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前军遂击穿岔路口,杀入河东平原之中。
待十二月到来之时,整个吴军的防线已经出现了极大地的动摇。
张胜带兵杀进关中,威胁吴军的粮道和后路。
张虎带兵杀进河东,几有西渡黄河和张胜会师,南下潼关,封锁吴军后路之时。
而以此同时,得知张胜和张虎二人的进展后。
孙可望亲统十万驾前军从真定驱怀庆,准备南渡黄河和吴三桂在洛阳决战了。
吴军战局如此,吴三桂在洛阳再也坐不下去了。
伊水河畔,连营数十里的吴军大营之中。
吴三桂咳咳嗽了两声,对着手底下的一众大将开口。
“孙可望不依不饶,只有市井斗殴之徒的意气之争,毫无圣主明君的容人之量。”
“他现在不顾天下生民,以数十万兵马对本王不依不饶。”
“而今之计,本王意欲弃守洛阳,缩短战线,退保潼关。”
“众将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大帐之中,一群吴将低头不语。
此时此刻,在孙可望绝对的兵力压制下。
一种窒息感已经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陕北和太原皆被西军突破。
而在洛阳,前有冯双礼的十万大军。
侧有孙可望的十万大军。
后面的关中和河东,还有张胜和张虎二人的十万大军。
鬼知道湖广之地,还有没有另一支孙可望的十万大军。
纵观天下,无论是满清还是前明。
十万级别的大军都是倾国之兵。
哪有像孙可望这样十万十万的堆着打的?
就这情况,吴藩还怎么打?还怎么玩?
现在洛阳守不住了,但潼关就能守得住?
潼关守得住,那陕北和河东呢?
陕北和河东守得住?
但云贵和四川呢?
看着孙可望浩浩荡荡地大军,吴军将领的心头就生出了一种无力感。
除了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外。
在粮饷方面,远征陕甘的西军甚至和背靠陕甘的吴军相比。
双方的差距比表面上的兵力还要打!
这种仗,还怎么打啊!
吴三桂看着沉默不语的诸将,心中也是苦涩不已。
他和孙可望之间的交手,没有什么旷世奇谋,也没有什么斗智斗勇。
孙可望单纯就是靠着兵力和粮饷来硬压自己。
吴三桂这段时间以来也苦苦思索破局之策。
可是面对这种局面,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啊?
“王爷,太原已经失守,王爷的义子也在雀蛇谷为王爷尽了忠。”
“我军只有按照王爷的计划先退回潼关,缩短战线。”
“再静待时机,守好关中之地,以待天时了。”
胡国柱缓缓开口,言语间有唉声叹气之意。
关中不稳,河东被破。
吴军只能回师潼关,放弃洛阳之地,节约出一些兵马阻挡张胜和张虎两支兵马了。
只是不同于陕北和山西的吴军。
吴三桂的这支主力,西营降兵极多。
虽然有吴三桂亲自坐镇,马唯兴等人也感念吴三桂的恩德,暂时还没出什么事。
可从洛阳到潼关的这段撤退之路。
胡国柱不知道这支吴军主力究竟是损失多少。
他惟一知道就是吴军主力若不回援。
那么关中就危险了!
“传令下去,各军做好准备。”
“明日清晨,除了胡国柱部外,皆西撤潼关。”吴三桂开口,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一般而言,大军撤退在夜间为好。
因为敌军稍有不察,便能令吴军桃之夭夭。
可是吴三桂对自己麾下的这支西营降兵不敢根本不敢如此啊!
在夜间撤退,一旦降兵们想要逃跑。
吴三桂连逮都不好逮!
