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顾思妙对自己的话不为所动,依旧在准备术式,周遭的人也被安抚了下来,没有造成动乱,那化作血幡的妖人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突然嗤笑一声。
笑声落下的瞬间,那些狰狞的冤魂突然停滞了一下。
紧接着,原本模糊的虚影,竟开始快速凝实,眨眼间,便在不断的蠕动中,不断变成一个个面目呆滞,身着各种打着补丁的麻布衣的老百姓模样。
“知道这些怨魂生前是什么人么?”
看到这一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思妙原本沉静的面色,突然微微一变。
“闭嘴!”
她下意识地冷斥一声,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陆晨。
美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然而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敌人又怎么听从她的吩咐乖乖闭嘴?
看到顾思妙这幅反应,那血幡再次笑了一声。
“道心终于有动摇的迹象了么?”
随着越来越多的黑影幻化成生前的模样,顾思妙的脸色开始变得愈发难看。
与此同时。
“那个人是.”
陆晨身后,注视着天空的众人之中,一个捕快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骇地惊呼道。
“陈达!他不是发了财,前天才回村里给陆公爷的长生牌位磕头祈福还愿了吗?怎.怎么会.”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纷纷回过神来。
“没错,是他!”
“他旁边那个老儿,好像东村的李老六”
“那不是李秀才吗?我前天去公爷封地巡查的时候还碰到他。”
“.”
一众衙役不断在那些目光呆滞的身影中看到熟人,不时惊呼起来,而听到他们这么说,陆晨莫名心下一沉,心中陡然涌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这时,一个衙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说道:“怎么感觉那些人,好像都是公爷封地的子民.”
此言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刹那间冲破了所有迷雾,几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而后同时转过头,看向陆晨。
咔哒
陆晨猛地攥紧拳头。
“你们说的.”
他转过身,目光紧盯着一众衙役。
平日里清澈无比的眼眸,此刻却是充斥着无比压抑的血红。
见当朝第一红人的陆公爷如此模样,众人顷刻间被吓得噤若寒蝉,呐呐不敢言之。
“怀宇!”
顾思妙此时已经顾不得术法中断的反噬,强行压下幽冥,大声对陆晨说道:“莫要轻信敌人之言,这是.”
然而陆晨却抬起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随后再次看向此时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妙的衙役。
在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后,他沉声开口问道:“回本官的话,那些怨魂”
说到这里,他咬了下牙关,声音变得沉重了许多。
“他们.都是本官封地的百姓?”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实话实说。
尤其顾思妙此时正对他们使眼色,要是他们说了实话,鬼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但陆晨这时候哪还有心思跟他们掰扯,见他们唯唯诺诺,顿时面色一怒,作为女帝跟前的第一红人,执掌朝堂整整一年的上位者气息瞬间布满全身。
“回话!”
话音落下的刹那,恐怖的官威猛的倾泻而出,顷刻间将众人尽数笼罩在其中。
唰!
伴随着一阵凛冽的劲风,众人只感觉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肩膀猛地一沉,犹如大山压下,万钧之力砸在身上一般。
猝不及防之下,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身体便控制不住地跪伏在地。
面对陆晨的浩瀚官威,他们哪还敢隐瞒,当即便有一个捕快忙不迭地回道:“公爷息怒!小的回话,小的马上回话!!!”
“公爷息怒!!”
陆晨收回环绕在官印上的灵力,紧盯着他们。
在他的逼视下,众人不敢再迟疑,连忙倒豆子一般说道:“小的不敢欺瞒公爷,因今年公爷的封地实行新政,不少心思活络的小民发了财,不仅如此,就连那些愚笨.本分的农家子,日子也比以往好过了不知多少倍。”
“现在咱兴平县都对公爷您封地的子民羡慕得紧,所以.不止是升斗小民,就连咱们这些当差的,都上赶着想跟您封地几个村子的村民结亲,好沾沾着红火气,是故是故小的就曾和那陈达走得很近,小的有一小妹,年方二八,前几日小的和陈达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悲哀。
听到他这么说,陆晨的内心逐渐陷入谷底。
他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看向另外几人。
结果其他人说的,虽然不尽相同,但都是一个意思。
有的甚至因为貌丑,他封地几个村子好多人家都看不上,不愿结亲,于是一有空就去村里闲逛,套近乎,对不少村民都熟悉得很。
也就是说
那些怨魂,不是别人,正是他几乎没有印象的封地子民!
一念至此,陆晨的眼眸彻底变得血红。
他不是傻子,对于政治,哪怕他一开始是个小白,哪怕他浑不在意,在经历了一年的主政生涯,现在也不可能不懂政治。
偏偏是兴平县
偏偏是他封地的子民.
