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沼泽地的麻烦们
    那个女沙克人无门无派，就这么惹上沼泽地里的几大派系，也不是没有代价。
    大阿尔和大黑眉都重创了她。
    在这雨林地里，无医无药，伤重逃遁，难如登天。
    但不同于石鼠团下的绞杀令，黑色转换者们得到的命令，居然只是抓捕她。
    明明是个冒犯了大黑眉之人，大黑眉自己竟是想要抓一个活口？
    莫非是想要送给大阿尔处置，做一个顺水人情……领队思量着。
    他不像其他的工蜂、兵蜂帮众，只会一昧执行上司的命令，他自己更喜欢揣摩这些命令背后的用意。
    只是同为蜂巢族王子，领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大黑眉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
    或许是想要拉拢石鼠团吧，如此在会盟时也能多出一些筹码。
    领队暂时只能如此想。
    他并未掉以轻心，从报告来看，那个沙克姑娘有着惊人的耐性。若是受点伤就能阻止她，在遇上大阿尔后，这人就该收手了。
    只是，再怎么有毅力，终归不能突破人体的极限。
    黑色转换者小队，其实已经追上了这偷袭者的行踪。
    这些日子里，他们分成两队，昼夜不歇、轮班追踪；而对方只有一个人，只能一刻不停地疲于奔命，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
    黑色转换者早都能上前抓捕对方，但就是这么一直拖延着，像是老练的猎手，不耗干猎物的最后一丝体力不罢休。
    领队拨开一丛蕨叶，看着地面上被压倒的痕迹，冲着身后的同伴轻笑道：“看，我们的长角姑娘在这里摔了一跤，都有些爬不起来了！”
    黑色转换者们皆应声哄笑。
    蜂人王子领队很满意自己的发现，正准备根据地面痕迹调整前进的方位，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这不是人留下的痕迹。”
    众人循声望去，是队伍最末的一个弩手。他不像别的黑色转换者一样身穿黑色皮衣，而是如同沼泽地的猎户一般，用破布条在上身缠紧，能有效防止蚊虫水蛭的叮咬。
    但作为帮众来说，就太不拉风时髦了。
    “苍翠，”领队瞪了瞪没有眉毛的双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说话的弩手名为苍翠。
    他是个工蜂。
    身为蜂巢王子的领队，并不喜欢有人随意质疑他――尤其是‘兵蜂’、‘工蜂’这类下位亚种。
    “领队大人，我想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名为苍翠的弩手表情不变，“这不是目标留下的痕迹。”
    “若是照着它走下去，我们会跟丢的。”
    领队还未说话，就有其他的黑色转换者偷偷拉住苍翠，示意他少说两句。
    事实上，这一行人的路线并不是单纯靠地面的痕迹来确定。他们作为后队的抓捕者，前队已经传来了讯号，只要跟着走就好。
    领队所做的，不过是再侦察，方便显示一下自己的敏锐。
    “那说明，前面的人也走错了。”苍翠好似根本没有听出同伴的言外之意，“他们也和领队您一样，被误导了。”
    蜂人王子领队终于再次发话，他冷笑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见领队问话，众人再次看向苍翠。
    这个工蜂却沉默着，像是被问倒了一般。
    领队‘啧’了一声。
    ――其实，这个叫苍翠的弩手，原本并不是他们小队的成员。
    据说他作为蜂人，一开始加入的派系居然不是黑色转换者，而是一个三四流的不知名小帮派。结果在一次敌对械斗中，那个小帮派被一个同样属三流的仇家全灭，只剩下这一个弩手逃出来。
    最后迫不得已，还是得求着黑色转换者收留庇护。
    这也是苍翠入伙以来，执行的第一个任务。
    何况……领队瞥了一眼苍翠背上的十字弩，嘴角上扬，流露出不屑。
    身为一个工蜂，居然想当什么弩手。
    要知道，在蜂巢族，工蜂定位就是吃苦耐劳的工匠，女王需要他们埋头苦干，不需要看得多远――以人类作为基准，通常工蜂视力只有平均水平的一半。
    这是从出生为工蜂开始，就已经决定了的，是身体上的阉割缺陷。
    哪怕离开了蜂巢，成为自由的流浪蜂人，这一点也无法更改。
    作为射手，你最重要的视力都是残次品。
    反观领队自己，他作为蜂巢王子阶层，是女王钦定的领导者，生来就需要高瞻远瞩、感知过人。即便离开蜂巢后，屈尊当一个射手，那也是天生的好苗子，不是一个区区工蜂能够比得上的。
