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朵和木云乔咬耳朵,气势汹汹又急急忙忙,温热的气息暖的木云乔的耳朵热乎乎的,还有点痒痒。
然后他就真的笑出了声,倒不是因为耳朵的缘故。
是因为云朵朵的话。
尽管她的言语中透漏着非常非常多的忧心忡忡,但是实在是好笑得很。
“木云乔,这上官米会不会是我师父的孙子?或者孙子的孙子?”
青引今年两百多岁,过人间不下九次。
谁也不知道他过人间的时候在结束尘缘的时候有没有再一次的生出新的尘缘,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否则的话,为什么尘缘会九次都不消呢?
大师兄才过了一次人间,尘缘就了解的七七八八,现在只需要等他最后一个仆人老死,那世上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就会消失,他尘缘断绝,修会等来修为上涨,到那时候,若是青引再不加把劲,大师兄就要坐到师父的头上去了。
再过十几年,可能大师兄也能成为修仙谷的谷主,和师父平起平坐喝茶喝酒。
而师父的尘缘,还在人间不断地生出小尘缘,真要命。
......
云朵朵越想越心痛,心痛于师父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同时,还咆哮明明是师父的尘缘,怎么她却撞上了?
她现在有理由觉得,当初师父火急火燎的把她提出谷去过人间本意就没打算让她匆匆一趟。
云朵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对于木云乔的笑意感到不满。
“难道你觉得不可能?”
木云乔摇头:“倒也不是。”
一切皆有可能嘛。五十桥的谷主青引不知来历,万一真的姓了上官也不一定。而且他两百多岁,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若是这样,那上官米就是青引的尘缘了。不过鉴于到了这个地步青引都没有露面,云朵朵的忧心大可以忧一下就行。
木云乔说:“若是你师父的孙子,我们就不动他了?”
云朵朵睁大眼睛:“那更要动了,不对,不许别人动!”
不许冯婉去动。
木云乔点点头:“好,不许别人动。”
......
婚宴还在继续,冯婉和上官米一桌一桌的敬酒,江湖人爽朗豪气,少不得要拉着新郎新娘再多喝一杯,冯婉高兴,几乎是来者不拒,一杯一杯的下去,很快眼角眉梢皆染了胭脂色。
上官一直在看她,哪怕是饮酒的时候也是,眼眸微微倾斜,一眨不眨的盯着。满腔满眼的爱意,真是一步都不能离开的那种眷恋。
这种情态如此的显眼,落入一旁遥遥观望的人眼里,也落到了眼前的江湖人眼中,于是又是一阵善意的起哄和喝彩,逗弄的人群中心的一对新人满脸羞红。
沐之秋冷意看着,冷语道:“你看着上官米,倒是拿得起放得下,他当年走的干干脆脆,一句话不留,连江湖人最为重要的东西都丢弃而去,如今这一幅神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痴情郎呢。”
观音手苦笑一声:“痴情种?真是笑话,你看他眼神眷意如此明显谁知道是为了掩饰什么。”
岛刀刀接话说:“还能是什么,杀机呗。他怕是并不知道冯婉早已经死掉的事情吧?”