兴平县县令和一众地方官莫名遇害,护城大阵无法开启,官府在敌人来袭之际险些彻底瘫痪.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仿佛瞬间串联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天空中,再次传来血幡的声音——
“想逃避么?”
语调中,充斥着讥讽之意。
“看你的样子,想必就算我不说,你也猜到了吧。”
他虽然听不到地面上经过法阵阻隔的动静,但是却能看到顾思妙的反应,见她一副慌乱的模样,自然不可能错过乘胜追击的机会。
“没错,这些怨魂,便是你看似拼死保护的兴平县百姓。”
“他们现在……可还不是完全的灵壳,而是有魂有魄的完整灵体。”
说到这里,他莫名停顿了一下,而后阴恻恻地道:“你应该知道的吧?肉体消亡者,一般来说,其魂魄只能在阳间停留七日,而后进入轮回,但期间若是被打得魂飞魄散,即便是仙人,也绝不可能为其重塑,届时,他们会是什么下场,就不用老夫多说了吧?”
嘭!
伴随着一声轻响,半空中突然凭空出现一朵血莲。
与此同时,那血幡再次口吐人言。
“老夫的异道妙法虽然的确不如妖族至宝的诡道之力,但你真的下得了手么?”
“来,让老夫看看,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百姓的觉悟,你的立身之道,究竟有多坚定。”
言罢,那朵血莲花突然盛开,下一秒,在浓烈的血粉中,花芯处突然飞出无数条细小的血线,眨眼间便连接在每一个具现化的灵魄的脖颈处。
“嗷!”
被血线插入的瞬间,所有怨魂猛地怒吼一声,七窍同时绽放出刺眼的血光,环绕在身上的煞气在这一刻激发到了极点。
强烈的怨念犹如实质化一般,在极强的灵压中,铺天盖地地朝底下的兴平县落下。
而最初的落点,刚好就在陆晨和顾思妙之前歇脚的客栈。
噗!!
慌乱之下,顾思妙没能第一时间构筑防御术式,顷刻间就有一些百姓当场吐血晕倒在地。
不过下一秒,客栈的楼顶突然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微光,却是勉强挡住了这血怨灵压的侵蚀。
顾思妙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急忙握紧手中的重剑虚空一挥。
哗哗哗!!!
伴随着一股妖异的黑风,被幽冥划破的地方,竟瞬间出现一道空间裂缝,而裂缝连接的另一端,却是那不断睁开的血色莲花。
片刻后,空间自动修复的强大吸力开始飞速蚕食那血色莲花,短短几息之间,便将那妖异的血莲尽数吞噬。
血莲消失后,怨魂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呆滞模样。
而在挥舞出这一招剑技后,顾思妙突然“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箭,而后身体一软,险些摔倒在地,最后还是勉强用力将幽冥插在地上,驻剑而立。
显然,方才那威力极强的剑技,对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她而言消耗并不小,并不是随手就能使用的招式。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幽冥重剑在她吐血的瞬间,似乎很不自然地剧烈颤抖了起来,使得她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凄惨了几分。
即便如此,顾思妙还是快速从怀里取出几枚暗红色的丹药,毫不犹豫地将其吞服,用灵力将药效化开,脸上瞬间恢复了几分血色。
能够如此快速起效的,自然是某种猛药,而既然是猛药,就不可能没有副作用。
但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哦?居然一招就破了老夫的法门。”
见自己的术法被阻断,血幡啧啧称奇。
“不愧是能将我等逼到这种地步的强者,果然了得,不过.”
虽然术式被破,但他言语之间,得意之色却是更甚之前。
“你果然,无法对这些蝼蚁的魂魄下死手啊。”
没错,正如他所言,如果顾思妙刚才的剑道瞄准的是怨魂正中央,以其恐怖无比的威力,顷刻间就能将怨魂清理一小半。
但她却用来打断术法。
对于在求仙问道上沉浸无数光阴的老怪物而言,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另外一道血幡同时开口道:“原来如此,济世之道么,啧啧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人能在这种普适之道上修炼到如此地步,专精于此么?”
“以苍生为基的道心.呵.”
说到最后,他们却是同时冷笑起来,笑声中满是不屑。
虽然修炼天赋不能跟顾思妙这种千年难出一个的绝代天骄相提并论,但在这个世界上,修为并非是衡量实力的唯一标准。
作为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在知道对方具体修的是什么道的前提下,哪怕差了一个大境界,也并非没有致胜之机。
毕竟,无论实力多强大的修者,只要道心动摇,甚至破碎,这辈子就休想再往前踏出一步。
甚至有可能当场身死道消。
而现在,机会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顾思妙没有回应,而是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半空中的怨魂,握住幽冥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的眼神没有一开始那般坚定,而是隐藏着一抹化不开的迟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