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隋王府紧锣密鼓地自发行动的时候,陆晨离开禹州城,前往平县巡查。
虽说禹州各县的资料在禹州城都留有存档,但陆晨却不能光凭纸面上的文字做决策,还是得实地考察了解一下各县的情况。
当然,考察就不用带着大军去了,没必要不说,还慢得很,耽误事。
这次他就只带了符嬅和柴红玉,连马车都没用,直接骑着马就过去了。
有两个归一境武者在,坐骑又是皇帝御赐的神驹爪黄飞电,三人行进的速度极快,不过一个时辰赶到了平县县衙。
路上,沿途的百姓虽然认出了陆晨,但是看他行色匆匆,一副急着赶路的模样,都很懂事的没有出声呼唤,而是目送他离开,直至走远,彻底看不到踪影,他们才默默离去。
来到县衙门口,亮出身份,衙役赶忙去通传。
没多久,一个虎背熊腰,长着环眼豹头,却穿着文官袍服,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躬身拱手,声若洪雷地道:
“下官张翼,拜见陆少保。”
原本的平县县令是方玉,不过他干的实在太出色,整个平县被他打造成了禹州的经济中心,县城范围都扩大了近十倍,规模直逼禹州城,同时靠着商税,岁入直接冠绝中南各州省,有如此大的政绩,女帝自然不会让他一直待在一个县城。
如今他已经高升,任北冀布政使司,他一走,自然需要有人接任。
而接替他的县官,则是原来和他一起治理平县的县尉,也是玄极卫的人。
陆晨对他有点印象,于是笑着打招呼道:“是张老哥啊,好久不见。”
听到这话,张翼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大人还记得下官?”
“当然。”
陆晨笑道:“当初追随我荡平禹王府的壮士,本官都记得。”
不说其他,这幅神似某个在长坂坡大发神威的某个环眼大将的尊容,他想忘记都难,除了张翼,他记得还有个叫关胜的红脸大胡子大汉。
这要是再来个双耳垂肩双手过膝的,就完美了。
张翼倒是不知道陆晨在想着什么,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感动莫名。
“大人果然重义,身居高位依旧不忘我等,某,佩服之至!”
说到最后,连自称都变成了武人。
看来他这下官的自称平时也用的不是很习惯。
这时张翼又转过头,朝符嬅重重行礼:“见过指挥使大人。”
符嬅一脸淡然地点了点头,没有出言寒暄。
也不知道是不想抢陆晨的风头,还是不太记得这个已经快两年没见的部下了。
随便聊了几下后,陆晨便直接进入正题。
“张翼,你现在忙吗?若是方便的话,本官想劳烦你带我们去县城和周边的村子走访一下,顺道介绍一番,本官想看看平县现在的具体情况。”
闻言,张翼当即拍了拍胸脯,大声应道:“大人太客气了,带个路而已,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某这便带三位大人过去。”
“至于方不方便什么的,大人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方老弟和大家伙当初可是严格按照大人您亲自制定的县行政框架,完善了县衙的各部机构,审案有法署管,查案有邢署管,民政有户署管,商务有商署管,关乎民生的各项事务都有专门的部门负责,某这个县令,只要把控大局就好,公务并不多,一天不在衙门也没啥影响。”
“某还经常去周边的村子寻访,看看百姓们有没有啥难处要官府帮忙解决的,某当场给他们解决,比如前天雨林村突然冒出个黑熊模样的灵兽,就被某顺手给宰了。”
听到这话,符嬅不禁嘴角一抽。
这厮前面说的都很好,陆晨当初主政两州时做了不少布置,其中就包括地方官府行政机构改制,方玉他们将其贯彻始终,说明他们的确都有在实心办事,就目前来看,效果也相当显著。
而且当官的也确实应该多去各地走走,时刻关心辖区内百姓的民生情况。
但是最后这句是什么鬼?你一个文官,自称某?还大大咧咧地炫耀自己的武力?
是是是,你独自击杀灵兽的确很利害,但你能不能看一下自己身上的官袍?被灵兽利爪撕破的地方竟然用粗麻布打补丁?你能不能再粗犷一点?
然而相比起符嬅的无奈,陆晨却对张翼竖起了大拇指,夸赞道:“不错,张老哥,为官者就应该如你这般,洞察民意,解民之所急,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话放在官民上也是适用的,我等俸禄皆由税出,既然拿了百姓的钱粮,就该保他们安宁。”
听到陆晨如此直白的夸奖,张翼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随后张翼便带着主簿,和陆晨三人同行,往东城集市走去。
路上,陆晨突然想到一件事,开口问道:“对了,听良玉说,两年前她留在禹州任官的玄极卫各个身怀绝技,除了武道以外,所兼修之道大多在民生上都发挥出了很不错的效果,张老哥你兼修的是什么?”
听到这话,张翼第一反应不是回答,而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大人,你说的这良玉是谁?某怎么没听说过?”
一旁的符嬅顿时脸色一黑。
“是我!”
她一开口,张翼立马被吓得一激灵。
“啊?”
他瞪大了眼睛,“指挥使大人您不是姓符名嬅吗?小的记得您的号是赤鸾来着,什么时候又多了个…”
陆晨转过头,看了符嬅一眼,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符嬅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那是我的字。”
“额…”
反射弧相当长的张翼总算反应过来,符嬅和他们不一样,虽然出身低微,但她是一代宗师的关门弟子,圣武双道齐修,在沧溟境身居要职,自然不可能没有字。
回过神来,他一脸憨厚地挠了挠头,赶忙道歉认错。
符嬅倒也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只是让他以后记住自家上官的名讳,不要闹笑话。
张翼连忙称是。
一场小插曲过去后,张翼便对陆晨说道:“回大人话,某在参军前,家里是杀猪的,小的时候,某就一直在琢磨,这猪能不能少吃东西多长肉,还有肉里的酸骚味,除了用重料烹饪以外,能不能从根本入手,将其去除。”
“后来修了武,某也没有放弃琢磨,这也算是某兼修的小道吧,然后某就琢磨出了一点东西。”陆晨眉头微微一挑。
“把猪阉了?”
