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自成死后，大顺军便失去了灵魂。
    而李过和李来亨的存在，却好歹也能将大顺军的老兄弟们凝聚成一体。
    如今李来亨这位李自成的后人，更是刘体纯、袁宗第等大顺老兄弟们对李自成的心灵寄托。
    他要是死了，整个大顺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大顺？”李来亨闻言苦笑了两声。
    “郝叔父，自从皇爷爷、刘总哨、田二府都死了以后，我大顺便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再之后，我父亲病死广西，高叔父拥立我为主回到了夔东。”
    “可是高叔父不久便死在了彭朝柱的手里。”
    “他们这些长辈都死了，我又没有能够为大顺重开一片天地。”
    “先是败在了鳌拜手里，如今又有再败吴三桂。”
    “我大顺先烈的两大死敌，我都没有战胜。”
    “如今我要是走了，我李来亨死后又有何脸面去见皇爷爷他们？”
    满清和吴周，是李来亨的心结。
    满清已为孙可望所灭，吴周又已经击败了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李来亨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话音刚落，他拿起了自己手中的佩刀。
    “小老虎，你要干什么！”郝摇旗等人惊呼。
    刹那间，一根手指被李来亨自己砍下。
    随后他以指为笔，摘下头上包裹着的白巾，写下了这几句话：
    闯王后人，大秦兴王李来亨绝笔。
    愿代大顺所有将士助陛下一统天下。
    但吴三桂乃我大顺死敌，今日我为大秦死战于双龙山。
    望大秦皇帝陛下，看在闯王等一众大顺先烈惨死，看着微臣李来亨于宝庆助陛下相战鞑虏的份上。
    勿要放过吴三桂，为我大顺，也为全天下死去的汉人报仇！
    一行充满决然的字写完，李来亨迅速将白巾以及自己的断指交给了郝摇旗。
    “郝叔父，陛下是注定感情的人，平生也敬重闯王。”
    “如此我李来亨断指为誓，自即日起大顺不复存在，你们可安心相助陛下一统天下。”
    “请你将这张白巾和我的断指交给陛下。”
    “我李来亨只有一个宿愿，那就是要吴三桂给我陪葬！”
    李来亨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
    他和孙可望也相处这么久了，自然清楚孙可望乃是注定感情之人。
    从前是，否则不会放过白文选。
    现在是，否则不会那么的憎恶满清。
    既然如此，大顺有助孙可望击败鞑虏之功，如今又愿意无条件归顺于大秦。
    他这个闯王的后人更是断指为誓，决定战死双龙王。
    以大顺的实力已经无力向吴藩复仇，既然如此李来亨就以死明志。
    希望孙可望能够看着昔日的情分上助他完成这个心愿吧。
    “小老虎！”郝摇旗见状老泪纵横。
    闯王死后，李过死了，如今难不成小老虎也要死了。
    李家三代人个个都是如此刚烈。
    可是为什么上天不助他们，不助大顺啊！
    “郝叔父，您快走，吴狗要杀上来了。”
    “我大顺已经没有时间了！”
    李来亨一边插着自己的断指，一边催促道。
    他这个大顺的传人今日是决意与吴三桂玉石俱焚了。
    “郝帅，你们走吧。”一众李来亨的亲卫们纷纷开口。
    “不不不，兄弟们，只是我李来亨一人即可。”
    “你们都是我大顺的好儿郎，我死之后，还得靠你们来为我，为皇爷爷，为所有大顺先烈报仇！”李来亨咆哮道。
    “小闯王，崇祯赴死，尚有王承恩陪伴。”
    “我大顺岂能不如大明！”
    “我等愿随小闯王赴死，和吴狗在双龙山玉石俱焚！”一众大顺好男儿纷纷单膝跪地，请求道。
    李来亨见状心中大动，不禁流下了英雄泪。
    “好！你们都是我大顺的好男儿。”
    “今日之后，世间再无大顺。”
    “可千百年后，我等必能名垂青史，将大顺之名照耀史册！”
    李来亨目光坚定，右拳紧握道。
    砰砰砰——
    越来越猛烈的枪炮声响起，大批吴军登上已经快杀到李来亨面前。
