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乙未,完颜宗翰与完颜娄室决战于益州至宁江州一带,双方出兵共近四万人,征召青壮七万余,三天两头的在这百里之地厮杀不休,双方各有损伤,而完颜晟、完颜杲却未曾叫停,反而不断添派将领,让这厮杀之处越发的混乱。
卷积的阴云横贯东西,绵延上千里,时不时有风雪落下,堆积在光秃秃的树枝与冷硬的地面上。
人牵着马的脚步,嘎吱嘎吱走在积雪之中,穿过丘陵下的枯树林,簌簌的积雪从树枝上掉落落到身影的帽上、肩上,让来人身形颤动一下,随即加快脚步赶去人声传来的地方。
时断时续的话语来自丘陵中段的一处洞穴,时迁一身厚衣服,皮裘裹住关键地方,腰间别着两把短剑,将缰绳交给一名守在外面的探子,挺直腰杆进入比他高一个头的洞口。
说话的人声更加清晰,火把的光芒照出内部的环境,与并不高大的洞口相比,里面的空间异常的大,几块顽石散落在洞窟中,上面坐着精悍的身影,中间燃着一堆篝火,外面的气流吹进来,让火焰一阵摇晃。
杜立三脸上涂着不知什么动物的油脂,正用手指着堪舆图说着话,听见脚步声转过头,不少人跟着看去,纷纷笑了起来:“时迁回来了。”
有人扔了个水囊过去:“快喝点儿酒暖暖身子,给时兄弟让个位置。”
当下有人从火堆前站起走开。
时迁伸手接过,拔开酒塞咕嘟嘟连灌几口,一抹嘴巴,吐出口气:“哈——还是这边的酒够劲儿。”
众人轰笑一声:“确实,比起宋地的酒,这里的够辛辣。”
时迁走去石头坐下,烤着身子,暖烘烘的感觉让他眯起眼睛,杜立三将手放下:“可有什么要紧消息?”
“有。”时迁点点头:“今日俺去的时候,完颜杲那边正在搭建灵堂,说是死了一个叫绳果的宗室大将,入娘的,女真话真难,还好老子学的不错,不然都听不明白说的什么。”
“绳果……”
没有理会抱怨的话语,杜立三的目光看向另一人,那探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对着火光翻了半天,用手一点:“有了!是完颜宗峻,完颜阿骨打的长子。”
火光映照的人脸上浮现出古怪神色,杜立三摸摸下巴:“这是第几个了?”
“五个了。”那拿着册子的探子拾起一根烧的漆黑的木棍在页面上划了一道:“完颜晟那边的完颜宗朝、完颜宗杰,完颜杲这边的完颜宗强、完颜讹鲁加上这个完颜宗峻……”,合起手中名册,嘴角带上怪笑:“完颜阿骨打的子嗣在这场战事里死了不少,怕是等两边打完了,剩下那些也该死光了。”
“真是好算计。”杜立三叹息一声,拿起根树枝扔入火堆:“也不知两边是不是商量好的,藉着大战来清除威胁自己的人。”
“有可能。”时迁喝了口酒,歪了下头:“好似也不对,除了今天这个完颜……宗峻?”,转头看下拿册子的人,那边点头,方才续道:“就这个听说声望不小,完颜杲那边的将领几乎都到场了,没听说其余人有甚本事。”
“呵呵……有意思。”小声嘀咕下,杜立三眼睛眯了眯,转头看着时迁:“辛苦时兄弟,这两日先休息一下,待后日再行出发探查。”。
时迁点头应下,他自己飞快的写出一连串的字在纸上,招手叫来另一个精悍汉子:“你拿着这个,快马送去杜壆将军处,让他八百里加急送去大王那里。”
“是。”
火光晃动,有人大步而出。
……北方的战事还在持续,黄龙府与金国鏖战不休,每隔几日便有战报从那边送去南面。
齐王府上,青松上的积雪都已抖落,阳光照着寒冬中难得的绿色,显得院中其它光秃秃的树枝格外荒凉。
外形娇小,皮毛雪白的兔子在地上跑动两下,随即瑟瑟发抖的缩成一团,被蹒跚走路的吕雯抱起来,裹入自己的小皮酋里,红扑扑的小脸儿带上笑容,银铃般的笑容在院中响起,引得几个女人一脸爱意的看着她。
仲冬走过最后一日,季冬迎来第一日的阳光,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冷,齐国的王吕布坐在书房,靠着座椅,听着外面女儿的笑声,嘴角浮现笑容,看着手中快被翻烂的《三国志》,时不时的俯身写着什么。
他这几日过的还算惬意,宿良、扈成、杜兴跟着韩铎去了南京道,在吕家、韩家等汉人家族运作下,买了不少粮食,前两日传来讯息,已经要启程返回。
南面的海上,阮小二、李宝、呼延庆三人携手接连打击高丽海寇,让贼人气焰一时间低落下去,反而是危昭德、阮小五、阮小七伪装组成的海寇在高丽沿海一带烧杀抢掠,引得高丽水师出来,只是暂时没得到吕布命令,是以三人只是避战,算算日子,攻击高丽水师的军令应该也是快传到了,只不知杨扑如今怎样了。
而在民间,各州穷苦人家被组织起来以工代赈进行的如火如荼,不少旧官舍经过翻修,焕然一新,反倒是无形中节省一些火炭钱,算是意外之喜,至于劳役,果然如张琳所料,有了钱这个冬天虽然难熬,但是冻饿而死者比之往年甚少。
“这算是好的开始吧……”脑海中回想起几个熟悉的面孔,叹了口气,将书放在桌上,捏了捏鼻梁,就那么仰着头看着房梁,口中呢喃:“这么久了,应该不是梦……对吧?”
外面,余呈带着几个侍卫走过来,身后跟着端着热姜汤的侍女。
打开门,示意侍女将姜汤放下,余呈过来轻声说着:“大王,军师过来了。”
吕布低下头,伸手将桌上的书合起,又将写的东西折起放入书页,端起姜汤喝了一口,一股热流自胃部扩散开:“让他进来。”
天气过于寒冷,王府中的下人穿着厚实的衣服,喷着白气在快速走动,王政走过边上站岗的侍卫,走进庭院,没转头去看声音喧闹处,径直走入吕布的书房。
“臣王政,见过大王。”
吕布示意他起身,指了下座位:“军师很勤劳啊,某还以为这等天气中,你会待在府里。”
“政倒是想。”青年脸上露出苦笑,叹息一声:“只是没这等命啊。”
走过去坐下,余呈将书拿去一边放好,又给王政递上暖炉,自己出去关上房门。
吕布喝着姜汤,看眼坐姿随意了许多的青年:“让某猜猜,今日前来可是因为北边之事?”
王政点点头:“大王猜的不错。”
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笑了出来,王政最近做什么,对吕布根本不是秘密,毕竟护卫他去监牢的侍卫都是出自王府,如此说,不过是君臣之间一种打趣手段。
“北面的消息对牢里的人来说,是一种另类的折磨。”王政瘫在椅子上,将暖炉抱在怀里:“政本以为出狱的希望以及完颜家凄惨的现状能在几日内就让那完颜宗弼做出决断,没料到他竟然能忍得住,今日才有消息送来臣处……”
语气停顿一下,看看吕布:“大王,恁可想养条恶犬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