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意外
夜色降临,无数的脚步在走动。
火光照耀下,邬梨安静的躺在太平车的木板上,人已经僵硬了。
依然是出发时的装束,脸侧凝结了一层厚厚的血垢,脖颈间那道伤疤有些泛白,沾满鲜血的衣襟已被低温冻的有些发硬。
乔冽、杜壆、縻貹等十数个当先赶来的人,面色铁青的站在周围,前方,吕布沉默的看着车板上的尸体,指节有些发白。山寨空地上燃着篝火,映着每一个赶来的人脸上,一旁立着的屯田兵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凝重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
“夫君,夫君!”一道凄厉的女声传来,倪氏双目流泪,踉跄的跑了过来,见着邬梨的死相,登时承受不住,双眼一翻软了下去。
“哎,邬家嫂嫂!小心!”
“来人,来人!”
几个离得近的汉子连忙伸手架住,见只是背过气去,慌忙抬手抬脚,将人抬了下去。
吕布微微侧脸看着一旁的躁动,转过头看向那几个屯田兵:“究竟怎么回事?”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职位较高的一人走了出来拱手道:“回禀寨主,今日指挥使带人去送物资,我等见到了傍晚还未见人,是以出来寻找,在西北边的林间发现指挥使的尸体,同去的弟兄也都殉职,另外……”
似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这个汉子面上有些难堪,身后几人也是面色愤慨。
“另外什么?”
吸了口夜晚冰冷的气息:“我等发现山下几个村庄遇袭,已没了活口。”
四周的人群有一瞬间的骚动,继而慢慢平静下来,望向里面挺立的身影,吕布眼睛眯了一眯,转首看了眼乔冽,这道人面色更是难看三分,见着望过来的目光摇了摇头:“周边郡县并无消息。”
“找!”
挥动的手臂带动大氅,转过的脸庞隐有怒意:“找出是谁做的,扒了他们的皮!”
乔冽重重拱了下手,转身匆匆离去,虽然天色已晚不能立时展开搜寻,不过倒是可以先行部属一翻。
“各部回去做战前准备。”伸手将大氅脱下,在半空中一抖松开,飘落的布料覆盖住了邬梨的脸庞:“战争,提前了!”
“是。”
夜风嘶吼,应诺的众人看了看地上的遗体随即退走,自有人上前抬起去后面整理遗容,吕布站在原地一会儿,转身离开,跟着的余呈举着火把照着道路,沉默的身影看看离的远了些,嘴角蠕动一下:“琼英那边怎样了?”
“马灵得了消息后去了她那边,想来不会有甚问题。”
“……是个可怜孩子。”低沉的声音传出,默然一阵续道:“邬箐那边可去说了?”
“未曾。”少年护卫摇了摇头。
“做得好。”转身拍了下余呈的肩膀,转身继续走着:“她如今怀有身孕,不宜大喜大悲,只是终归躲不过这遭……还是某说与她知晓吧。”
身后高大的少年点了点头,只是咬牙道:“也不知是哪个丧心病狂的做下这等事,连村子都屠了。”
前行的身影没有说话,半晌,传来幽幽的声音:“屠村屠城,乃是常见手段,只是某未料到,这宋境内的人竟是如此狠辣,连自己子民也一并杀了。”
“那些大官儿眼中恐是只有乡绅才是民。”
后面的护卫抱怨一句,随即两人都是无言,只余夜风时不时的嘶吼,不多时,走入庭院的吕布挥退了身后的少年,站在寒风中沉思一会儿,推开房门步入进去,明亮的烛光下,桌上放着热气蒸腾的宵夜,挺着肚子的少女坐在桌前望了过来,笑颜如花:“郎君回来了,奴弄了两个小菜做宵夜,快些来吃吧。”
“……”曾经斩将夺旗、冲锋陷阵不畏死的男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默然一刻,扯出一个笑容:“好,一起吃。”
寒风呼啸,似是无事发生。