所以也只能在大白天撤退了。
毕竟在白天要是西营降兵作乱,吴三桂至少还要镇压的补救的机会。
要是在深夜之中,搞不好就直接炸营了。
而在白天撤退,那么就必须留下强有力的兵马为主力断后。
原本吴军中最适合这项任务的就是吴国贵了。
这位吴三桂的义子,宛如昔日西营的孙可望一般,专门擅长打断后战。
历史上,岳乐带兵从江西杀进湖南,在萍乡大破夏国相兵锋直指长沙后。
吴三桂不得不带着吴军主力回援长沙。
而只留下了吴国贵带着万余偏师在松滋一带断后,牵制勒尔锦的满清荆州军团。
而此时荆襄一带的清军高达十万。
若是吴国贵不能断后成功,那么吴周很有可能就要死在这一波了。
结果吴国贵先是诱敌深入,在太平街打败贝勒察尼。
又发出消息,声言吴军主力已经回师,并有谭弘所部的水师顺江而下。
要截断长江,抄了勒尔锦的后路。
结果勒尔锦被吓得直接待着清军主力狼狈逃回荆州,放弃大好的机会。
上演了一出十万清军被万余吴军所吓败的闹剧。
只可惜如此良将却死在雀蛇谷了。
吴三桂一直将吴国贵带着身边,如今让他独挡一面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吴三桂也只能让胡国柱接替吴国贵的历来任务,为吴军断后了。
“请王爷放心,末将必在这洛川之地死死地缠住冯双礼。”
“不令他扰乱主力分毫!”胡国柱拱手咬牙道。
“好!孤留两万兵马给你。”
“汝当为孤坚持三天时间!”吴三桂郑重开口道。
“定不负王爷所托。”胡国柱立马道。
吴三桂看着胡国柱坚定的样子,忍不住眼眶湿润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和胡国柱这一别,只怕是将再无相见之日了。
吴国贵这位吴三桂钟爱的大将死在了雀蛇谷。
而今胡国柱又要步其后尘了。
除了这二人外,吴之茂被困在榆林,王屏藩被困在延安。
就连西营降将最为吴三桂所看重的马宝也死在了双龙山。
看着自己的心腹爱将一个一个地死去。
哪怕是做了大汉奸的吴三桂也不免动容了起来。
“孙可望为何不肯放过本王啊!”
千言万语化为了一声长叹。
吴三桂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不明白,孙可望为何要执意如此。
如果从天下的角度来看。
他以五省之地,二十万雄兵请求永镇一地,助孙可望一统天下。
甚至到最后都提出愿意永镇西域了。
兵战凶险,孙可望又为什么执意要打这一仗?
从百姓的角度来看。
天下已经大乱三十余年,正是需要休养生息之时。
孙可望又执意发动大战,岂不要涂炭生灵?
在吴三桂的心中,孙可望的这种行为不像是明君之范。
就像他说的一样,孙可望只有市井斗殴的意气之争,毫无圣主明君的容人之量。
自己还有兵马,自己还有地盘,自己还有本钱。
吴三桂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孙可望就是看不到这些呢?
如果是在满清和大明面前。
只怕自己主动请求归附,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无论吴三桂在心中是如何的憋屈和呐喊。
西军和吴军的较量依旧在继续。
当天下午,隔着伊水。
驾前军驾起了一口口大锅。
各种肉食一下,随着火焰的燃烧。
漫天的肉食扑鼻而来。
数以千计的大锅飘香,隔着不宽的伊水,仍旧能够令吴军将士闻道。
“西营的老兄弟们,你们还等什么呢?”
“老子跟着国主去了广西,那可是天天大鱼大肉的!”
“国主不仅一年发了好几十两银子,上百石米粮。”
“还给老子在江南分了几百亩地。”
“你们要是当初跟着国主,也是老子这个待遇。”
“咱们云贵老人现在一个个不是把总,就是哨总,再差的也是掌旗!”
“你们说说,你们先跟了李定国,后跟了吴三桂干什么?”
“难不成还要为了那二两银子给吴三桂卖命?”
一名云贵老人出身的驾前军把总拿着一个土喇叭吆喝道。
“没错!云贵的老兄弟们。”
“哥哥是在鞑子进云南的时候才重归国主麾下的。”
“结果这几年仗打下来,也是一个哨总了。”
“那酒肉吃得舌头都腻了!”
“那银子拿得胳膊都酸了!”
“那田地分得都成地主老财了!”
“大家都是国主的云贵老部下了。”
“你们扪心自问,国主有没有断过你们的粮饷,黑过你们的衣食?”