他问沐之秋。
沐之秋摇头。
当年冯婉以一种及其突然的方式死在了九落山奉神殿,这让奉神殿十分的尴尬,神官们无法解释这一场死亡的真正元凶是谁,又不愿意莫名的背上了这一层的“罪名”。他们可做不到如那老僧入定成海中礁石,一日日承受海浪拍打,默默然等到水落石出的那天。
再加上这姑娘死的时候还吓坏了一位神童子,神童子惊吓过度,本是在尚未可以去了断尘缘的时候被迫接受尘缘的断绝,承受不住,高烧连连。神官及其长老经过商议,决定暂时封存神童子沐之秋那一日的片断记忆,等到时日到来时候,再行揭幕。
如今沐之秋已经到了能够承受这些的时候,他也记忆起了之后的后续,后续穆家参与,带走了“死而复生”的冯婉,将这个冯婉安置在了重建的不坪村中“隐居”,只要不出不坪村,冯婉就会“活着”,正常的老去,正常的喜怒,正常的展现在江湖人面前。
穆胥每年都来看她,而其余的江湖十七公子,只是前来“修补”的神使。他们也是出身江湖然后供奉于奉神殿的人。
这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原以为已经心死的冯婉最终的结果必然就是在不坪村中“郁郁而终”做个了解。
谁能想到呢,十年之后,穆胥忽然决定迎娶冯婉,并且婚礼要在不坪村中举行,甚至这一个提议还通过了穆庄主和夫人的同意,于是便开始了那一场被木云乔和云朵朵偶遇的热闹。
这个消息如一阵风,传遍整个江湖,简直是打破了所谓的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的规律。而等到这股风传到九落山的时候,奉神殿的长老只是和沐之秋说:“你该去了断你的尘缘了。”
那时候,沐之秋还以为是另外的意思。
“我以为是我表哥成家立业了,他成家立业,穆家有了正统继承人,我就可以安心在九落山修行再无牵挂......我以为是这个。”
沐之秋苦笑。
是啊,谁能想到呢,沐之秋的尘缘,竟然是那个差点当了他嫂子的冯婉。
他同时不解:“我哥哥就爱到这程度?他明明知道,冯婉只会在不坪村活着,难道他要为了冯婉丢弃一切留在不坪村?人真的会做到这种程度?”
怎么不能?
当年更年轻一些的上官米就可以不回头的丢弃来之不易的一切,做到那个程度。只是为了目的不同,但是舍弃的果决之心却是一样的。
诸途同归罢了。
于是众人沉默,这种小范围的沉默并没有在这样大片的喧哗中引出多少的注意力,相反,它如一颗投入巨浪的石子那样被飞快的淹没了。
......
巨大的喜气和热闹以及顺利完成的婚宴让冯婉在某一个时间中几乎忘记了他们几个人的存在。
她打着精神被小山搀扶着,脚步有些飘浮的慢慢回了房中。上官米还在外头送客,满面笑容的应付着或大舌头的宾客,他们都会去悦来客栈安睡,倒头就睡,醒来后,只会觉得做了一场脑子混沌的梦。
然后出门,启程,离开不坪村,继续踏足奔往江湖的四面八方。
喜气是新人的,日子也是新人的,就连放过得鞭炮落下一地的红纸,也是要归给新人收拾的。
冯婉踩着厚厚的红色碎纸,缓缓的走着,那鞭炮放的很多,很是热闹的响了很久,所以在地面上头堆积了厚厚一层的纸头,踩上去就像是脚感很好的地毯,也像是不平的路面。
小山满面笑容的扶着冯婉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润润喉:“姑娘今日喝了许多酒,看着眼睛都红了。”
冯婉听了,情不自禁的捧了捧脸颊,看向眼前铜镜,果然照出她满面的春光。
她轻声道:“你去看看姑爷,别叫他又被拉着死灌。”
小山忙笑:“我这就去看,我看姑爷也舍不得醉的很的,不然得多累着新娘子?”
小山揶揄一句,她是个小姑娘,说累就是累,但是落到了冯婉耳朵里却品出了另一层意思,她脸颊又较刚刚又是红了一圈。
小山出去之后,洞房恢复了安静,是一种山雨欲来的安静,山雨欲来,风要满楼才行。
有红色的纸头打着卷到了冯婉的脚下,起初是一张,接着是两个,三个,然后很快就在冯婉的裙边堆叠成了一个小堆。
风卷地而起,吹得冯婉的大红色衣裙猎猎飞舞。她缓缓起身,漆黑的眼眸盯着洞房的房门,眼中再无一丝的酒意。
风越来越大,本就是半掩的房门被砰的一下撞开,这样大的动静,却并没有引来更多的关注,由此门口出现的高大剪影得以继续安静的站在那里。
这个身影对于冯婉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眼熟了,十年来,多少个清晨,她打开窗户对镜梳妆的时候,就盼望着通往桃花坡的那条路上能够出现这抹身影。那是她的救赎,是她的期盼,是她尚且未被完全抛弃的证明。
而如今她却不再希望这身影的到来。
“穆胥,我已经放你走了,你为何还要再回来?你真不该回来的。”
冯婉平静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