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全宋变法,从架空两府三司开始!
作者:上官不水   我在大宋做台谏官最新章节     
    正月二十七日。
    赵祯下诏,擢拔范仲淹为参知政事,集贤殿大学士。
    这是时隔五年后,范仲淹再次位列宰执官。
    中书规制变成了一相四参。
    而后,赵祯令群臣细阅王安石与司马光二人共同撰写的《论齐州变法总况书》。
    两府三司的主官、台谏官们还阅读了那一竹筐齐州变法总汇文书。
    ……
    二月初一,垂拱殿内。
    全宋变法第一次内朝集议开始。
    中书、枢密院、三司、台谏、学士院等主要衙门的官员,尽皆到场。
    王安石与司马光则是特招入内,当下二人未履新职,仍旧是州官。
    官员们各个兴奋。
    就连夏竦在入殿前都与文彦博和范仲淹聊了几句变法事宜。
    既然反抗不了,便只能加入。
    ……
    稍倾。
    赵祯大步走入殿内,群臣齐齐拱手。
    赵祯坐下后,面带笑容,开门见山地说道:“近年来,我朝苦不抑兼并久矣,佃户流民、造反剪径之徒不断增多,更有人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已到了不得不变之时。”
    “全宋变法之首策,理应是抑制田地兼并之策,而后再逐步实行青苗、免役、方田均税、农田水利、市易,均输六法,富国富民,众卿对此总策可有异议?”
    抑制田地兼并之策。
    即重新丈量土地,以田地质量优劣、田产数量划分等级,以不同级别,设置不同赋税额度。
    此举可逼得大地主阶级分田于民。
    减少贫民、佃户、流民,减弱贫富差距,以此维稳底层百姓,使得地方安定。
    丈量出来的黑户田地,从免税阶层流出的田地,皆能增加朝廷国库收入。
    富国富民,一举两得。
    此话刚落,参知政事张方平第一个站了出来。
    “官家,臣有异议!”
    “不抑兼并虽使得我朝出现大量豪绅地主阶层,将民间贫富差距逐渐拉大,但也并非没有益处。正是因为不抑兼并,土地流转入大量富户手中,才使得田地高产,很多无地之民以经商谋生,促进了商贸发展。”
    “臣担心,抑制田地兼并之策颁发后,虽能降低贫富差距,然田地产量恐怕会下降,此外,虽有官招商之策在前,但我朝商贸流动,势必下行!即使此策依旧能富国富民,但使得商贸流动减弱,非好事也。从长远来看,未来我朝的国库收入更依赖于商税而非田赋。”
    “臣认为,富国富民的同时,也应再立兴商之策,比如降低商税,以惠商贾。”
    张方平虽在三司使的位置上做得不长,但他比其他人更懂得商贸的重要性。
    这时,吴育站出来说道:“臣觉得张副相所言有理,臣建议在抑制田地兼并之策颁发后,将全宋商税至少降低一成。”
    “臣附议。抑兼并后本就不利于商贾,不对其施惠,必造成动乱,如果小商小贩都消失了,那商贸还如何流动!”宋庠开口道。
    当即,夏竦也站了出来。
    “臣亦附议。官家试想,若汴京城内的小商小贩,包括南郊市集的商贩发现种地可过得更好,他们定会返乡,若不降低商税以及杂税,如何留住这些人。”
    “商税绝不可降!”
    三司使王尧臣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吓了众臣一跳。
    只见王尧臣大步走出,面色阴沉地说道:“官家,当下的国库收支堪堪持平,若贸然降低商税,朝廷立马就会有亏空,实施青苗法需要大量的钱财,而贫苦百姓得田地后交纳田税是否稳定,依旧是未知数,商贸本就下行,以降低商税兴商,实属最差之策,三司恐撑不住!”
    “还未富国富民,就先让三司勒紧钱袋子过日子,实乃谬论。臣建议先富民而后再兴商,一同为之,可能两事皆做不好。”
    “不不不,富民与兴商必须同行,不同行宛如一条腿走路,根本无法走得长远!”