“事到如今,国主已经灭了鞑子,即将一统天下。”
“你们难不成要跟国主一直为敌,要和我们这些西营老兄弟打得底?”
“为了吴三桂这个大汉奸你们值得吗?”
“他一个月才能给你们几次饷?才能给你们吃几次肉?”
“就那五斗米米,就那二两银子,你们到现在还玩什么命啊!”
又一名大嗓门拿着土喇叭隔着伊水不断地吆喝。
一众吴军士兵啃着窝窝头,喝着稀粥,闻着肉香。
看着对岸的大鱼大肉的西营老兄弟整个人的心态都炸了。
“他妈的,大帅当初怎么就跟了李定国了!”
一名马宝的旧部忍不住骂骂咧咧道。
马宝曾经作为张胜的副手参与奇袭昆明的行动。
要是他当初跟了孙国主,那么他现在就是汉王张胜的副手了。
而他的部下也将成为骁骑镇的一员,成为西军精锐中精锐。
而隔壁普通的西军待遇尚且如此。
他们要是成为骁骑镇中的一员。
那还不是牛羊肉吃着,钱粮拿着。
甚至满清的格格阿哥都能玩着?
说不定待张胜这帮人排完后。
还能捡着孝庄的尸呢!
又哪里需要在这里啃着窝窝头,喝着清汤寡大水的稀粥?
“对啊!大帅当初怎么就被李定国给灌了迷魂汤呢?”
“他要是能够在交水,不,哪怕在贵阳跟着国主走。”
“如今不仅他可以成为冯双礼这样的人物,老子也可以跟着国主搏一个从龙之功啊!”
听着马宝的唉声叹气,另一名吴军将领非但不制止,反而自己唉声叹气起来。
他乃是白文选的旧部。
昔日曾经跟着白文选成为了孙国主重点关照的部队之一。
白文选在孙可望的心中甚至一度还要在冯双礼、王尚礼、王自奇三人之上。
否则也不会让其全权指挥驾前军,并且前往安龙移驾,并且在交水之战中担任前敌总指挥。
可是白文选却选择这条道路。
连带他的部下命运多舛。
这名白文选的旧部便参与了交水之战,而后又在威清被孙国主释放。
后面北盘江战败后,他又被清军打散,遁入了山林之中。
最后吴三桂举起义旗之后才投奔吴三桂走到了现在。
而今看着对岸光彩夺目的西营老兄弟。
这让这名西营降将不由地唉声叹气,浮想联翩。
安龙、交水、威清。
要是自己的主帅但凡抓住一次机会,没有背叛孙国主。
那么现在,自己就是对岸老兄弟中的一员了!
在双方的友好的交流之中。
伊水以东的西营老兄弟一个个兴高采烈,不断地发言出声。
而在伊水以西的西营老兄弟则是唉声叹气,一个个地委屈不已。
“对岸的老兄弟们,国主现在对咱们这些老兄弟是什么的态度啊!”
突然一名大胆的吴军低级军官回话询问道。
刹那间,唉声叹气的吴军们纷纷精神了。
“大胆,这样的话你也敢问!”
一名吴军老本军官见状忍无可忍,立马开口呵斥道。
刹那间,这一带伊水两岸的所有西营之人皆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这一刻,吴军军官哑然之色。
因为他竟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孤独和无助。
在两岸的西营人中,他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去去去,我们西营老兄弟之间的谈话,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
开口的大胆军官骂骂咧咧道。
“你——”
吴军军官刚想发怒,结果看着一众面露不善的西营之人只得悻悻然而退。
“老兄弟,那还用问。”
“白文选你们又不是没听说过。”
“国主待他如何?那可是前后给了好几次机会啊!”
“你们这些老兄弟虽然一时走错了路。”
“可国主他老人家是仁慈的,现在国主又做了皇上。”
“这宰相肚里都能撑船,国主的肚里莫说是你们这些老兄弟了。”
“就连九州万方都能装得下来!”
刹那间一众西营降人皆恍然大悟。
其他的不用说,就白文选这三个字就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