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果然还是如李湛所愿,我们两人睡在了书房。
空荡荡的大屋子,大到没什么安全感。是的,我居然还需要安全感,我也才发现。一晚上紧靠着李湛,感觉他在身边,我就很安心。我的举动无疑让李湛很开心,他计划以后多来书房过夜。
定好周游全境的路线,李湛就着手准备马车和物品。也就两天后,三辆马车浩浩荡荡的驶出绿影碧海巷。
李湛还是平常的穿着打扮,宽袍大袖,只是今天的不是黑色,而是白色。
我看了一眼我今天的白色男装,问他:“特意跟我穿一样的颜色?”
李湛一副刚认识他那时候的居高临下的模样,嘴里是不回答更不承认。
我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跟他吐槽:“这都六年了,咱们的衣服样式都没有个创新的新潮儿?”
李湛回我说:“有没有可能,是换过新,结果流行的又复古了?”
这个逻辑让我哑口无言。
心胸宽广的我很快不再纠结衣服的款式,我凑到李湛身边,用胳膊肘蹭蹭他的胳膊,笑眯眯的说:“我喜欢跟你穿一个颜色的衣服,特别好玩~”
李湛明显很开心,但也没特别满意我的话,反问一句:“好玩?”
对我来说,所有快乐、开心、有趣的事情,都可以用好玩来形容,李湛跟我相处得还没那么久,还不清楚,于是我暂且挑了一个他喜欢字眼解释,说:“特别、极其开心的意思~”
果然,李湛满意了。
我看看我的衣服,又看看李湛的衣服,又说:“我发现我的心境变了,以前很喜欢白色的衣服,没有任何的色彩,淡淡的,就像是我平静如水的心境。但是我今天又穿上以前喜欢、习惯的白色衣服,也是以前喜欢的款式,突然发现,好想穿有颜色的衣服。”
李湛侧头看着我,虽没什么表情,却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他对我说:“那咱们过几天再做几件新衣。”
“好~”我开心的回道。
以前跟云清麟他们一起长途出行,只有我一个人呼呼大睡。这次和李湛一起,我俩是一起呼呼大睡。我抱着李湛的胳膊,头靠着他的肩膀;李湛握着我的手,脸靠着我的头。几乎是马车不停,我俩不醒。等这个姿势我俩都累了,就换边坐,换一边肩膀靠。
从燕城到北州,最近的路线是穿虹州的麓城到北州的商城。但因为我们两人的计划,是周游全境,所以是最好都去看看。于是我们绕一下,从虹州的庐城进入北州的商城,再绕道北州的郁城,抵达我们心心念念的雪城。
李湛虽然是个王爷,但他马车的速度也是普通的慢。我想起冷易君为我制作的那辆可日行千里的马车,也想起云清麟的那辆马车。人的记忆有时候不能太好,因为不怕留念,就怕伤感。
不过,我更想珍惜当下的时光。于是我睁开眼,偷瞄了一眼李湛,然后发现,李湛也睁开了眼,看着我。
“我就是睡着睡着,突然想你了。”我没脸没皮的对他说。
李湛笑了,看不出他当没当真。他闭上眼,继续假寐。
早晨出发,中午的时候,我们来到庐城的城中心。庐城地区多平原,只有西部地区有连绵不高的山脉。庐城的四季分明:春季干燥少雨,冷暖多变大风多;夏季比较炎热,降水集中;秋季气候凉爽,时间短促;冬季漫长干冷,雨雪稀少。如今我们刚进入深秋,所以气候凉爽,并不是很冷。
庐城有很多灰喜鹊,它们叽叽喳喳的,落到树叶上走来走去,展翅飞到树枝上,很快又蹦来蹦去。
我站在马车旁边,学着灰喜鹊,蹦来跳去,翘起爪子走路。
李湛肯定很羡慕我的脸皮。他就站在那儿看着我,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浮夸。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李湛本人是这么个逻辑:“我正常的站在你的旁边,这样路过的人虽然会可怜你的脑子和智力,但也会羡慕你有一个这样的我陪着。”
我听完,也没继续跟他犟嘴,就睁着大眼睛对他眨了眨,对他说:“那,谢谢你陪着我。”
这一招特别有用,李湛觉得失控了,他既没在言语上有赢的成就感,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捉弄我的愧疚感。于是等我们在客栈放好行李,李湛就主动跟我说:“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甚合我意。
李湛给同行的护卫们和馒头放了一个时辰的假,让他们自由活动,几个想原地修整的护卫负责看着马车和行李。
我跟着李湛,屁颠屁颠的走街串巷,欣赏庐城的人文风景。
我开始恭维李湛,说:“看你那一书架的美食书籍,跟着你准没错。”
李湛表面上云淡风轻的,不过我知道他是得意的。
庐城遍地都是月季花,也就是蔷薇花的一种。看到这些花,我忽然就生出亲近之感。
“你是不是以为我最喜欢蔷薇花?”我问李湛。
李湛反问:“不是吗?”
