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颗枣玉……
厉九川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一颗莲玉莫约三颗豆玉大小,十颗莲玉换一颗枣玉,也就是三十颗豆玉,但体积越大的遗玉功效越好,有所溢价,不能单纯按大小来算。
昨日他跟扈掌柜打听过换玉之事,实际行情里,一颗莲玉能换七到九颗豆玉,一颗枣玉能换百颗以上豆玉,十颗就是千枚左右标准遗玉!
千枚标准遗玉在大樂差不多能换一颗突破了第一个传承门槛的有色遗玉,也就等于能突破小境界一次,能换玄十一出手一次,能让赵青获得灾种传承……
无名怒火陡然烧了起来,厉九川突然拉住云鲸叟的胳膊,一口森森虎牙吐出寒气。
“我说,老东西,你到底有没有看清?你再仔细看看,我究竟是几两命?!”
云鲸叟正要露出讥诮之色,却突然发现孩童乌黑的眼睛里,色彩正飞速变淡,竟然隐隐绽放金光!
他眼前忽地一暗,整个人的意识又出现在那黑暗空洞的“世界”里了。
云鲸叟险些气的破口大骂,度殷把他拽住,魂身相通,他竟然被留在这里的残念扯了回来!
现在只有两个法子,彻底探寻度殷的“世界”找到出口,或者打破他的“世界”脱身而出。
相比起后者来说,第一个法子更合适,因为度殷还没有传承,否则这里也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而孩童的魂灵也不成熟,“世界”相当之小,很快就能找到出口。
而打破“世界”会致使人的心智外泄,就像割破袋子的鱼饵,将招致某些邪异的存在,反倒更加凶险。
只是,在探寻的时候,需要先来点光亮,让他看清楚……
云鲸叟手里亮起一团光,缓缓朝天上飘去,他打算在这里造一个“太阳”,哪怕对“世界”的主人有影响也无碍,反正度殷早晚要死。
光团不停地往上飘,一直到变成几乎看不见的小光点,都还没有到最高的尽头。
明明自己释放的灵源会膨胀放光,越来越大才对,怎么会变得如此之小呢?
正当云鲸叟纳闷到心里发慌的时候,天空终于亮了!
那是一颗苍白炽亮,边缘泛着一圈金边的“太阳”!
它是那样的恢宏伟岸,皓金色的光芒如波澜起伏,奔涌到四面八方,又是那么的独一无二……等等!
云鲸叟眼皮一抽,怎么,怎么天上有两颗“太阳”?!
这第二颗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个“世界”明明空无一物,那到底是什么?!!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浩渺无际的高空之上,两轮金白“太阳”正在一点点变大,不,是飞快地变大!
而他释放的那团光,却飘在遥远的角落里,只显出针尖大的点,在撞上两轮“巨日”的瞬间,便消失了。
这不起眼的碰撞释放出无穷无尽的光芒来,照亮了整个“世界”!
云鲸叟看见一片遍布裂纹的大地,如同混沌初生,又像被粘连起来的瓷器。
他看见一座又一座隆起的山脉,好似散布的星辰。
他看见雄奇险峻的巨岭,将奔涌的江河拨开无数支流,犹如狭长的弯月。
他看见恢宏的高山围成正环,广阔的平原土地肥沃丰沛,形同太古初升的昊阳。
这是万年前那场大战后,残留的土地!是魂河之外,被天上之帝击碎的遗界!是传承最终流向的地方,是人之根的起源,是众神曾争夺的信民之土!
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被一个自称大樂的王朝统领,每过一段时日,还会有人跨越魂河前来……
可是,可是!它怎么可能是一个孩子的“世界”呢!!!怎么可能?!!!
云鲸叟目眦欲裂,这一定是虚妄,是假的!这个世界不光没有人,连城池,甚至房屋都没有,倒是遍布砖石梁木的残渣……
此刻,一道隐藏已久的威严轮廓终于缓缓浮现。
“金日”是它的眼睛,“黑暗”是它的身躯,凌厉的玄纹覆盖苍白,慵懒的巨兽侧躺在广阔无边的世界上,宛如枕着一块小毯。
太皞的光辉自它鼻息喷出,金曜的锁链钳制它的利爪,白帝静默地注视渺小的蝼蚁,宇宙和万物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云鲸叟颤颤巍巍地哆嗦着,任何恐惧都不足以形容他内心的崩溃。
遗落的白帝传承在这里!竟然在这里!!!
他冒犯了帝君的领地,触怒了帝君的寄主,甚至开口要挟!
云鲸叟万般懊悔想要诉说,千般凄惨祈求垂怜,可全都融化在了肚子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看见自己的魂灵逐渐失去形体的边界,变得模糊又扭曲。
一根根怪异的触须自他魂身慢吞吞地钻出,犹如寄生的幼虫朝虚空蠕动,像极了跟母亲求欢的孩子……
……
阿嚏!!!
厉九川狠狠打了个喷嚏,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擦了擦鼻子。
云鲸叟一张老脸僵硬得泛青,众目睽睽之下,一股白烟跳上秤盘,他左手玉秤开始缓缓下沉,甚至越来越快。
眼看秤砣压不住快要滑落,厉九川及时伸手替他拨了下,方才稳住小秤。
“九……两。”
云鲸叟直直地盯着秤杆,嗓子里的声音像两块粗砾的石头摩擦到一起,“天……有余,道……不可……满,九两……为极,公子,贵命。”
看戏的众人面面相觑,方才还争锋相对呢,怎么眨眼间就改了口,半两变九两,死命变活命?
厉九川淡然道:“既然命数九两,那么要遗玉几何?”
“九两……不收。”
云鲸叟垂下手,斗笠遮住面孔,“起鲸……”
崖上,满脸震惊的扈行舟似乎发了什么,正欲开口,但巨大的云鲸已经随着命令而飞速上升,很快直入九天之上,将小云村抛在身后了。
高空有朝阳璀璨,云海无尽,堪称胜景绝美,然而鲸背上的诸客都心绪不宁。
不知这个孩子动了什么手脚,方才还在为难他的云鲸叟突兀转变了态度,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竟然直接起鲸入云,匆忙得不像话。
传承者对怪异之事向来敏感,尤其是无法解释,莫名其妙就发生的事。
且云鲸叟从入云后,就坐在鲸首一动不动,斗笠牢牢地遮住他的脑袋,连他脖子都看不见。
只有接连不断的风声呼啸,吹得老叟衣衫抖动,也不知是他太过瘦削,还是别的原因,他衣服总也比别人起伏得夸张,就像下面什么也没有似的,空荡荡的。
登鲸的孩童跟那凡人,和一个带刀护卫坐在一起,似乎完全不曾察觉到云鲸叟的异常。
在相当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终于有人在小云鲸越飞越快的速度中,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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