    “郝叔父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来亨连忙道。
    “小老虎！”郝摇旗流着泪水，跪下了下来。
    对李来亨第一次三跪九叩，行了真正的大礼。
    宛如对待昔日的李自成的一般。
    “闯王英雄一世，你就是我老郝心中真正的闯王！”
    李来亨虽然在夔东地位超然，可是在郝摇旗等大顺老兄弟的心中。
    他却并不是真的闯王。
    如今郝摇旗却三跪九叩，已经把李来亨当成真正的闯王了。
    只可惜这一切都太迟了。
    大顺军先分散，再汇集，始终做不到真正的一统。
    到了现在纵使郝摇旗把李来亨当做李自成来对待。
    但大顺却只能从天下之争彻底出局了。
    三跪九叩之后，郝摇旗强行控制身体，强忍着情绪，扭头而走。
    李来亨见状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兄弟们，扛着帅旗，我们今日和吴三桂玉石俱焚！”
    “谨遵闯王之令！”一众大顺儿郎齐声高呼。
    在这些人中，有人已经垂垂老矣。
    可是他们却兴奋地围绕在李来亨面前。
    仿佛昔日跟随在李自成身边一般。
    “杀！”
    “杀！”
    “杀！”
    高昂的喊杀声响起，数百名大顺老卒手持长枪，身披甲胄。
    护卫着李来亨以及身后的大顺旗帜。
    在双龙山上疯狂地搏杀。
    一杆杆长枪刁钻地刺出，一张张硬弓老练射出。
    大批吴军在这批精锐面前被杀得屁股尿流，抱头鼠窜。
    “哈哈，李来亨这个贼孙非但不走，反而杀上来了！”
    “兄弟们，随我阵斩了李来亨，为周王建功立业！”
    马宝和马唯兴二人见状哈哈大笑。
    连忙带着麾下的精锐向前突阵。
    此时吴军已经锁定胜局，稳操圣眷，正是士气如虹之时。
    马宝和马唯兴自然不惧李来亨。
    数百名吴军精锐披着染血的大顺盔甲，带着各式武器冲杀了下来。
    李来亨见状，直接大手一伸，拿起了昔日李自成使用过的闯王宝刀。
    “大顺的儿郎，杀吴狗，报血仇！”他一声令下，当即披甲执锐，率先冲杀了过去。
    铛铛铛——
    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响起。
    两支精锐碰撞在了一起。
    一名吴军精锐一刀砍向一名大顺老兵的脖子。
    但是这名大顺老兵不偏不倚，不躲不闪，拿起自己的佩刀反手就砍向吴军的脑袋。
    “啊——！”
    两道呐喊声响起，电光火石之间。
    吴军竟然惊恐万分，连忙抽刀防御。
    然而为时已晚，大顺老兵一刀就劈开了他的脑袋。
    吴军精锐满脸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一瞬间的功夫，大顺老兵奋力搏杀，瞬间就砍死了上百名吴军。
    打得吴军全然大哗。
    “什么！这群闯贼竟然不怕死！”
    马宝和马唯兴二人惊恐不已，他们二人麾下兵马已经是这个时代悍不畏死的存在了。
    毕竟连攀登悬崖峭壁的勇气都有。
    可是在这群一心搏杀，丝毫不在意生死的大顺老兵面前。
    他们二人的吴军精锐却是被打得惊恐不已。
    “疯了！疯了！”
    “闯贼们疯了！”一名吴军精锐肝胆俱裂，丧气了所有的勇气，疯狂地逃窜大喊道。
    面对这支一心求死的军队，哪怕是最为精锐的吴军都为之胆寒。
    这群不顾生死，只求同归的疯子彻底瓦解了吴军的战意。
    谁愿意和这样的敌人打啊！
    哗啦一片，李来亨带着这数百死士宛如一柄利刃一般迅速杀穿了吴军的阵型。
    马宝和马唯兴麾下的吴军精锐被打得节节败退，仓皇不已。
    在混乱之中，李来亨直接杀穿了吴军，杀到了马宝和马唯兴二人的面前。
    “大帅，撤吧，闯贼根本不怕死啊！”一名马宝亲信见状连忙道。
    “怕什么！老子从军十几年，就不信这群人是真的不怕死！”
    马宝闻言冷笑一声，亲自拔出了自己的佩刀。
    他这一生敢打敢拼，悍勇无比。
    现在吴军已经登山，全面击溃了大顺军。
    李来亨的这几百残兵虽然彪悍，可是只需坚持片刻。
    自有援军前来助其消灭。