我笑了,说:“我曾经唯一喜欢的花,是木香花。”
李湛的神色好像有一点暗淡。
“但是我现在发现,我也挺喜欢蔷薇花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用胳膊肘蹭了蹭李湛的胳膊肘。
李湛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还带了点光彩,甚至他都能调侃我一句:“蹭来蹭去的,像只小猫。”
“为什么不是像只小狗?”我问道。
“因为你没有摇尾巴。”李湛淡淡地说。
听李湛说完,我好像条件反射看了眼我的身后,不过我没有尾巴。
李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表达很无奈。
我看着李湛的样子觉得好玩,于是牵起他的手。李湛低头看了我一眼,反握住的我的手。他的腿比我长,步子比我大,正好牵着我往前走。
“因为一年四季都能看到开花,所以叫它们月季花。又因为几乎每个月都开花一次,所以也叫‘月月红’,或是‘长春花’。”李湛对我科普讲解道。
“月季花有好多颜色,白色、黄色、粉色、红色,等等。你喜欢哪种颜色?”我问李湛。
李湛回答的很快:“好看的,我都喜欢。”
我乐了,说:“我也是。”
跟着李湛,走到一个看上去很有年头的烩面馆。
“烩面,可是庐城的特色名菜。面的精华全在汤上,用上等的嫩羊肉、羊骨一起煮三个时辰以上,先用大火猛滚再用小火煲,下七八味中药,煲出来的汤白白亮亮,犹如牛乳一样,所以又有人叫这汤为白汤。下面时,锅内放原汁肉汤,将面拉成薄条入锅,辅料以海带丝、豆腐丝、粉条、香菜、鹌鹑蛋、海参、鱿鱼等,上桌时外带香菜、辣椒油、糖蒜等小碟……”
李湛挑了个安静通风的位置,一坐下,就给我详细的介绍。我以前只匆匆经过庐城一次,吃的是官道上的农家菜,并没有深切感受过当地美食,所以我听他讲的是:肚里的馋虫打滚,只等上烩面。
等面上桌,惊了我一跳,陶瓷蓝花大碗,满满的面,满满的料。
李湛把筷子递给我,说:“吃吧。吃不了的,我来吃。”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这碗面吃得美美的。面很有滋味,意想不到的是,我居然给吃完了。
李湛很开心,我喜欢他选的吃的。
“撑得走不动路了。”我对李湛撒娇说。
李湛看了一眼我今日的装扮,淡淡的说:“你这一身男装,抱起来不太合适。”
我眼睛转了转,对他说:“那我把头发散开放下来。”
李湛笑了,说:“可以。”
我俩这边正嗨皮的打情骂俏,忽然就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吵吵开了。
“就这家烩面?有那么好吃吗?”
“就是说的,这看着也不咋地呀?”
“哎哟,四哥,你说你非要来吃个什么烩面?不是说庐城的鲤鱼烧的好吗?叫什么‘糖醋软熘鲤鱼焙面’?诶,怎么听着还是面?咱们能不能吃完米饭?”
“来到庐城,你跟我说想吃米饭?面食可是庐城的特色!”
