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是件低成本的事。
特别对于走投无路的无产者来说,反正自己一无所有,砸碎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来重新划分利益分配,是件一本万利的买卖。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呗。
反正饿死也是死,造反也是死,还不如死前去试试。
这种心态造就了中国两千多年封建帝制历史的国家循环。
毁灭——重建——剥削——不公——再毁灭。
起义在泗水郡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泗水郡大部分属于西楚,当年嬴政覆灭楚国,受到了强烈抵抗,为了报复,攻陷楚地后,秦国颁布了许多针对楚地百姓的政策,如增加五年赋税,征召楚地百姓开采盐矿,搬迁楚地本地的富户等等,楚地人民因此受到了更多压迫。
民心其实就像弹簧,越是压迫它,等到它反弹时跳的就越高。
泗水郡的起义反抗如此激烈,其中也有这个原因。
陈胜一路从大泽乡打到陈城,又从陈城打到荥阳,所到之处,百姓无不夹道欢迎,起义队伍不断扩大,至七月已有十万之众,因此陈胜在陈城宣布称王,国号张楚,定都陈城。
他手下向北分兵的武臣、张耳、陈余进攻赵地也连下十一城。
打下北方重地邯郸之后,陈胜敕封的北征大将军武臣忽然想起老板陈胜起义时所说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话说的很清楚。
那些称王侯拜将相的人,难道天生就是好命贵种吗?
显然不是。
所以,大王天生也没比我高贵,谁都知道大王起义之前是个泥腿子出身。
既然他都能当大王,那为什么我不能呢?
因此在邯郸城,武臣高调宣布:自立为赵王,任命陈余为大将军,张耳、召骚为左右丞相。
这个操作把陈胜气个半死的同时,也再一次向天下人印证了那句口号。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人人可称王的时代似乎一瞬间到来!
六月,葛婴在东城拥立襄强为楚王。
七月,武臣的将领韩广在北地自立为燕王。
八月,齐国贵族后裔田儋在狄县起兵,自立为齐王...
......
起义的星火在西楚之地成燎原之势席卷开来。
虽然大秦仅仅统治了他们十五年,可底层民众已经无法再多忍受一天。
来自五湖四海的六国遗民此时都开始或自封或拥立一个个新王。
只有在彭城附近的一股起义军没有称王,不仅没称王,这股起义军竟还十分低调,放任偌大的彭城不打,反倒是去打一些周边的村县...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就是一句错误至极的口号。”
沛县县衙,诉讼堂前,几个人正围坐在中间那人的附近,易承敲打着一块黑色木板,在夕阳的映衬下,能看出上面已经被他用石粉写写画画了不少字。
“这是何意思,这话讲错了么?”樊哙挠着头问道。
“这话是没有错,但是对谁讲有错。”易承点了点黑板道。
“燕兄弟这就把俺讲糊涂了。”
易承没有看樊哙,而是转头看着一旁的萧何道:“萧军师以为呢?”
萧何捋着半寸短须,若有所思道:“此话虽无错,可似乎不宜让百姓传扬。”
易承拍手道:“正是如此,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成口号,便会造成一个很可怕的后果,那就是起义军称王之后,下面的将军乃至士兵极易哗变,若是人人皆可封王拜相,那为什么要听从大王的号令?自立为王岂不是更好,所以用此作为口号,最先可能会号召百姓一同起义,可若打下来土地,分王分侯之时,人心思迁,便会引起大乱子。”
樊哙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倒也是这个理。”
萧何点头道:“子曰:丘也闻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正是此理了。”
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刘邦此时站了起来道:“燕兄弟所言甚是,我等赤军起义,最先要有一个义字,依某家看,口号倒不着急,就以赤军起义为号,先再看看形势,燕兄弟不是说陈胜吴广两月之内就会覆灭嘛,届时西边项梁会拥立新王,我等就先从新王,积蓄力量再谈不迟。”
三十多岁的人就是更加成熟。
别看刘邦平时吊儿郎当,可是面对造反这种大事时,一点也不上头。
在这个四处起义天下烽火的时候,没有丝毫年轻人血气方刚的热血鲁莽,反倒很有老油子般的深思熟虑。
沉得住气,往往才是成功的开始。
也许正是因为刘邦的这种经验,才最终能够让他在群星璀璨的秦末群雄争霸中笑到最后。
正当众人还在商谈时,县衙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就看到曹参和夏侯婴走了进来。
“沛公。”两人都向刘邦先行了一礼,而后曹参才道:“军粮都已经下发,现在河坊街外已经安置了四千人,城北坡外安置了七千人,还有雍齿现在还带着五千人在丰邑,陆续来投靠的乡民百姓,约有三千人都被陆续分派到城外安置。”
刘邦听着点点头。“甚善,咱们的军粮现在可还够用?”
“够用,一人一日分发一斗粟米,还够吃半月有余,而且咱们还没打彭城,我听闻彭城的粮仓里足有五万石粮食,只要打下彭城,就算再多两万人,也够吃一两个月...”
刘邦和曹参一问一答聊得十分投机。
曹参也确实如历史上所言,是个很有头脑的人才,说话条理清晰,甚至还有短期的战略规划,刘邦也是相当欣赏他,对他信赖有加。
正当易承还在听曹参和刘邦的对话时,夏侯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易承旁边,他侧过头小声道:“张良先生正在院门外等你。”
“二哥怎么...”易承先是有些惊讶,刚想询问,可转念一想,张良不进来肯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也没跟众人打招呼,就径直朝院门外走。
出了诉讼堂的大院门,就看到张良站在东侧拐角处的高墙下,此时已是夕阳西下,夕阳照他半侧脸上,一半明一般暗,竟有种奇异的美感。
“二哥。”易承上前和张良打了声招呼。
“四弟。”
“二哥不是在丰县昭县起兵么,怎么回来了。”易承先开口问道。
张良忽然沉默了一下,而后才缓缓说道,“丰县昭县都已被占下,现在阿蕤在那边镇守,我回来,其实是来向你辞别的。”
易承顿了顿才小声道:“这是二哥的选择么...”
张良抬头看了一眼夕阳道:“确实是我的选择,我已让大司徒在刘县起义,然后推举韩王安的侄子韩成为新韩王,此之后,我会全力辅佐新韩王。”
易承没有说话,即便他改变了很多历史上的事,但是历史车轮的惯性,还会让那些该有什么性格的人继续保持他们的性格做事。
一心为韩的张良做出这种选择,也没有超出易承的预期。
“我知道,这可能会让你难以接受,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一心辅佐刘邦,我一心重建韩国,既然立场不同,那就暂时分开好了,不过我们还是有一个共同目标,推翻秦国,不是么。”张良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易承,似乎担心易承不能接受。
可易承却没有他预想中的纠结,反而是洒脱一笑道:“二哥想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只是日后时局发展,二哥恐怕最后还会回到刘邦帐下。”
“你...为何如此看好这个刘邦,这些日子我与他相交,多见他处事圆滑,为人霸道,好声色,不像是位明主。”
易承很有高人风范的甩甩袖子道:“二哥是对道门理综隐派的预测有所怀疑么。”
张良轻笑道:“我听你说过,陈胜吴广两月之内就会覆灭,西边项梁也会拥立新王,眼下,就看你说的这两个准是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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