    要是此时而退，岂不是玷污了自己的威名？
    “兄弟们，闯贼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现在周王的数万大军已经上山，我等在区区几百闯贼面前岂可后退！”
    “有卵蛋的跟我上！”
    话音刚落，马宝拿着自己的佩刀悍然而上。
    而他的亲兵见状也是咬牙硬着头皮跟着冲了上去。
    噗的一声，一名大顺兵被马宝砍翻，鲜血四溅。
    马宝杀入大顺军大砍大杀，颇有万人不挡之时。
    但是面对如此猛将，周围的大顺军却没有丝毫无惧。
    数杆长矛刺出，插进了马宝体内。
    “吴狗，去死！”
    几名大顺军咆哮，奋力推动着自己的战马。
    刹那间，鲜血从马宝的身上流出。
    “怎么可能！”马宝见状满脸地不可置信。
    可是骤然一想，他此刻披着的并不是自己的盔甲，而是从大顺军尸体上扒下的盔甲。
    “大帅！”他身后的亲兵见状大惊。
    连忙上前拼杀，试图救出马宝。
    但是大顺军奋勇向前，刀剑、长矛、战斧不断地落在马宝的身上。
    一瞬间的功夫，这位吴周第一悍将便死在了大顺军手中。
    “大帅死了，大帅死了！”一声惊呼响起。
    吴军精锐看着淹没在大顺军中的马宝，顿时肝胆俱裂。
    “杀吴狗，一个不留！”
    李来亨大喝一声，持刀带队推进。
    片刻间，吴军精锐被杀得屁滚尿流，死尸遍地。
    就这样，李来亨带着数百大顺精锐在双龙山不停地搏杀。
    不多日，死在这些大顺老兵手中的吴军数量便多达千人以上。
    双龙山上，吴三桂登上山头，拿着望远镜看着还在死战的李来亨皱起了眉毛。
    “可恨的贼孙，你们谁去摘了他的首级，为马宝报仇！”他放心望远镜开口道。
    一众吴将闻言面面相觑。
    马宝的悍勇如雷贯耳，就连这样的人都死在了李来亨的手中。
    如今情况实在是不宜出阵。
    “王爷，李来亨只有区区数百人，何须让诸位将军亲自上阵。”
    “直接调集诸军，以十倍的兵力直接淹杀就可。”胡国柱见状连忙开口道。
    现在双龙山的战局已定，几万吴军都已经登上了。
    李来亨的这股残兵虽然悍勇，可是对于整个战局来说却已经无力回天。
    既然如此，吴军也不应该和其逐一对阵，派人去取他的首级。
    直接依靠兵力优势淹没这股残兵就好。
    “好，传令下去，调集兵马，围杀贼孙！”吴三桂缓缓开口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一时间，各路吴军汇集。
    从各个方面分别朝着大顺军蜂拥而上。
    但是李来亨等人凭借着一腔血勇，硬是和吴军搏杀不断，斩杀吴军无数。
    直接让吴三桂等人目瞪口呆。
    “派人过去，让李来亨投降吧。”
    吴三桂眼见如此，心中顿时升起惜才之心。
    一名吴军使者试图靠近李来亨，但是大顺军二话不说立即射杀。
    迫不得已之下，吴三桂只能令士兵齐声呐喊。
    试图让大顺军投降。
    但是回应他却只有大顺军的刀枪和枪弹。
    吴三桂见状勃然大怒，当即命令各军以鸟枪和弓箭射杀这些大顺军。
    咻咻咻——
    砰砰砰——
    双龙山上，无数吴军汇集。
    大批弓箭和鸟枪朝着大顺军开火。
    虽然李来亨麾下大顺精锐甲胄精良，但是在吴军强大的火力之下。
    还是有大批精锐倒在了血泊之中。
    此时此刻，大顺军铅弹打完，箭矢用尽。
    就连刀剑和长矛都已经出现破损。
    甚至就连体力都已经耗尽。
    阳光下，一杆残破的大顺旗帜依旧在高举。
    李来亨带着最后几十名大顺军依靠在一块岩石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闯贼不行了，兄弟们快上啊！”
    一名吴军将领大喝，无数吴军小心翼翼地摸了上去。
    “人生自古谁无死。”李来亨艰难地起身，随后发出爽朗的笑声。
    随着抱着李自成留给他的闯王刀，回头轻蔑地瞟了一眼吴军。
    一道血流出现，李来亨握着闯王刀忍着剧痛，微笑着划破了自己的喉咙。
    “闯王！”几十名大顺残兵嚎啕大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