    更不用提智力上的差距。
    在整个大陆上，大家是有共识的：流浪蜂人王子是公认的精算管家、兵蜂是公认的优质士兵……工蜂则是公认的顶级牛马。
    结果，就这样的水平，居然还敢对身为领队的自己指手画脚……蜂人王子暗叹：尽招些这样的‘人才’，也难怪他的老东家会被坑到从沼泽地除名了。
    想到这，领队都有些后悔刚才情绪激动，反问了对方一句。
    显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在意对方的意见。
    作为上位亚种，有时候就得拥有独断一切的决断力，来自下位亚种的质疑，那就是清风拂面的杂音，便是多听一秒你都输了。
    眼下，见那苍翠也没反应，领队意兴阑珊地招招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只是，当领队又走出一步时，苍翠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是沼泽速龙留下的痕迹……如果我没记错，这是它们给自己挖的厕所……”
    “一头沼泽速龙一次可能拉出自己体型三分之一大小的粪便，如果不事先处理，很可能暴露它们的行踪……比如领队您的脚下。”
    闻言，领队抬起脚一看。
    果然，满是不可名状之物。
    他那只竹竿般细瘦的右脚，刚刚迈出那一步，正好深深地插进了沼泽速龙们的临时粪坑里。
    苍翠走上前去，无视领队越发难看的脸色，捡起一根树枝扒拉着粪便，一边说道：
    “大的沼泽速龙的体型和人差不多，也是两脚走路，在雨林中留下的痕迹，很容易被误认为是过路人……领队，你不用担心，它们吃得多排得快，屎一般都很干净……唔，这只好像有点消化不良……”
    苍翠沉思着。
    作为工蜂，他的思维速度的确比不得王子和人类们敏捷，如果要他把思考结果用语言组织起来，有时候得想很久。
    不过要把问题搞清楚，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x的苍翠！”领队大怒：“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可管不了许多，手臂上的弩机直接对准了这个蹲在地上检查粪便的工蜂，只要手指一扣，弩箭就能打穿他瘦弱的腰肢。
    苍翠的脸色骤变。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只听‘咔’的一声轻响，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苍翠已经卸下了背上的十字弩，上好机括，回身瞄准了领队。
    领队大惊。
    他一没有想到苍翠反应的速度如此之快，上弦的熟练度甚至还要超过自己。
    二来，他也没有想到，作为一个普通帮众、作为一个工蜂，苍翠居然敢反抗身为领队和蜂巢王子的自己。
    “你……”领队心里发怵。
    在黑色转换者中，这种情况下，上级处死下级合情合理，然而他可不敢保证这个苍翠会不会和他拼个鱼死网破。
    从对方刚才露的一手来看，说不定还是人家占优。
    没等领队继续发话，苍翠却是大吼一声：“闪开！”
    与此同时，扣动扳机。
    弩箭携着劲风，如电光般射出。
    领队应对不及，略一偏头，箭矢划过脸颊，带去一大片血肉。
    领队眼神一冷，对准苍翠也扣动扳机。
    可是他射偏了。
    苍翠瘦削的身形矫健，已向一侧滚身扑去。
    只是，看他的动作，并不是为了闪开领队的弩箭……而更像是为了躲避什么更大的东西。
    一声鸣叫响彻雨林。
    领队后知后觉地回头，只见一头一人多高的巨兽，掀开茂密的草丛蕨叶，冲着他直直扑来。
    它形似恐龙，两足着地，两只短小的前肢耷拉在胸前，背上遍布凸起的骨刺。
    蜂巢王子根本来不及躲避，被猛得撞飞出去。
    这只沼泽速龙发出沙哑的嘶吼，歪歪斜斜地奔跑，一头撞在树干上，随即翻身在地――它的左眼上还插着一根箭矢，齐根没入，又从后脑贯出。
    若不是苍翠先知先觉，准确射出这一箭，发狂的沼泽速龙足以把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两人都带倒。
    原本如果领队早点反应也能避开，可惜他下意识地就不愿意听从这个工蜂的命令。
    但是，事情还没完。
    随着第一只沼泽速龙冲出，无数的沼泽速龙接连冲破厚重的蕨叶：它们中体型大的足有一人多高，两米多长，小一些的也有半人多高。兽群一齐撞向黑色转换者们。
    工蜂弩手在兽群中闪转腾挪，四周不断传来同伴们的惨叫声。
    苍翠心中惊讶。
    沼泽速龙，是以巢穴为单位的群居动物，它们性情温顺，除了偶尔侵入沼泽民们的农田，平日里并不会和人类起冲突。