“是的,大人。”
说起自己的专业,张翼比跟别人谈论武道还来劲。
“某看这圈养的猪老是一到发情期就不安分,四处乱动,这动的多了,就不长肉了,所以某就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安分下来,于是就想到用人类比。”
听到这里,符嬅和柴红玉面色不禁有些不自然。
陆晨表情也有点微妙。
啧啧…性盛致灾,割以永治么……
张翼继续道:“某突然想到,咱们人对那事也热衷得很,而只有一种人对此是毫无兴致的,而这类人,只要吃得好了,体态一般都…”
“咳咳咳…”
陆晨突然轻咳了一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好了,我知道原理了,张老哥你跟我说说,阉猪之法推广后,百姓的生活有没有啥变化之类的。”
“变化可大了!”
张翼笑着说道:“自从百姓们知道阉猪可以让猪长得更快,出栏更早,而且还能去除酸骚味,口感甚至不输羊肉,几乎家家户户都搭建猪圈,在家里养猪。”
“猪一出栏,就被商人高价买走,卖到外地,靠着这个,不少百姓家里都宽裕了不少,现在不仅家家户户都有余粮,时不时还能吃上肉食咧,如今平县的猪肉产出极大,收益非常可观,官府靠着这个,税入也涨了不少。”
言至此处,他那张黑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自豪之色。
虽然他张某人文不及方玉,武不及指挥使,也不像璃月那般凭着格物之道成为国朝的中流砥柱,但他却让百姓们吃上了肉,而且还是没有骚味的好肉,不像以前那样肚子没点油水,一年到头都难碰点荤腥。
仅凭这个,他就有升任平县知县的资本。
而且还有平县百姓自发地给他在陆晨的长生庙旁边立一个小庙,能让百姓铭记,日后还有香火供奉,这辈子怎么样都值了。
“很好!”
陆晨毫不吝啬地夸奖道:“我当年跟你们说过,为政之道,在于处理众人之事,只要是有利于众人的道,就都是大道,你能想到推广阉猪之法利国利民,证明你已经摸到了大道的门槛。”
张翼顿时笑开了花。
“不过…”
就在他乐呵呵的时候,陆晨突然语气一转。
张翼当即咯噔一下,看向陆晨,眼神有些紧张起来。
“大人,可是某有哪里做的不好?”
陆晨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你做的很不错,只是,还是不太够。”
闻言,符嬅和柴红玉脸上同时流露出诧异之色。
这还不够?
张翼的阉猪之法都已经让这里的百姓收入翻番了,地方财政收入显著提升,这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妥妥的大功一件,而且此法将来肯定会推广全国,造福大夏所有百姓。
这都称得上是功德无量了,还有什么不够的?
陆郎的要求这么高的吗…
不过张翼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立马摆正态度,朝陆晨拱手行礼,恭恭敬敬地道:“请大人教某。”
陆晨微微一笑,没有再卖关子,直言道:“你做的不够的地方,在于没有举一反三,利用此法的原理,进一步钻研养殖之道。”
“养殖之道?”
张翼琢磨了一下,片刻后,他陡然精神一振。
陆晨接着道:“没错,养殖之道,这养猪就是养殖的一种。”
“以前的猪出栏慢,出肉率低,有骚臭味,成活率也不高,因此一直都是下等肉,难以向权贵推广,但经过阉割以后,这些缺陷就都被克服了,而既然养猪的缺陷能克服,那其他牲畜、肉禽,是否也能改善其本身的缺陷呢?”
“没道理养猪之法能改良,其他的改良不了吧?”
这话一出,张翼豁然开朗,瞬间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大人,您的意思是”
说话同时,体内缓缓凝聚出一股特殊的灵力,顺着灵脉飞速传遍全身,不断滋养着灵脉的壁垒,使其逐渐膨胀、扩大……
符嬅和柴红玉立马察觉到了张翼身上的异样,顿时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彼此对视一眼,而后同时转过头,看向陆晨。
陆晨这个只有归元境的菜鸡,对张翼体内的灵力变化毫无所觉,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道:“正所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道理都是相通的,就比如璃月擅长的格物之道,其本质就是研究万事万物的变化,想方设法利用这种变化,创造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以此类推,养殖之道便是研究牲畜的习性,利用其规律,让其朝我们需要的方向定向改变。”
“就比如这养鸡,张老哥,你试着想一下,我们希望鸡是什么样子呢?”
张翼稍微想了想,便回应道:“公鸡自然是越大越好,母鸡则是尽可能多地下蛋。”
陆晨伸出食指,一副要说明什么的架势。
“所以,不妨朝着这个方向,研究鸡的习性,让鸡变成你方才说的那样,要是能实现,那么其经济价值就能大幅度增加,百姓的生活水平也能随之上升。”
“不仅是鸡,牛、羊、鱼、鸭、鹅等等,是否都能通过养殖之道,克服其本身的缺陷,同时,散养和规模养殖哪个划算等等,也可以调研一番。”
听完陆晨的指导,张翼彻底惊呆了。
原来改良养猪之法,只是养殖之道的开始,在这之后,还有这么多思路可以选择。
他都不敢想,这要是真能做到,每年能产出那么多鸡鸭鱼猪羊肉,那地方财政的收入得涨到什么地步去?百姓的生活,又得富足到何等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