有乔佛里粗重的呼吸声,他手中的狮牙剑下垂了一些,道:“我给你时间。”
停顿了下,他又道:“伱若是敢骗我,我今晚就处决你!”
听到乔佛里的威胁之言,提利昂缩了缩脖子,道:“我保证说实话,而且谁敢欺骗国王啊。”
讨好地笑了笑,随后他的神情变得严肃:“有一本书叫《七国主要贵族之世家谱系与历史》,这里面书写了七国主要领主们的子女描述。其中………”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根据记录,拜拉席恩家族的男人与其他家族女人生下的孩子,都是墨发,历代………从未诞生过其他颜色的头发。”
“头发的颜色?”乔佛里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金发。
提利昂脸色沉重地点点头:“我快要死了,所以我必须把真相告诉你,因为………我不希望你死于跟劳勃一世那样的意外。”
“你骗我!”
乔佛里表面上在愤怒,但他慌乱的神情,出卖了他此刻真实的情绪。
瞥了眼剑尖朝下的狮牙剑,提利昂谨慎地爬下了床。
“乔佛里也许你是拜拉席恩家族的例外,或者………你们几个是拜拉席恩家的金发奇迹,但是………”
提利昂边说边靠近:“只要泰温大人想要摘下你的王冠,他随时都可以做到,那本书就可以成为说服所有人的证据,而且他还拥有着七国最高的威望,你明白的………看看我,老狮子为了权势,连自己的儿子都要杀掉。还有,你再想想,劳勃一世在七国撒了多少种?其中有没有非常愿意乖乖戴着王冠的呢?”
乔佛里带着恐慌的眼珠动来动去,忽然一顿,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提利昂真挚地回道:“乔佛里,我爱护你不需要理由,我是你的舅舅啊。”
顿了顿,乔佛里恨恨地盯着提利昂,怒声道:“你打过我很多次!”
提利昂牙疼:“乔佛里,我这个兰尼斯特侏儒待在红堡是有任务的,泰温大人的真正目的我早就猜到了一些,你知道吗………他喜欢乖巧听话的王储,以及国王,我需要制止你做一些不讨泰温大人喜欢的事情,不然………我为什么要得罪一个注定为国王的外甥啊?”
一阵凝重的沉默后,乔佛里才收回目光,他来回走动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道:“继续说下去,我的舅舅。”
提利昂怔了怔,他跪了下去,压抑着激动道:“感谢您愿意垂听我的肺腑之言,我的国王。”
乔佛里摆了摆手:“起来吧,舅舅。”
外甥突如其来的一丝亲近让舅舅很感动,他起身后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这让乔佛里很满意。
“国王陛下,你越来越强壮,而泰温大人则在衰老,你没有察觉到………他对你越来越没有了身为一個外公的疼爱了吗?”
想起自己最近的遭遇,乔佛里不禁握了握拳。
提利昂继续道:“你的性格强硬,是天生的王者,但这不是老狮子盼望的国王,他希望铁王座上坐着一个乖巧的孩子。待七国的局势稍微稳定………”
他摇了摇头:“他肯定会废黜你,因为他已经知道你绝不会当一个稻草人,你会成为真正的国王。”
提利昂的提醒………让乔佛里立即想起了那场晚宴上来自老狮子的警告。
顿了顿,他忽道:“妈妈绝不会允许泰温这么做的,她不会!”
提利昂向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搭在了乔佛里的………大腿,道:“别忘了,泰温大人掌握着什么秘密?倘若他用血脉的秘密威胁她,除了乖乖就范,你妈妈还能做什么?”
乔佛里的呼吸再次变得粗重:“一本破书证明不了什么!”
“可我们也不能证明,它证明不了啊………”提利昂长叹口气。
乔佛里的俊脸变来变去,一会儿愤怒,又一会儿恐慌。
顿了顿,提利昂痛苦地道:“看看我的下场,我虽然是侏儒,但七国皆知我是他的儿子,而你呢?在他心中,他会把你当成什么,乔佛里?会不会把你当成野………”
剩下的他没能说出口,乔佛里则嫌恶地甩开他的手:“滚开!”