……
天边泛起鱼肚白,朝阳升起的一刻,梁山水军齐出,大块的薄冰结在水面,船头压过的一刻,噼啪碎成数块在水中沉浮着,船只靠岸的一刻,战马上岸撒开四蹄奔跑出去,马上的斥候尽是咬牙切齿,被人在家门口如此闹腾,可谓奇耻大辱。
后方,运兵的船只不断靠岸,打着王字旗的士卒踏上了河岸,开始倚着水源扎寨,王俊步行在军卒中间,一张憨厚的脸上满是肃然,此行他是作为先锋登陆西边,昨日遇袭的水泊东边则是由孙安负责,后续会有其余马步两军进驻他二人建造的营寨,若是斥候有所发现,可以立时从陆上发兵过去,比从山寨走水路要省事不少。
一时间,叮叮当当的声响在天光下响起,肃杀的气氛开始弥漫。
……
同一时间,寿张县附近的村镇。
公鸡的鸣叫声不时响起,韦扬隐揉着眼睛走出房屋,清冷的空气吸入鼻端直入肺腑,不由打了个冷颤,转头看向正在舞动着兵刃的王天霸打了个招呼:“王兄倒是起的早。”
“俺可不像你们那般劳累。”魁梧的巨汉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笔挝:“今日梁山当是反应过来了,伱等要出去可要小心。”
“要的就是他等发现,到时却是要辛苦王兄了。”
“不过蹲上一会儿,算不得辛苦。”
说话之间,有庄勇过来叫二人前去用膳,不多时,饱餐一顿的韦扬隐与金成英二人再次上了战马,呼喝声中,百余骑兵卷起地上的积雪,沉闷的蹄声逐渐踏远。
随后散落在周围村镇的庄勇渐渐汇聚,手持笔挝的巨汉挥手之间,向着约定的场所而去。
……
早晨的阳光没有阻碍的直射下来,照进窗棂,光影映在赤红的脸上,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随即睁开了双眼。
外面鸡鸣狗吠之声传了进来,大汉掀开被褥,冰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连忙将衣服取来穿上,又套上裘衣方才舒了口气,随即穿上靴子洗漱干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道道寒芒在阳光下闪烁,带有金线的长剑在李助的手中不停变换着招式,步伐踏过院中积雪,踩得瓷实的雪地发不出半点响声。
“好!”袁朗看着李助收了剑势,方才叫一声好,朝前走来道:“李兄的剑技越发奢遮了。”
“微末小道尔。”捡起一旁剑鞘,呛的一声插剑入内:“今日可就是袁兄你起的最晚,晚上可要准备膳食了。”
走来的步子一滞,赤脸的大汉不敢置信的一指自己:“今日是袁某最晚?马家兄弟竟然起来了?”
“马大郎一早就拽着马二郎去打鸟雀了,说是有日子没吃馋嘴了。”李助笑了一下,拿起汗巾擦了把脸,头上肉眼可见的有白色烟气升起,显是出了不少汗。
“罢了,我做就我做。”袁朗耸了耸肩,抬头看看天:“今日虽然冷点,倒是个好天气,不过李兄,我等何时上梁山?”
“怎地?等不及了?”单手提着长剑,瞟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笑意。
“却是有些焦急。”赤脸的大汉耸肩,转身朝着前厅走去:“还未见过这等官府做派的绿林势力,多少有些好奇。”
离了东京汴梁之后,一行七人就来到这郓州,初时只是想找个地方租住,方便就近观察下绿林里风头正盛的梁山势力,谁知选中的这村子也是梁山所建造,待了一时的众人倒是对这村子来了兴趣,亲眼见着一伙老实巴交的佃户与山寨家眷给梁山交税,也亲身经历了梁山分发过冬物资,如此猫和鼠的身份的颠倒,让一众走南闯北自诩见识不凡的汉子啧啧称奇。
说话之间,二人来到前厅,早已起来的李懹正在摆放碗筷,不多时,劈完木柴的滕家哥俩走了进来,马劲与马勥那两张相同的脸也出现在后方,手里却是端着刚刚烤好的鸟雀。
“大清早就上肉食,你哥俩也不嫌腻歪。”滕戡撇着大嘴说了一句,手却是自然的伸了过去。
