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皇和灭尘相携离去,大殿里只剩下沧海二人。王睿兀自呆呆出神,沧海叫了他好几声才听到。抬起头来,只见他眼眶隐隐发红,似有泪光,全不像那个在狩猎大会上豪气冲天的雄杰。
沧海低声道:“殿下,主上叫你到御书房,想必是有话要独自跟你说。”
王睿道:“嗯,我回懿清殿取点东西,你先到御书房那边等我。”
沧海待要推辞,他已径自去了,无奈只好先行前往御书房。御书房原该也是禁卫林立,但云皇不喜读书的地方杀气太重,何况其本身就是修为绝顶,并不担心会有暗敌侵袭,平常便不曾将其设为禁地,除了一些服侍的宫女,附近几乎没有安排什么守卫。沧海一路过去,竟是无人拦截盘问。偶尔遇到宫女,便能咨询到御书房的所在。
御书房地处偏僻,位于一片深庭之中,周围为花树所环绕。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竞相绽放之季,漫步丛中,满眼皆是艳彩,各种花香飘流沉郁,沁人心扉。甚至不远处还有宫女在观鱼戏水。沧海心想:“云皇看起来威严色厉,没想到涉及隐私的御书房风气却如此宽和温睦,倒是出人意料之至。”
王睿到来尚需一些时间,沧海心想反正他过来也是跟云皇父子相聚,没自己什么事,便在御书房附近的石凳上躺了下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身心俱疲,此刻在花香鸟语的包裹下,思想大为放松,渐渐地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隐约感觉像是有人在低唤自己的名字,只是那声音极其含糊不清,犹如幼儿刚呀呀学语时的发音,而且断断续续,低微到几不可闻。沧海寻声看去,尽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混沌黑暗,欲待张口回问,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心里一急,忽地惊醒,眼前花繁叶茂,阳光见缝插针地洒落下来,斑斓陆离。刚才原来只是迷梦一场。
沧海抖了抖手,正坐将起身,忽闻得房屋内有人咳了两下,心里一惊:“咦,殿下已经到了吗?我刚刚只是稍微眯了一会儿,他应该没这么快才是。”
定了定神,隐隐约约听得似乎屋子里有人在说话,辨其方向,正是从御书房传出来的。只是距离远了,听得不是很清楚。沧海忖道:“恐怕是云皇到了。可是他修为已经到了那样的境界,怎会如普通人一样,发出那样的咳嗽声?”
迟疑了一下,终究抵不住好奇之心,当即走近了一些,靠在一棵榕树后,意念力延伸出去,悄悄查探里面的状况。果然书房里的动静便清晰多了。只听一个声音内含关切之意,说道:“主上的伤已经深入内腑经脉,比想象的严重,真的不用找太医来吗?”
沧海虽然只听过一两次这个声音,但他神思比常人敏锐百倍,此人说话语调又是冷冰冰的,认得正是那北王灭尘的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云皇怎么受了伤?方才在睦神殿看见他,神清气足,分明还好端端的啊。”
另一个人道:“如今城内不知藏有多少敌人的间谍,听说最近每天都有人死于非命,就连侍卫营都束手无策,料来对方修为不弱。我若召太医进宫,十有八九要被对方知悉。值此战事一触即发之秋,我受伤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金凉国和烬国必将有所动作,更会动摇我方军心,于局势大是不利。”听声音果然就是云皇。
沧海心头恍然:“原来云皇早就受了伤。他在其他人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是为了防止泄露消息。云皇主上乃磐石国亿万人们的精神领袖,受伤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听灭尘道:“当时我和花王如果不是出去查探幽鬼国的口风,只留下主上独自一人,他们未必能够得手。”
云皇道:“对方是两位皇级的绝顶高手,就算你们在,恐怕也难以抗衡。只是没想到这伤如此怪异,初时只道是轻微的皮外伤,随时时间的推移,竟会蔓延至此,等到我察觉的时候,已经伤及心腑血脉。如今伤毒溶于血中,非两三年时间,难以根除。”
灭尘道:“金凉国的术,果然是阴毒之极。就怕对方认定你受了伤,即便极力掩盖,也阻止不了其吞并我国的狼子野心。”
云皇道:“那就得赌一下运气了。至少他们在无法确认的情况下,就算出兵,也定会有所顾忌。”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两人当即停止了交谈。片刻后,王睿的声音响起道:“主上,我来了。”
云皇道:“睿儿吗,进来吧。”
王睿应道:“是。”随即推门进屋。
灭尘道:“主上,那我先出去了。”
云皇嗯了一声。然后是掩门的声音。沧海知道后面是父子俩的私底话语,不敢再行偷听,把意念力给收了回来。正欲转身走远一些,突然咽喉要害被一只手摸过来抵住,身后有人道:“不许出声,跟我来。”
沧海一听便知是北王灭尘,对方刚刚踏出御书房的门,不知怎地,竟一下子到了自己背后。他喉咙声结处被扼住,就算想出声也出不了,当下点了点头。
随即腰带一紧,对方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眼前景物如瞬间转换一般,花了几花,便已到了距离御书房颇远的花园偏僻一角。灭尘随手一掷,沧海在地上咕噜噜滚了数圈,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
灭尘冷冷地道:“我问你话,若不合我意,你便死。”
沧海偷听了他们的对话,毕竟心虚,乖乖地道:“是。”
灭尘道:“你擅自进入御花园,想干什么?”
沧海道:“回北王前辈,是二皇子殿下让我来的。”
灭尘道:“既是二皇子让你来,为何要在外面躲躲藏藏,鬼鬼祟祟?”
沧海道:“二皇子回懿清殿拿点东西,叫我自己先过来。我在花园里等待,不小心睡着了,却不知前辈也在,实在失礼。”
灭尘道:“刚才的事情,你听到了多少?”
沧海顿时心中慌乱,暗道:“我若说听到了,只怕他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要杀我灭口。但如果说没听到,又怕他不信。罢了,左右是个死,我咬定了不知情便是。”当下装傻道:“刚才的事情?前辈说什么,在下不明白。”
灭尘衣袖一挥,一股大力应手而出,砰的一声,沧海整个人撞在树干上,木屑纷飞。灭尘冷声道:“别给我装糊涂,说。”
沧海只撞得背脊都麻痹了,硬着头皮道:“在下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灭尘伸手朝他背靠的大树一指点出,那大树忽然簌簌抖动,两边的支干犹如手臂一般,交叉合拢,将他箍在其中。沧海大吃一惊,忙调集丹田之气,欲运劲崩开。哪知越用力崩,那支干缠得越紧,连带着细枝嫩叶也一同爬到身上,捆得像个野生粽子也似。
灭尘语气中充满寒意,道:“你的时间不多,不老实回答的话,很快你就会变成此树的一部分。”
沧海透过他面具上的两个窟窿,看见了其双目中森然的杀意,心中惊骇到了极点,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他不是在吓唬我,他是真的想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