提利昂抬抬手,后退两步,道:“泰温唯一比你强的是他在七国常年积累下的威望,愿意追随他的人太过众多………我今天在数百贵族面前说出兰尼斯特的丑事,就是为了打击他的声望。”
他的神情哀伤:“我本以为………我能等到你亲政………用这件事审判泰温,我复仇,而你则是坐稳铁王座………很可惜,老狮子或许早已看透了我的小伎俩。”
沉默了会儿,乔佛里的碧眼动了动,忽道:“你恨他?”
“我是个侏儒。”
提利昂咬着牙道:“你会指望一个侏儒爱一个只会羞辱自己的父亲吗?”
停顿了下,他叹气道:“乔佛里,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请你不要心存侥幸,若是我没有猜错………兰尼斯特对你的‘看管’会变得更加过分,他们甚至会防范你与泰温的接触,到时候………所有事实都会一个个地摆到你的面前,除非………”
乔佛里立即问:“除非什么?”
提利昂面容苦涩:“除非你每天能跪下来虔诚地亲吻一次老狮子靴子,不然………他很难改变主意。”
“你………”
乔佛里的胸膛起伏了好几次,大声道:“我是国王!”
看到狮牙剑在乔佛里手中抖动,提利昂又稍稍退了一些,才道:“国王陛下,我已经是阶下囚,如今只能做提醒你的事,我非常抱歉。”
乔佛里恨恨地道:“你就算是外面也帮不到我,你这个丑陋的侏儒。”
侏儒舅舅哀伤地下跪,垂下头,道:“愿诸神保佑您,国王陛下。”
紧紧握着剑把,乔佛里盯了会儿提利昂,道:“你不求我赦免你?”
提利昂没有抬头:“我很清楚反抗老狮子的下场,我宁愿被砍头,也不想再遭到他的羞辱,那比死亡更痛苦。而且………”
他的声音略带哽咽:“虽然你讨厌我,但我不能………也不愿意连累自己的外甥。”
“我应该在砍下你的头颅前,斩断你的双手和双脚。”
乔佛里带上了金袍子的头盔:“你就待在这里好好做临死前的忏悔吧,侏儒。”
提利昂把头垂的更低:“感谢您的仁慈,国王陛下。”
乔佛里抬脚走来到牢门前:“若是想死的痛快,就闭上你的嘴巴。”
提利昂谦卑地调整了下跪的方向:“乔佛里·拜拉席恩,您永远是七国的国王。”
一阵沉默后,乔佛里收剑入鞘,用脚踢了踢门板。
牢门很快被打开,外面是同样金袍子装扮的御林铁卫、曼登·穆尔爵士。
哐当一声,牢门被关上,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待了好一会儿,提利昂才缓缓呼了口气。
踉跄着起身,提利昂爬上椅子,拿起酒壶,倒上满满一杯酒。
咕咚咕咚,他一饮而尽。
他不得不承认,乔佛里相比以往终于有了点自己的小聪明………嗯,成了真正的瑟曦二世。
今晚没有感慨………搓了搓脸,提利昂强打起精神。
…………
午夜过后,牢门外传来声响,提利昂迎来了他的第三位宾客———詹姆·兰尼斯特。
进入牢房,詹姆爵士环顾了下,朝瞪着自己的弟弟,道:“你喜欢上玩羽毛了?”
提利昂咧嘴,皮笑肉不笑:“你也可以试试,这可比吹瑟曦的**好玩多了。”
詹姆爵士拧了拧眉头,道:“我和她结束了。”
提利昂嗤笑一声,道:“詹姆,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你有那么容易逃脱她的掌控吗?”
停顿了下,他忽道:“你终于知晓她是烂女表子的事了?”
