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时隔几天,村里再次出现了烟火气息。
张安起来的时候,村里大多数屋顶都飘着青烟。
上一次青烟缥缈的时候,还是去年除夕那天。
虽然总共没过去几天,但怎么说也已经跨了一年。
“走啊张安,赶场去啊。”
但凡路过门口的人看到张安,都会喊上一句。
其实也不只是喊张安一个人,而是遇到谁都会开口。
毕竟村里人每次赶场的时候,都会吆五喝六,喊上一堆人一起去,这样走着也热闹。
“不用了,你们快去吧,我们家没什么要买的,懒得跑了。”
今天不是周末,按道理不是赶集日。
但年尾巴这么重要的日子,那些摊贩可不会放过。
估计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街上摆好了摊子等大家去光顾了。
今儿大家上街,大多都是奔着买些新鲜的猪肉去的。
毕竟大家家里的肉大多是熏好的腊肉,还有自家养的鸡鸭。
而新鲜的猪肉是年前最后一次赶场的时候买回来的,而且也没买多少。
一方面是钱的问题,很多人家都舍不得买多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买多了放不了太久,毕竟没有冰箱存放。
而且大家对元宵又比较重视,所以今天怎么都要吃顿好的。
毕竟对于一些条件差点的人家,今天吃完,可能就要很久才能吃到肉了。
俗话说月满闹元宵,南方汤圆北方元宵。
张安他们算是南方人,一直有吃汤圆的习俗。
所以中午的时候,张安家里没有准备做中午饭,因为中午要吃汤圆。
不单单是张安一家,这一带的人家都是这样。
在张安记忆里,每年正月十五这天,中午都是煮的元宵,晚上才会做饭。
汤圆并不需要醒面,所以快要到中午的时候,王芳才端着两碗面粉开始和面。
汤圆跟北方的元宵虽然看似相同,但其实不是一个东西。
因为南方的汤圆的制作是用包出来的,用生糯米粉加入适当水和成粉团。
然后取适量大小的粉团把各种馅包入粉团然后搓成圆形,煮好以后就是大家所说的汤圆。
不过在张安他们这里还是老样子,被大家叫做粑粑。
而北方的元宵则是将做好的固体馅蘸水,然后将固体馅放入糯米粉中不停的晃动慢慢的滚成了圆球状。
汤圆在其实也被大家叫做糖圆,因为大多数人家包汤圆的时候,几乎都用的糖馅儿。
张安家包汤圆的馅料,叫做引子红糖,用紫苏的籽晒干以后,跟红糖冲到一起。
这种引子红糖其实还挺好吃的,基本上村里每一家过年的时候都会冲上几斤。
不单单是用来包汤圆,还有包其他的各种粑粑也一样。
而且年糕烤熟以后,大家都喜欢蘸着引子糖吃。
当然了,也有些人家喜欢用猪油渣跟引子糖剁在一起,再用来包汤圆。
那股吃起来又甜又咸的口味,张安竟然觉得还挺新鲜的。
现在这个年代的猪油渣,可是个好东西,因为平时的时候,它可以取代肉的地位。
每次谁家熬了猪油,那院子里绝对围着一圈孩子,都在等着吃油炸。
另外,这油炸还能跟筒子辣和干豆豉炒在一起,可下饭了。
在张安小的时候,这可是他的最爱。
“妈,今年我们家这粑粑包小一点嘛,包太大了吃不了几个就齁住了。”
以前张安小的时候,挺喜欢吃糯米面包的粑粑。
可那时候张安的奶奶每次包粑粑的时候,都包得很大一个。
汤圆还好,尤其是荷叶粑粑,张安印象太深刻了,足有半个碗那么大。
张安吃了几次以后,就给齁住了,从那以后他见了米面包的粑粑都绕着走,因为吃伤了。
后来老太太跟老爷爷走了以后,张安听自家爸妈说了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奶奶每次包粑粑都包那么大。
因为两位老人都是饥荒年间过来的,那时候都不知道被饿了多少年。
后来集体吃大锅饭的时候,就更加吃不饱饭了。
因为早年就没有了爹妈,而张安的爷爷作为家里最大孩子,只能独自一人拖着两个弟弟长大。
大集体的时候,他都尽量少吃一些,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两个弟弟。