    如今怎会主动进攻他们？
    很快，苍翠发现了，沼泽速龙并非是在进攻他们――这兽群更像是突然发狂路过，只是恰好撞上行进的黑色转换者们。
    真有这么巧合吗？苍翠来不及思考，连忙大喊着让帮众们爬上枝丫或者至少躲在树干后。
    既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么只要避开第一波撞击，沼泽速龙也不会再追击他们。
    蜂人们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只是，正当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时候，一溜血光突然挥洒在了半空中。
    一个刚刚攀上树梢的兵蜂，腰间一凉，整个下半身都断成了两截。
    兵蜂吃痛松手，凌空摔落，正好被奔涌而过的沼泽速龙踩成了肉泥。
    下一刻，另一个黑色转换者的帮众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是……她？”早已跃上树梢蜷缩起来的苍翠，看得清楚。
    那是一个沙克人，她藏身在一只沼泽速龙的身侧，一手抓住它背上的骨刺，一手挥动分段斧，如同古时纵马的骑兵一般收割着被冲散的黑色转换者们。
    是那个通缉犯！他们要抓捕的对象。
    看那沼泽速龙发狂暴躁的样子，它显然不是心甘情愿的。
    ――那沙克人的一根骨刺都扎入了它的肚皮中。
    这个偷袭者的确来过这里，只是借助沼泽速龙的掩护，做出了假的痕迹，就是为了误导追踪者跑向错误的方向。
    而一旦黑色转换者没有被误导，她就用暴力和惊吓驱赶这只在附近的兽群，过来冲散他们，同时营造出逃跑突围的时机。
    这布置可以说缜密又大胆。
    不过，让苍翠更惊讶的是。
    这个偷袭者虽然出手狠辣，但看她的体型和犄角长短……在沙克人中大概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面容都还带着一些幼年时的婴儿肥。
    苍翠感觉自己明白了……难怪大阿尔和大黑眉都不愿意把她的外貌公之于众。
    若是大家知道，两位派系领袖竟是被一个还未成年的沙克小女孩抓住机会给袭击……就算大获全胜了，那也没什么面子可言，还可能被其他派系领袖调侃。
    看这沙克小姑娘骨架极好，身形却还未长成。
    她挥动起标准制式的分段斧来，可不就是‘比例夸张’么？
    苍翠视力不佳，但通过经验和技巧直觉，还是锁定了偷袭者的位置。
    他当机立断，上弦搭弩，一箭射出！
    弩箭穿过混乱的兽群，没入其中，溅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工蜂弩手不能判断有没有致命，但看那头被挟持的沼泽速龙停下了横冲乱撞，改为直冲雨林之外……可以猜想，沙克小姑娘应该是中了一箭，断了继续杀伤敌人的心思，选择突围为先。
    加上她之前就受了不轻的伤，再强撑下去，只能力竭被捕，甚至身亡。
    没了领头，沼泽速龙们很快散去，苍翠跃下树梢。
    他看向倒地的黑色转换者们。
    有人是被沼泽速龙撞伤踩伤，有人则是死伤在了那沙克小姑娘的手上。
    至于蜂巢王子领队，他被领头的速龙正面撞上，此刻昏迷倒地，生死不知。
    剩余的蜂人帮众也是惊疑不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打乱了阵脚，又没了领队指挥，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自处。
    苍翠的心中涌现出一股失望之情。
    本以为黑色转换者作为五大派系之一，势力强大，肯定有它的可取之处。
    实际加入以后，苍翠才发觉，这组织虽说不能算乌合之众，但还远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
    工蜂弩手不禁想起近日来最火热的传闻。
    ――那水部落的影人阁下，深沉果敢，听起来是个有作为的人物。
    现在影人要在沼泽地里重新划定势力范围，麾下肯定需要更多人手……自己虽然是蜂人，这时候也未必不能加入他的沼泽忍者。
    只是，五大派系会盟在即，影人想要以一己之力抗衡整个沼泽地，恐怕不太可能。
    输多胜少，或许没有太大的前途；投靠过去，也可能被别人当成用完就丢的炮灰。
    苍翠压下心动，决定再观望一阵。
    变乱，是危险，也是机遇的来源。
    当前沼泽地局势未明，想必，有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