詹姆的声音里带出了点火气:“你这张嘴,再没礼貌,小心我把你扔在这里烂掉,提利昂。”
提利昂嘲讽地道:“泰温和瑟曦不会让我烂掉,他们需要我新鲜的头颅。”
詹姆不多废话,把手中的一大袋金龙扔了过去,道:“我是来搭救你的。”
接住有自己脑袋大小的袋子,提利昂撇撇嘴:“谁说我需要你的搭救?”
“走吧。”
詹姆爵士多动脚步:“再废话,我就支持父亲和瑟曦砍下你的头。”
走廊昏暗。
刚走出牢房的提利昂差点被躺在地上的狱卒身体绊倒。
提利昂踢了一脚:“死了?”
詹姆爵士摇摇头:“睡着了,其他三个也一样。我收买一个人往他们的酒里放了甜睡花,剂量没到致死的地步。”
提利昂一黑一碧的眼睛微动:“还真是难为你了,为了一个侏儒,让伟岸的白骑士做出下药的事………”
说着,打量了下詹姆的装扮,他忽道:“你怎么穿上兰尼斯特的狂狮盔甲了?穿着白袍不好干这种事吗………也是,你还真是喜欢自己骗自己。”
詹姆爵士的脚步微顿了下,道:“把你送走,我也打算连夜离开,我会去城外的兰尼斯特军营。”
提利昂笑得很开心:“真期待老狮子明天的那张脸。”
詹姆爵士脸色憔悴:“我不是好兄长,更不是好儿子。”
提利昂看了眼詹姆,没再出声。
他们走下弯曲的阶梯,鞋子刮过粗石地板,发出声响,越是往下寒冷彻骨。
提利昂打着哆嗦,道:“下面就是‘残酷的梅葛’为红堡修的地牢第四层吗?我听闻谁一旦被带进第四层,意味着将不能再见天日、再听人声,而永远在折磨中痛苦。”
顿了顿,詹姆的声音响起:“你害怕了?”
提利昂冷哼一声,加快了下楼梯的速度。
来到楼梯底部,出现了一道敞开的门,里面漆黑。
“跟我来。”
说完,詹姆抬脚便走进黑暗,提利昂犹豫片刻,跟了过去。
耳边尽是皮鞋踩在石地板上发出的轻微声音,走了好一会儿,前方出现一道昏暗的光芒。
詹姆终于停下脚步,开始打开一道铁门,久未开启的链条发出“嘎嘎吱吱”的声音,灰尘片片洒落。
进入房间,打量了一小会儿,詹姆直接走过去,吃力地挪动了位于当中的木制拷问台,接着………他蹲在地上摸索了几下,掀开了一张石板。
随后是钥匙转动的声响。
哐当一声,詹姆在掀开石板的地方,打开了一个………盖子?提利昂来到旁边,向下望去:“这里通往哪里?”
詹姆此时满脸都是灰尘:“不清楚,格林告诉我,他的人在地道的出口等着你。”
他指了指粗粗的铁链:“你可以抓着这个爬下去。”
提利昂默不作声地盯着下面,仿佛在发呆。
詹姆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来到提利昂的身前,单膝跪下,迅速地吻了下弟弟的双颊,道:“我活的很失败,我很抱歉,你………要好好活着,提利昂。瑟曦,还有马泰尔,他们都有可能派出杀手,以后………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说完,他又帮弟弟把沉甸甸的钱袋背好。
提利昂爬下地道时,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老哥,道:“詹姆,改改天真的毛病,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瞧见他老哥终于露出了今晚最自然的笑:“我会的。”
铁链仿佛无止无尽地延伸,起初提利昂还能看见铁链的模糊轮廓和墙面的粗糙灰石,但随着黑暗渐长,连自己的五指都看不见了。
终于,他瞧见了微弱的光,他感觉到应该是抵达了地面,便小心翼翼地伸腿试探。
刚刚站好,耳边突然传来“嘿嘿”的笑声,提利昂差点当场吓尿,脱口出声:“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