所以一辈子被过上好日子的张大爷,甚至很少吃过饱饭。
等后来分田地了,经过家里自己的努力,终于能吃上饱饭了,自然要多吃一些。
所以张安的奶奶每次做饭,粑粑都包的很大,肉也切得很厚。
因为在他们老一辈眼里,肉切得厚,就代表家里的日子红火,吃起来香。
只可惜二老熬过了一生最苦的日子,马上要享福的时候,却撒手人寰。
不过理解归理解,张安是吃不了自己奶奶切的肉片跟包的粑粑。
后世几十年,张安一直都没怎么吃汤圆。
还是再回到这个年代以后,有了空间泉水,所以家里的面粉比较香。
张安才克服了吃伤的阴影,不拒绝吃这些米面包的东西。
“我包的你用不着,要吃好大的你自己包嘛。”
有了孙子就是不一样,这还没出生呢,张安这个儿子就失宠了。
得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自小被老母亲培养长大的张安,收拾起来这些东西一点不费力。
而且汤圆包起来比荷叶粑粑要简单太多,不用在意外形,最后搓圆了就行。
包完汤圆,张安走到院子里,发现天上竟然出了太阳。
早上起来的时候阴沉沉的一片,张安还以为跟往几年一样,一整天都是这个天气。
没想到等到早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将脸埋在云层里的太阳竟然舍得露面了。
虽然十五忌杀生,但还是有少部分人不忌讳这些,有不少人都跑到张安家来买鸡买鱼。
有生意上门,张安家里自然不会不做。
虽然家里忌讳杀生,但只是卖出去给别人,又不是自家动手。
等到张建国从外面回来,王芳才开始下锅煮汤圆。
中午,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围着在一起吃汤圆。
“小安,你把这块肉和这些鸡给你二爷爷和四爷爷送过去。”
中午吃完汤圆,王芳就把两块猪肉跟两只昨天宰好的鸡分好,让张安给几个老人送去。
每一年王芳都会这么做,只不过以前条件不行的时候,都是送半只过去。
下午,阳光明媚,张二爷召集了三家几十口子,一块儿上山。
这是要去山上给老人亮灯,尽管年初几的时候才去过,但这次亮灯是必须要去的。
每一年中,有三个日子都要祭拜家里已故的亲人。
分别是正月十五要亮灯,清明节要去挂纸,七月半要烧送袱包。
只要有人在家,哪怕其他日子不去都没人会说什么,但这三个日子没动作的话,会被大家笑话的。
一大家子浩浩荡荡的背着香纸蜡烛还有火炮上山,漫山遍野都是火炮的声音。
家里那些年纪尚小的孩子,一来到山上就跟放脱了的小牛一般,满山乱跑。
不过没跑多久,身后就传来大人的一二三,他们只得老老实实的回来,不然容易挨批。
这时候,小虎它们往林子里一钻,出来的时候嘴上叼着一只山兔。
头一次见到小虎捕猎的小家伙们顿时就开始起哄。
不过这兔子肚子鼓鼓的,家里养了那么多兔子,张安一看就知道这是只带了崽子的母兔。
而且它身上毛还被拔过,估计小兔崽子离落地也没两天了。
所以张安走过去从小虎口中把兔子给接下来,然后放到林子里。
小虎它们看到兔子跑了还想要追上去,但被张安给唤回来了。
“小安哥,怎么要把这兔子给放了啊,小虎好不容易才抓到的诶。”
张安一听,哑然失笑,他们哪只眼睛看到小虎不容易了。
在山上抓这种野兔对小虎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毫不费力。
也就是这两年张安家养的兔子越来越多,都快卖不完了,所以小虎它们几个才没去山里逮。
就算是偶尔逮了一只回来,也是被张安用来喂花头一家子。
“那是只怀了宝宝的母兔子,不能抓的,抓到了也要放掉。”
都是山里的孩子,所以这些方面要从小开始教育,他们长大了才能记住。
看着到手的兔子没了,一群弟弟妹妹颇有些失望。
但对于张安这个大哥说的话,他们都很相信,也能听得进去。
走了几步以后,又开始闹了起来,不是拔草,就是折树。
一路上因为孩子们,也热闹了不少,生孩子的意义不正于此嘛。