    “长远?现在不是考虑能不能走的长远,是国库能不能支持此策走出去,还未曾吃饱,何能思虑着吃好?”
    ……
    顿时,几位相公激烈地争吵起来。
    这已是朝堂议事的常态。
    出发点不同,考虑的结果自然不同。
    赵祯也是皱着眉头,陷入纠结中。
    商税与田赋同等重要,朝廷自然也不能薄商人而厚农户,不然也会出现问题。
    而此刻。
    一直未曾说话的范仲淹看向不远处的欧阳修,欧阳修也恰好看到了范仲淹。
    二人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份无奈,可能只有二人知晓。
    在庆历新政之时,也是这种氛围。
    遇到某件事情,官员们吵成一团,皆是为国为民着想,皆是有理有据。
    但吵到最后,要么是无法执行,要么是不断中和策略,待执行时,效果廖廖,未成一事。
    唐介和苏良早已经习以为常,二人皆是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聆听着,然后心中慢慢思索着如何解决该问题。
    约一刻钟后。
    赵祯见众相公提出的问题越来越多,各种隐患都揭露出来,不由得将众臣都叫停了下来。
    他看向下方,问道:“台谏何意?”
    唐介想了想后说道:“臣以为,可同时降低商税,使得商贸良性发展,不至于萎靡,引得商人不满。”
    一旁,欧阳修则是摇了摇头。
    “臣以为,官招商之策后,商贸本就兴盛许多,而今下沉一些,并无问题,还是应倾力解决贫富差距的问题,待民安定,商自然再能兴盛!”
    欧阳修与唐介的意见也全然相反。
    这时。
    所有人都看向苏良。
    王安石和司马光也都望向苏良。
    他们当下还没有发言的机会,二人当下的想法也在左右摇摆。
    苏良缓缓走了出来,道:“臣以为,此辩论根本毫无意义。”
    “凡事,越想越难,越拖越易弃,而越做则越简单。”
    “富民与兴商是否同时进行,还需要看我们实施不抑兼并之策的效果,此乃下一步。我们还未走出第一步,如何能看到第二步的深浅。此外,臣觉得,当下这种讨论全宋变法的方式是错误的。”
    “官家,范公、欧阳学士,不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与庆历新政讨论时的感觉相似,明明大家都很努力,都很累,所辩论的出发点也都是为国为民,然而辩论完毕后,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每个人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并没有丝毫改变。”
    听到此话。
    赵祯、范仲淹、欧阳修都不由得认可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种感觉。
    穷尽其力说服对方,然而却收效甚微。
    苏良接着说道:“官家,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法,每个人的思考角度皆不一样,我们只需坚持总方向,在执行中随时调整即可。”
    “臣建议,新设临时官署变法司,用于全宋变法!”
    “此变法司,由官家直辖,两府三司各派出一名主官,台谏也派出一人参与。其余相公有监管、建议、质疑之权,但无参与决策之权,新法法策皆由变法司颁发!”
    “此法可大大提高变法之效,也能避免各项指令拖沓难行,每次经过一个衙门都需要解释一番。待变法结束,变法司就地解散!”
    苏良这番话,直接让整座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这……这……这不是要将两府三司架空吗?
    皇权专制,下令于民,此举实乃破坏祖宗之法。
    如此胆大包天的主意,恐怕也只有苏良能讲得出来。
    一旁,司马光听得一愣一愣的。
    而王安石则是两眼放光,心中喃喃道:“妙啊,妙啊!原来还可以这样谏言!”
    苏良一番话,一下子将王安石的为官思路打开了。
    这一刻,宋庠大步走了出来。
    “官家,此策绝不可行!朝廷大事,无不出于两府,此举乃是坏祖宗之法,不可为,绝对不可为!”
    苏良一脸认真地反驳道:“怎不能行?两府三司皆会挑一人入变法司,以改拖沓旧习,且官家亲自坐阵,两府三司的其他相公亦有监督之权,若次次做事都要像今日这般争吵,处处解释,如何能够成事,既然开启了全宋变法,我们就应该大胆一些!”
