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头风声越大，只要是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到，那外面的，不全是风声。
二娘忽然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和人的不同，除了人能够冲喉管里发出的声音之外，还有一种类似于风过树梢的震动，桀桀桀的声音让那个兔子兔毛直竖，它觉得，若是它自己在外头遇到这样发疯的花妖，它估计会嫌弃到不会下嘴。
太可怕了，人间有牛马发疯，妖界也免除不了花草发狂啊。
木云乔似乎在忍耐。
他看起来很想掐断二娘的脖子。
一旁的云朵朵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握住木云乔的胳膊，急忙忙道：“她好像没干什么事情啊，杀了同类的话好像不作数！”
妖界的规定中，同类相残不作数的。
就好像在人看来，狗咬死狗，或者这家的猫咬死邻居家的猫，也犯不成是死罪。
最多赔点东西客气客气了事。
那还是有主的情况下。
若是东街的野猫咬死西街的野猫，或者南边的耗子把北边的耗子干趴下，谁管啊......
妖怪也是这样，妖力强大的妖怪吞吃妖力平平的同类，有的，甚至是心甘情愿的。
全族助力一只祖宗升天，这也是莫大的荣光。
要不说妖怪比人心思单纯呢，这要是人，在某个时间段，倒是会懂这个道理，比如前朝的官员家中举全族之力捧自己家的娘娘登上后宫至尊宝座。
但是更多时候却是，你女儿可以，我女儿为何不行。
想想，还是妖怪心思单纯。
这云儿，说不上是不是自愿的。
何况若是说，这个二娘是望花楼的花妖中最有可能成人的，木云乔怎么反对？
白天的时候云儿就已经偷偷说了，这个二娘运气好，也不好。
运气好，是得到了一个人心甘情愿给的一张人皮，运气不好，是因为这个人皮模样实在是丑，皮肤黝黑，又瘦，头发枯黄软塌，不知道以后要养多久才能变成个小美人。
不管怎么样养，感觉都不会养回玫瑰的一半荣光了。
可是，到底是个人了啊......
云儿唉声叹气的，有点羡慕，又有点矛盾，羡慕若是玫瑰真的做了人，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在阳光之下活了，也不用去吃什么人心，干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天天提心吊胆的。
不过，云儿又笑话，更多是自嘲：“还人心呢，我们这些妖怪，哪来的心啊......”
别看二娘一张人皮包裹着，大大方方的传说在阳光下，斑驳的树影落在她面上，明明灭灭的，但是她心里空空荡荡，只有自己知道。
是的，那个原身的二娘，给了自己的皮囊，却不能够给心。
因为皮囊可以变薄，心却不能够一分为二。
这也是为何木云乔和云朵朵会选择相信花妖这个说法的原因之一。
若是要夺走，直接夺走原身的心肝不是更好，反正已经有了一半的心甘情愿，稍微蛊惑一番，让对方伤心欲绝，托付身心，换取对方为她复仇，也不是没可能得。
木云乔放下二娘，看着二娘因为重新能够呼吸而大口喘气。
此刻，外头的风声已经停了。
这房子本就不牢靠，墙板中无可避免的缝隙中透出人影憧憧。
风声鹤唳，却绝对不是草木皆兵了。
这时候，外头有一个算是熟悉的声音开口，带着惊慌，还有一点子的恼怒：“你们，你们是谁啊？怎么随便进我家？”
是为了照顾客人而暂时睡在柴房的二哥。
别看说是柴房，其实那个屋子是所有屋子里最暖和，最不透风的。
原本就是为了给牛住的，牛是家家户户最重要最贵重的牲畜了，是家中最大的壮劳力，所以即便是在穷的家里，都会下意识的把牛棚做的结实，暖和。
二哥家中穷困，买不起牛，但是梦想总是要有的呀。
于是还是盖了牛棚。
以免将来有了牛，来不及修牛棚，委屈了牛。
结果就是最后那成了柴火间的牛棚自己先住了进去，睡得挺好，以至于睡在结实的牛棚中的自己没第一时间察觉外头的来人。
如今出来查看，一时之间就愣住了。
在有月亮的晚上，能够看到院子里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各个面色冷塑，不管是模样还是打扮，都看出不是本村的人，甚至，估计连镇上都不是。
月光反射了为首之人手上出鞘的长剑，二哥不由得腿都软绵了起来。
舌头如打了结，口腔一瞬间如过了寒风，口干舌燥到几乎没法出声。
“你......你们......”
没后话了。
月光渐渐消失，月亮隐藏到了乌云之下，此地即将迎来一场夜雨。
.......
“邦邦邦。”
有短暂且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声音不大，却震地这件小屋摇摇欲坠。
二娘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淡声道：“这里不与你们相关，几位可以走了。”
她说着，挥袖扫灭了一盏油灯，顿时，木云乔和云朵朵被隐藏到了黑暗中。
随着黑暗一同来的，还有一阵子冷意。
云朵朵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木云乔安抚她，在她耳边说道：“有人来了。”
云朵朵没吭声，她当然知道有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但是下一秒，木云乔的声音继续响起，继续说道：“有人，来杀门外的人了。”
云朵朵一愣。
继而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贴地涌动。
她不自觉的垫脚。
觉得刚刚有个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脚背爬走，如蛇，却又感觉比蛇细多了。
她差点尖叫，然后捂住了嘴巴。
他们依然能够看到外头二娘的动作。
二娘打开了门，门外竟然是空的，准确来说，是空无一人。
却有一般的人。
二哥的人头，咕噜噜的滚落在二娘的脚边。
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盯着她，就那么直挺挺的看着。
二娘低头看了看，甚至上脚踢了踢。
不怎么干净的绣花鞋染上二哥的血迹。
看起来很是......令人不适。
二娘甚至懒得弯腰，也没尖叫，也不惊恐。没任何应该的表情。
她看了很久，黑暗中看不出面色如何。
到底是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捧起了那颗人头。
伸手，盖住了对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