跑了一个下午,给家里几座祖坟亮了灯,放了炮。
大家争相分着供果,还真别说,有人抢着吃的东西,还蛮香的。
下山以后,都各自回家,开始准备今年过年的最后一顿饭。
“咦,还有一块牛肉啊,妈,晚上做酸汤牛肉好不好,我突然好想吃。”
晚上王芳做饭的时候,苏颖看到张安从冰柜里翻出一块牛肉,就跟自家婆婆说道。
最近这几天,苏颖可不单单是喜欢睡觉,啥时候都能睡着,而且饭量也变大了不少。
“诶好好,你坐着妈给你做。”
王芳一听儿媳妇想吃酸汤牛肉,立马就高兴起来了,跟捡了几万块钱一样,搞的张安摸不着头脑。
最后饭做好了,还不单单做了酸汤牛肉,还做了酸汤鱼片、酸辣蹄花等等。
一桌子菜,好几个都是酸辣口的。
“妈,今天咋做了这么多酸辣口的菜。”
张安也不是不吃酸,但他更喜欢麻辣口,达不到三天不吃酸,走路打偏偏的地步。
“酸的怎么了,酸的好吃啊。”
苏颖却是很喜欢,夹上一块牛肉就放进嘴里,吃的非常开心。
“是啊,你爱吃吃不爱吃就别吃了,有的吃还挑来挑去的。”
果然,那些宠爱都不复当初,老母亲现在已经不惯着他了,张安自个儿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小颖,伱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以后想吃啥就跟妈说,妈给你做。”
王芳跟儿儿媳妇坐在一起,一个劲给苏颖夹菜,好像张安父子俩是多余的一样。
天黑以后,今晚的天空出现了一轮圆圆的明月。
张安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正月十五没看到太阳了。
今晚的月亮,能够这么明亮,还得多亏了白天的太阳。
因为白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一片碧蓝,所以晚上的天空中,只有少数几片云随风吹动。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夜景的时候,好像还是他十来岁的时候。
在晚上的月光照耀下,他还跟村里的同龄人,在村口别人家菜田里面躲猫猫。
由于晚上玩的太疯,把别人家田里的菜给踩得稀巴烂。
结果第二天就被人家告上门来,然后他的屁股就被王芳给抽肿了。
一眨眼,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
今晚的月亮跟当年的差不太多,又圆又亮,皎洁的月光把大地照的明亮。
就连大河那平静的水面上,也如同一层银色绸缎,格外妖娆。
风景依旧在,只不过儿时那些玩伴如今都各奔东西,各自成家。
也就他跟周洋两人还在村里,三天两头碰个头。
“小安,你去把二楼跟三楼的灯都给开了。”
站在门口吹了一阵夜风,屋里就传来老母亲的吩咐。
老人常说除夕的火,十五的灯。
每年除夕的时候,各家都要把家里的火烧得又大又旺。
一方面是因为方便做年夜饭,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习俗。
搭配上通宵的高蜡,代表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而等到正月十五的时候,要把家里的灯全都点亮,如果没灯的地方,要点跟蜡烛或者煤油灯代替。
怎么心疼电费的人家,今晚也都会开着,至少要过了十二点。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习俗,所以为什么元宵节的时候,街上全都挂满了灯笼。
也正是因为如此,万家灯火这个词才会被那么多人用来描写元宵佳节。
张安走上楼去,依次把二楼跟三楼的电灯打开。
而突如其来的开灯,让花头一家子不太适应。
本来它们都准备入睡了,结果张安这灯一开,它们又给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