“算了老四,一会儿给老五点一碗米饭。”
“行吧,三哥既然发话了。只要这家店有米饭……”然后是很有内涵的低笑声。
我和李湛默契的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是老相识,北齐山庄最嚣张的绿石五行人,不对,确切地说,是绿石四行人。因为老大张雄当年已经被一招毙命在无忌和尚的弹命指下。几年不见,这四人老了不少,尤其老五张千,整日莺莺燕燕的,面相怎么形容呢?大概是更猥琐更憔悴。
好巧不巧,四兄弟看上我们隔壁的桌子,还没坐下,精于算计的老三张豪就注意到我和李湛。当然,主要是李湛。
老二张势虽然有辈分没实力,但他懂得察言观色,也随着张豪的目光注意到李湛。
一般像是北齐山庄这种混江湖、又和权贵交往的江湖门派,手里都有重金买的皇亲国戚的画像。这其中的缘由,既是能够早一步识得贵人、好好表现,也是防止在误会下惹怒贵人、避免不该制造的争端。
虽然李湛一直深居皇宫大院,很少见外人。但他只要参加皇室活动,就会被人悄悄记住容貌,然后绘画出来,出售给需要的人们。
老二张势和老三张豪明显认出李湛的身份,张势本能反应的往前一步,可能是想表现一番。张豪老谋精算的,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住他。这兄弟二人眼神对视片刻,在他们桌前坐下。
此时我和李湛已经吃完,琢磨找个什么合适的时机溜走。
这时,三个年轻男女说说笑笑走进来。他们没往里走,直接在靠门口的桌旁坐下。
我的心咚的一声,万幸他们三人没有坐到我们这边,不然肯定认出我,因为他们都是我的熟人。一个是高大帅气、英姿卓越,额上系着丝带的如今已有二十二岁的胡一逍,也就是当年清州乐府的那个暗哨护卫少年郎;一个乖巧伶俐、气质超然,也跟我一样用发簪高高挑起长发的二十岁的小芝麻,是我当年乐府花溪苑的小丫头;一个四分镇静、五分机灵,还有一分超然的十三岁少女苏一雅,是的,好巧不巧,就是当年被绿石五行人的老五张千抓住的那个小女孩。
我递给李湛一个“不妙”、“暂时走不了”的眼神,李湛感到有些意外和惊讶,很快他就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我们两人的茶杯满上。他这是做好准备要看戏。
如果说美食的香气能触发老四张发的灵敏嗅觉,那么只要有美人儿靠近,老五张千的感官会在第一时间捕捉到。更厉害的是,张千对得手的美人儿过目不忘。比如眼前这位长大了些的苏一雅。
张千认出苏一雅时,他的眼珠子都要激动的蹦出来。按捺不住的模样,让老四张发嗤笑,让老三张豪嫌弃,也让老二张势眼不见为净。碍于我和李湛坐在他们隔壁座,张豪和张发不想说的话被听见,只能用眼神压制。可是他们太小看张千的执念了。
张千这人的传闻,我还是听过不少。他最臭名昭著的,就是糟蹋妙龄女子,玩腻了立马弃之如草芥。张千想得到的女子,还真没有他得不到的,当然他也聪明,一般都选没什么背景的女子。不过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当年被我救下的苏一雅。这件事对张千来说,是他履历中的污点,他很不甘心,但也没办法。但今天他又再次遇到苏一雅,对他来说,这可是老天在给他第二次机会。
大概是一雪前耻的兴奋感使然,张千一刻都等不了。他无视两位兄长的愤怒,眼睛盯着苏一雅,人就来到她的面前。
“这桌,小爷我请了!”张千大手一挥,把一块银锭放到一旁上菜的店小二的托盘里。
店小二愣在原地,没答话,他顺着张千的目光看向苏一雅,在等她的表态。
苏一雅察觉到张千和小二的目光,她一眼认出这个曾经掳绑她的恶人,惊讶之意一闪而过,她移开视线,掩藏住油然而起的愤怒。
胡一逍可是个脑子灵光的人,他几眼便看明白当下的状况,微微一笑,也拿出一块银锭,放到店小二的托盘上,说:“我们这桌的饭钱。”
店小二也见多了江湖人,见状,立马打哈哈,说:“好嘞,那我就先收下你们两桌的饭钱!”说完,也不给大家反应的机会,脚底抹油,溜了。
张千的眼睛没离开过苏一雅,他哼笑两声,自己拿了张椅子,坐到苏一雅面前,脸上堆起笑容,对她说:“小妹妹,还记得哥哥吗?”
苏一雅面色平静,也不看张千,只是抬手轻拂了下发髻。
胡一逍一个旋手,腰间佩剑已经出鞘,剑尖直指张千。
小芝麻用力一拍桌子,指着张千就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调戏良家女子,想死吗!”
张千忽然张口大笑,笑得很是猥琐,对着三人说:“我来跟我失散好多年的亲妹妹相认。亲妹妹,可想死哥哥了,你知道吗?”
小芝麻正准备开骂第二波,看见苏一雅忽然嘴角上扬,露出淡淡微笑。
苏一雅开口说:“想死,是吗?好呀,那就如你所愿。”
张千正激动苏一雅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刚要开口,却突然察觉身体不对,他浑身开始抽搐,眼神开始发散,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看样子想走回绿石四行人那桌,但只走了两步,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进气少初期多。