啪——
“嫌腻别吃。”马劲一巴掌拍掉伸来的大手,将烤熟的鸟雀放到桌上,一屁股坐下和自家兄弟一人抓起一只啃着,嘴里含糊着说着:“挑三拣四的,有的吃不错了。”
“这倒是。”李助将剑放下,坐了下来,喝了口藕粉与野菜煮成的粥:“有口吃的就不错,要是搁在荒年,这般好东西还没呢。”
说笑间,几人狼吞虎咽得吃着,耳边似是有阵阵闷雷声响起。
“打雷了?”李懹奇怪的放下碗,推开房门朝外看了看,晴朗的天空下,只有一轮冬日挂在天上,连丝云彩也无。
李助同五个汉子对视一眼,噌的站起身子:“不对,不是雷声。”
“是马蹄声。”袁朗沉声说了一句,起身走到门口:“这般急促也不应是梁山的。”
“为何?”滕戡歪了歪脑袋:“听说梁山有马军。”
弯腰将剑拿起,平日慈祥的眉眼眯了起来:“这般长时间,何时见着梁山马军来这村落里。”
“去拿兵刃!”马勥说了一声往外就跑,那边袁朗早已回返屋中取了自家那对水磨炼钢挝。
如雷的声响也让一众村中民众探出头来,待见没有乌云飘在空中,不由有些疑惑,相熟的人打了声招呼,走出自家院落攀谈起来。
“俺早和婆娘说过,方下过雪,不能下雨,偏生不信。”
“下雨也没事,反正也没甚谷物晒在外面。对了,尝尝俺这个炊饼,俺家婆娘用藕粉合着杂粮做的。”
“那就不客气了。”
邻人笑着接过,咬了一大口在嘴里,眼角瞥到一抹黑影自村外本来,不由转过头:“呜呜喔喔。”
“你说甚?”
邻居一愣,那人忙吐出口中的炊饼在手中:“那边是谁?”
陡然间,一声呼喊在那边响起,一杆杆长枪齐刷刷举向天空,战马奔踏踩出一步,轰隆隆的巨响在清静的早晨炸响。
“有贼!”x2
两个庄稼汉同时大喊,接着一愣:“不对啊!俺们是梁山的啊!”
嗖——
箭矢划过弧线,三角的箭头带着风声坠下,噗的钉入脖子一侧,血花溅起,人顺着力道侧倒在地,手砸在地上,轻握着的炊饼滚了下来。
马蹄声震如雷,屋里的妇人听到动静,见自家汉子尚未回来,面带不满的走了出来,后面年幼的孩童穿着臃肿的衣服含着手跟在后面。
这边,身着黑衣,手持弓箭的韦扬隐面带狞笑,抽弓搭建,又是一箭射出,将对面呆住的村汉射死在地。
“杀!一个也别放走!”
呼喊声中,另一边的金成英也挽弓搭建,弓如月,矢如流星,嗖的一声射入妇人咽喉,整个村庄霎时间嘈杂混乱起来,妇人年幼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杀死女人的罪魁祸首却是一个回头望月将孩童射杀在地,有见到的老人、村汉,怒吼着返回屋中取出草叉、锄头,有会打猎的则是拿出了弓箭。
下一刻,冲入村庄的庄勇控马推进,手中长枪刺出,血液飚射,冲前的村汉倒了下去,被后面紧随而至的马蹄踩的看不出人样。
“好贼子!”袁朗身材高大,远远见着这一幕哪还不知发生何事,当即快跑两步,一挝将刺来的长枪打偏,错身间,又是一挝挥砍过战马的腿,凄厉的马嘶,战马一个歪斜轰然倒地朝前滑出,后方跟上的马劲一踏战马尸身,跃上半空,手中刀光一闪,半截身体飞出之际,浓稠的血浆哗的淋到袁朗脸上,随即落地急忙往后追上空马,跳了上去。
“呸!”
袁朗吐了口入口的鲜血,满是血渍的脸上更是狰狞,“杀!”的虎吼一声,脚步踏动,冲上前去,戳死吓的呆住的庄勇,翻身上马,反向冲进人群,其余几个方向,滕家兄弟与马勥也在夺马反杀。
天空晴朗无云,下方的村子里杀声与惨叫交织混合,冬日的阳光照在枪锋上反射出光芒,分散杀入村民家中的人肆无忌惮的砍杀,男人倒了下去,老人倒了下去,然后是女人以及孩童。
李懹面色阴翳的刺死一名黑衣庄勇,喷出的鲜血淋了他一脸,看了眼这人身后的方向,屋内,曾经见过几面的村汉趴在血泊里。
“畜生!”
捏紧长剑,转身的青年望向路口,那边,持着长枪的金成英同样看了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