    “事若不由中书,则为乱世之法,变法可以,但不可变祖宗之制!”张方平也忍不住开口道。
    中书的各个相公,越是精研祖宗之法者,越是不赞同此策。
    首相文彦博看向苏良道:“苏御史,此策有架空两府之嫌,有了变法司,两府还有何用?”
    文彦博与苏良关系虽好,但此等涉及祖宗之法的大问题,他定然坚持自己的意见。
    并且,中书若出一人,那定然是范仲淹。
    他们这些相公都会被从变法事宜中排除出去。
    吴育也摇了摇头,道:“臣也觉得此策过于冒失,不利朝堂稳固,实不可行!”
    与此同时,夏竦也站了出来。
    “此策若行,以后事事必以变法司所颁发的法令为主,绝对不可行!”
    中书诸相公除了范仲淹没有发言外,其他人都持反对态度。
    “变法司不过是临时官署而已,变法毕而官署散,如何能破坏朝堂稳固?此事一切都在官家掌控中!”苏良又道。
    这时,欧阳修站出来说道:“官家,臣以为此策可行,若出现问题,再解散即可,难道就不能尝试一番吗?”
    王安石也壮着胆子站了出来。
    “官家,臣亦以为此策甚好,变法司非越权行事,只是去除冗政而已。”
    群臣齐齐看向赵祯。
    赵祯不由得再次想起了苏良那个问题:官家欲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还是欲与百姓共治天下?
    他想了想后,说道:“朕觉得,变法司可立,有朕坐阵,朝堂官员皆可监督,有何不可,朕不认为此举忤逆祖宗之法!可先试行三个月,有问题再整改即可!”
    听到此话,范仲淹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而其他臣子都再未提出异议。
    大家心里都很明白。
    当下的官家已不是十年前的官家,他决定的事情,很难被改变。
    随即,赵祯看向苏良问道:“景明,变法司之台谏人选,非你莫属。两府三司人选,也由你来举荐。”
    苏良想了想。
    “中书人选,自然是范相;三司,臣举荐三司使亲自坐阵;至于枢密院,臣举荐枢密直学士梁适。”
    听到此话,枢密使夏竦和枢密副使庞籍都是身体一颤。
    如此重大的事情,苏良竟然直接将他二人忽略了。
    夏竦两眼一瞪,来了脾气。
    “官家,苏良实乃针对老臣,枢密院即使不是由老臣坐阵,也应有范副使坐阵,何意寻了梁适?梁适有我二人更宜掌控枢密院吗?”
    赵祯也有些疑惑地看向苏良,感觉他的针对性过于明显了。
    苏良来到夏竦和庞籍的面前,先是拱了拱手,而后道:“夏枢相,庞副使,景明知晓二位掌管枢密院的能力远在梁学士之上,然而全宋变法不仅考验脑力,更是考验体力,二位年龄实在太大,下官担心二位有心而无力!”
    此刻,垂拱殿内站着的官员中,六十岁以上的只有三人。
    夏竦六十四岁,庞籍六十一岁,范仲淹六十岁。
    且夏竦和庞籍的身体确实一般。
    这一年来经常因病请假,远远没有经常在西北的范仲淹看着年轻有活力。
    这个理由,夏竦和庞籍还真不好反驳。
    夏竦气得脸色铁青,憋了半天才整出一句:“老夫人老心不老。”
    苏良不止一次讽刺夏竦老迈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
    全宋变法之后,通宵达旦撰写奏疏,乃是经常性的事情,六十多岁的老人确实吃不消。
    御座上,赵祯点了点头:“夏枢相、庞副使,景明所言,确实有道理,二位年事已高,监察此次变法即可。”
    夏竦和庞籍只得无奈拱手,不再多言。
    紧接着,赵祯挺起胸膛。
    “那今日便议到这里吧!苏景明,伱负责寻一处衙门作为变法司办公之处,至于何时颁发全宋变法第一策,待变法司挂牌之后再议!”
    说罢,赵祯便离开了垂拱殿。
    群臣分别散去,有人欢喜有人愁。
    王安石和司马光也跟在苏良的后面,待变法司成立后,那里定然有二人的一席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